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尔的脚踩落荆棘踩落草丛,在那林间逃离。
这是这造物似乎不知多少次的在那空茫当中醒来,睁开双眼。然而不管是记忆还是过往的种种,都仿佛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的遗留。
“嘘,ta们在看着你。”
冥冥之中,似乎是有谁在路西菲尔的耳边低语,在催促着这造物向着前方不断行进和逃离。
往前,往前,不断地往前。
然而即便是路西菲尔自己亦不清楚,自己之所逃离的究竟是什么,自己之所害怕和规避的,又究竟是何等样的生灵。
不可言说不可名状,似乎便连思考与回忆,亦成为一种不可求。
然后路西菲尔的瞳孔忽然急剧的收缩和瞪大,一瞬间的尘埃落定与无以被言说的不安及恐慌。路西菲尔忽然便知道,自己之所害怕和规避的,究竟是什么。
是一只眼,抑或者说,是一种符号。
一只被三角形之所环绕的全知的上帝之眼,一个出现在路西菲尔眼前的、让他自觉或不自觉叫嚣着想要逃离的、被刻在一旁的树木间的符号。
只是当路西菲尔脚下后退当路西菲尔将目光望向这四方,在每一个树木间、在每一片枝叶里,都出现这样一只眼、这样一个符号。
无从逃离亦没有任何的道路可逃,这造物跌落到一个陌生且熟悉的胸膛及怀抱之内。
有手遮蔽在了路西菲尔的眼前。
“你无需害怕,ta们不会伤害你。”
极尽温柔与缠绵的声音在路西菲尔的耳边滑落,响起。有另一只手,另一只带着温度的、陌生且熟悉的手,落在了路西菲尔的腰间,将这造物的腰肢箍住。
恰似是沙漠中行进的旅人终是看到了绿洲获得了水源,得到了心灵的归宿和凭依。路西菲尔原本紧绷的身形忽然放松下来,任凭自己一寸寸的陷入到这怀中。
有布被这怀抱、这手的主人展开,遮蔽、蒙住了路西菲尔的眼。有谁在牵着路西菲尔的手,走出那散落在地的枯枝烂叶,走出那荆棘,走出那仿佛是没有尽头与穷尽的林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那声音在路西菲尔的耳边低语,发出疑问。那手的主人引领路西菲尔落座在了岩石之间,有溪流浸润过路西菲尔的脚。
那身影似是弯起了腰,屈起了身,如同羊毛一般的发丝垂落,落到路西菲尔那裸裎的足踝间,被风吹起,拂动过肌肤及皮肉带来略微的痒。
路西菲尔的脚被抬起。
视觉的蒙蔽将这造物其余位置的感官放大,脚趾扣起路西菲尔感受到了羞耻不安与惊惶。
这似乎是合该出现却又本不应当出现的情绪。
有手掌落在了那脚掌间,有细微的疼痛生出而后被抽离,有刺被拔除出了这造物的脚掌。
“疼吗?”
那指尖落在了路西菲尔脚心,以指腹略略摩挲,带起隐秘的酥/痒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路西菲尔点头而后又摇头,而后问出话语及疑问。
“你是谁?”
“我?你可以唤我雅赫维。”
这是一个仿佛带着某种力量及特殊含义的名,只是任是路西菲尔如何的回想,亦无法从脑海中抽调出有关于此的半点记忆。
有什么如同轻纱、迷雾一般正在不断阻隔着这造物阻隔着他的窥探,有略微的疼痛与昏沉在那脑海当中生出。只是很快的,有手按在了路西菲尔的额间,带来一阵清凉。
“不要为难自己。”
那声音如是言,将吻落在了路西菲尔的眉心。
清清凉凉的,仿佛不带有任何风月与欲念的吻。
路西菲尔的手握住了那生灵的发。
便在其将要撤开一触即分的刹那,被蒙住了眼的路西菲尔仰起了头,以手臂环绕过那生灵的脖颈,准确无误的含住了那唇。
形状似乎极是完美的,好似是带着糖霜和蜜糖的唇。
属于这造物的舌尖伸出,在那唇角舔/舐,而后扫过那生灵的唇齿,带着某种堪称是本能地试探与茫然。
被蒙住了双眼的路西菲尔并不知道,在那一瞬间,在他尚是小心翼翼做出探索与试探之时,有谁的眼变得混乱与疯狂,恰如同那林间嗜血且兵不罢休的野兽。
只是不管是那生灵落在路西菲尔身上的动作,还是那声音与态度都似乎是极轻柔的。恰似是被蒙上了一层虚假的外壳一般,带着足以叫这世间的任何造物与生灵为之而放松警惕、坦露心扉的亲和与能力。
自觉或不自觉地,路西菲尔的手同那生灵的手彼此相扣。
良久,路西菲尔结束了这个充满探索与试探意味的、却又似乎是忘记了初衷的吻。
属于这造物的手指抚上那生灵的面,缓缓勾勒。
有绝佳的骨相似乎是浮现在路西菲尔的脑海。
纵使是所有的过往与记忆仿佛都被消逝被阻隔被蒙上不一样的色彩,然而于这造物的本心与本性里,却又仿佛是极追求那完美与美好,并不容许丁点的瑕疵。
只不过——
虽然未曾见过那生灵的面,未曾见过那生灵的眼,但仅仅是简简单单的点点摩挲与勾勒,路西菲尔忽然间便有中直觉:
这生灵的面、这生灵的眼,这生灵的一切,都是自己之所喜的,都是最是完美且没有任何瑕疵的模样,都是符合自己爱好与审美的。
于是在那一瞬间,仿佛是那某种名为好奇的东西之所牵引,仿佛是一时之间的心血来潮。又仿佛仅仅只是因为,这造物的本心里对于这突兀出现的陌生生灵、这叫雅赫维的尚有几分试探。
路西菲尔开口,对雅赫维道:
“请问我可以看看你吗?看看......你最真实的样子。”
脑后被系住的、蒙眼的布被抽离,路西菲尔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有银发金眸且极是完美的面容呈现在路西菲尔的眼前,恰如同这造物之所想的那般,那面容完美符合自己之所有的一切审美与想象,恰是那最叫自身之所喜的模样。
金眸缱绻,温情且柔和,仿佛带着无尽的温暖与情意。然后在那眼中,路西菲尔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金发蓝眸,那是一张同这叫雅赫维的,相同而又不同的颜。
周身之所有仿佛就此而淡化隐没,在这世间、在这天与地之间、在这无尽的空间之中,有且仅有那彼此。
“雅赫维。”
路西菲尔唤那生灵的名,看似清冷的嗓音中,仿佛带着自己尚不知晓的悸动。
“我想,我当是悦你,爱你,喜欢你的。”
“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开始。”
“又或者在那更久、更早之前。”
属于这造物的心核在跳动,恰似是有火星掉落在布满干草的原野,灼灼的燃烧。
路西菲尔的眼直直的、不带有任何退缩与闪躲的望向雅赫维、望向那神明的眼。然后在那眼中,在那金色的瞳孔之内,路西菲尔忽然看到了那符号,看到了那全知的上帝之眼。
猎物掉进了陷阱。
想要逃跑的鸟儿被捕获,被关到鸟笼。
于是有明悟在心头升起,路西菲尔忽然便知道,那叫雅赫维的,是自有永有的主,是此世之间唯一的真神。
是......
是什么呢?
隐隐然之间,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将要被揭露。只是恰如同隔了一层薄薄的迷雾一般,看不分明。
然而谁又能说得清楚,这造物究竟是真的无路可逃无处可去,还是甘心情愿的将那答案所忽视,奔向那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未来?
主将路西菲尔的左手掌心摊开,以指尖在那掌心所勾勒,勾勒出那全知的上帝之眼,那属于神明的符号。
“看,我说过,ta们不会伤害你。”
神明如是言,缓缓将路西菲尔的左掌合拢,仿佛是拢住日月拢住了星辰,拢住了这世间之所属于造物主的权柄。
主将祂的权柄同这造物共享。
“现在,ta在你的掌中。”
神明的话语在路西菲尔的耳边回荡。同样回荡在路西菲尔耳边的,则是主被风吹起的、如同月华一般的,散落飘荡在路西菲尔耳侧的发。
于是路西菲尔抓住了那发,如同抓住了月华,抓住了无所不在却又高高在上的、存在于此世间却又脱离在此之外的神明。
“那么你呢?”
忤逆的造物问,有什么在他的身后、在他的脚下喧嚣、嘶吼、怒号,发出不甘的碰撞。任何想要将那阴影、将那触角延伸,推动着这造物向着那黑暗处而去。
抑或者说复归。
但自始至终,路西菲尔只是以目光看向神明,等待着那答案和回答。
神明不言,不语,只是一声轻笑,而后以指尖抚过这造物的眉眼。
本当立在神坛之上,居在那至高的天上的造物主倾身,将吻落在了路西菲尔的唇。
“你认为呢,路西菲尔?”
神明将问题返给了这造物。
十指相扣主握着路西菲尔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
有类人的、仿佛是属于神明的、因这造物而生出的心跳,由此而传递。
隔着衣料与皮肉,传递到路西菲尔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