有屏障生出,间隔在这造物和造主之前。
那屏障是无声的、无形的,恰如同那再是轻柔不过的轻烟与迷雾一般,并不具有太多的威力和威能。更遑论是在这至高的主面前,纵使是有屏障,又究竟是何等样的屏障,方才可以叫这造主止步?
但神明的步伐,却是切切实实的因此而停止,再无法有丝毫寸进。
神明止步在这地狱的王座之前,眼睑垂下,眸中一片冷凝与深沉。
只是在触及到路西法抬起的目光那瞬间,却又转变为再是温柔不过的缱绻与深情。
“你不累吗,耶和华?”
七罪之傲慢的主君问,那本应当再是圣洁与虔诚不过的眉眼间,有骄矜的、傲慢的,再是秾丽与旖旎不过的风华在流淌。恰如同那暗夜里带刺的蔷薇,致命且诱惑,充满着那引人探寻的、足以将一切所吞噬的危机。
白皙修长且如玉的、叩过王座扶手的指骨伸出,恰如同穿透了水面一般触碰到神明的手腕,而后将其扼住。于下一瞬间天旋地转身形为之变幻,那忤逆的、堕落的造物,七罪之傲慢的主君将神明压在了地狱的王座之上。
以手臂横亘在主的颈前身形如弓,恰如同一张再是精美与优雅不过的、绷紧了的弓弦。路西法的腿抵在神明的腿侧,腰腹之间,似乎是要以身形将主压住、钉死在这王座的位置。
“我怎么觉得,您较之以我,更加适合这位置呢?”
“吾神。”
原本属于过去的、存在于这造物与造主之间的、那经历了无数年与无尽岁月的称呼经由这魔王的口,被再度吐出。不管是语音还是语调都似乎同过往一般无二,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但不管是路西法那眉目之间、那目光里的并不加以任何掩饰的讥诮还是现在彼此之所处的位置,抑或是这造物之所具有的态度,都注定了一切都只是虚假的、虚幻的,充满着谎言与欺骗的。
再回不到从前。
甚至于这野性难驯的、玩野了的小猫,这再是骄矜与傲慢不过的造物,便连对主的谎言与欺骗,都不曾有任何的走心。
主似乎感受到了凉意,无以言说的、自心头而升起的凉意。
纵使肉与肉相贴呼吸相闻,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是再是贴近与亲密不过。
但经由祂之所一手捧起的造物啊,那野性难驯且并不愿意再做出任何妥协的生灵,似乎已然距离主越来越远,不可贴近。
那是较之以九重天堂到九重地狱之间更加遥远的距离,是至高的主,所不能跨过和所不能及。
因而神明只是极温柔且极缱绻与缠绵的注视着这造物,而后开口道:
“只要你愿意,路西。”
只要你愿意,不管是天国还是地狱,不管是那至高的天上还是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光与暗是与非黑与白,义或者不义,对于主而言,这世间的种种,从来都只是在一念之间。可以随意的被篡改和颠倒,被扭曲和转换。
主,全知全能。这世间的种种于主的眼中,从来都只是玩物、只是游戏而已。
既然是如此,那么将其扭曲与篡改,将那定义转换又何妨?
主并不会因此而被定义,更不会因此而有任何的损失及损伤。
只因为这世间,不管是光明还是黑暗不管是那至高的天上还是无尽的深渊里,这都是神明,是此世间所拥有的自有永有的唯一真神。
御座与地狱的王座对主而言,并没有任何区别。
因而主开口,却是任性且纵容的,仿佛是将所有的偏爱赋予道:
“吾与你同在。”
有属于过往的诺言与许诺被说出,然后路西法却只觉得好笑。
内心之中一片冷漠与寒凉,并没有任何波澜,更没有任何感动。
对于这造物而言,欺骗与愚弄遭受过一次就可以,他又如何会一次又一次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掉落进同样的陷阱之中。
原本似乎是带着笑意的、带有着几分缱绻与缠绵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冰凉。
路西法以手伸出,将手掌落在了主的面容之上。
“你以为你是谁,耶和华?”
眼尾猩红眸中涌动着恶意与讥诮的造物问,以手臂将主的脖颈抵靠在那王座的背部,一点点施加压力。有带着恶意、诅咒以及那诸多种种诡谲术法的,以荆棘木所削成的长钉生出,穿透过主那似乎全然而没有任何反抗与抵抗的手腕与脚腕,将其钉在那王座之上。
真真切切的,钉在了那王座之上。
“又或者说,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再信你,再相信你的谎言?”
属于这造物的指尖于神明的眉眼间抚过,有浅淡的、细小的风刃于那指腹的位置缓缓凝聚。吹毛断发,带着足以将这世间绝大多数肌肤与皮肉所割破的锋锐和锋芒,似轻似重的于主脸部的肌肤间游离。
只是这世间的种种,纵使是再如何的危险与强大,可能够对主造成伤害的......造物又如何能够伤害造主?
又怎么能够伤害造主?
主所打下的烙印尚未曾被全然的洗去,纵使是地狱的魔王,同样本不应该亦不能够对主造成任何伤害。
然而于主的意念与意愿之下,主却又似乎切切实实的因此而受到伤害。因此而有那浅淡的印痕,自那脸侧的肌肤间、在路西法指腹落下之处而浮现。
是小猫所留下的印痕呢。
这并不能瞒过路西法的眼,而七罪之傲慢的主君,固然傲慢固然将要将那王座举起,同至高的主而等同。却并非是那等自视甚高到全然看不到自身实力之辈,对于自己能够给主造成的伤害,同样有所觉。
路西法只觉得无趣。
眼前的这神明,虚伪,狡诈,却又强大而世之所不能及。纵使端着一副圣洁神圣的面容,但究其内里,究其本质,不过是一团早已腐烂破败了的、不可名状的碎肉与烂肉而已。
不管是拥有神明六分之五力量的前炽天使长还是从无尽深渊里走出的地狱之主,固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天上地下所有的活物灭绝,使那天国抑或者地狱当中的生灵归于终焉。可是于主的面前,所有的反抗与伤害却又似乎是如此可笑。
并不足以给这神明带去任何的挫折与困难。
恰似是有如同潮水一般的无力与悲伤绝望席卷,凝聚在指尖的风刃散去,路西法落在神明脸侧的手移开。
“你走吧,耶和华,这里并不欢迎你。”
路西法起身,漫不经心的整理过衣角,而后开口,背对着神明,做出驱逐。
“回到你应待的地方去。”
言出法随口含天宪,傲慢的造物固然不具有这样的能力与权柄。可是在地狱之主的驱逐之下,在这黑暗中的大君开始以主人的身份对神明的存在做出驱逐。纵使是神明,亦不由得感受到了排斥。
自然而然的、来自于周身每一寸空间的排斥。
有仿佛是血肉被刺破的、并且向着那更深处而行进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大殿中,在这黑暗与阴影相蔓延的宫殿里而作响。神明起身,有那被钉死到血肉中的长钉随之而自那王座上脱离,存在于神明的手腕脚腕,带起一片片淋漓的血肉。
“路西。”
主唤这造物的名,由后往前将这造物拥到怀中,有属于神明的手,覆到了这造物的手上。
泛着幽艳与诡谲光芒的利刃,出现在了路西法的手中。
经由主的引导,那利刃叫路西法一点点的握紧,而后转身,抵在了神明的胸膛。
那类人的、仿佛是心脏之所存在的位置之上。
隔着衣料与皮肉,有属于主心脏的跳动,仿佛是因此而被传递。
传递到这造物的感官,传递到这造物的眼。
属于主的心脏,似乎是在为着这造物而跳动。
“只要你愿,只要你想,吾什么都可以满足你。”
全知全能的主如是言,仿佛是要将那心脏剖开,对着这造物而呈递。
呈递到这造物的眼前,呈递到这造物的手中。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的过往与伤害、欺瞒、愚弄都仿佛要由此而被消抿,而被抹去和不存在。唯一所留下的,不过是属于这造物与造主之间的,千年与万年的无尽时光里,相纠缠的无尽岁月。
属于神明的、属于造物主的、属于整个世界的真心与美好似是要对着这造物而显现,这是较之以这世间之造物与生灵,甚至是魔鬼的诱惑更加崇高与神圣的、足以叫□□从良杀人者放下屠刀的炽热与光辉。
是这众生芸芸,最终的归处和追求。
只是路西法的手握在那利刃之上,抵在那主的胸膛。恍若蝶翼的眼睑垂落,而后在下一瞬间,在周遭对主的驱逐与排斥更加明显,在主的身形于那强留与对抗之间仿佛是血肉淋漓伤痕累累。
属于这造物的手自神明的掌中挣出,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主的脖颈间划过。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对你心软?”
七罪之傲慢的主君问,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分云彩,有利刃自手中被抛出,随意弃置到一旁,发出金属碰地一般的脆响。
衣角于空气中划过冷冽的弧度,这地狱之主如是言,将主带血的、仿佛是受到了致命伤害的身影抛在身后。
不带有任何留恋。
主的身影随之消失,随之而被驱逐,驱逐出这潘地曼尼南的王城,这地狱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