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林离开了,毫无征兆的。

  走得无影无息。

  勒然变得更加忙碌,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回家就躺到床上。

  在某个瞬间勒惜韵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勒然消沉了一段时间,又重新活过来了,闵一帆看着他有些担心。

  “然哥。”他没忍住开口,“你和林哥……真的分了吗?”

  勒然手一顿,夹着烟的指尖有些不受控制,低低嗯了一声。

  闵一帆侧头,勒然以前是从不抽烟,喝酒的,乔林离开那阵,烟酒不要命似的往里灌。

  “你甘心吗?”

  勒然抬起头,眼底泛红,“不甘心又能如何?”

  闵一帆吸了吸鼻子,“然哥,我要出国了。”

  勒然说:“找个地方聚一聚吧。”

  两人找了一圈,最终还是去了‘考神护体’那家烧烤店。

  本来说好乔林,勒然都会一起来吃一顿告别饭。

  结果乔林离开了。

  只剩下勒然和闵一帆,他俩照旧点了三人的量。

  吃饭途中老板走过来送了他们一大杯饮料又问了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同学怎么没来,还说他真了不起上了报纸呢。

  勒然从老板那拿了一张报纸,把上边的少年剪下来小心装在钱包里。

  闵一帆假装没看到,兴致勃勃说着以前的事。

  勒然仿佛又回到初中的时候,孤独又冷漠。

  离开的时候,闵一帆叫住他,“然哥,林哥可能也会出国。”

  勒然张了张嘴,内心一片荒凉,“是吗?”

  “林哥朋友圈发的图片是德国的一个城市。”

  勒然手指轻轻一握,却握了个空。

  闵一帆是明早十一点的飞机,陪着勒然压了会马路,就回家收拾东西了。

  勒然慢悠悠往家走,街口的路灯坏了,巷口黑漆漆的像一个无形的洞。

  勒然拿着手机,点开乔林朋友圈,只发现一条横杠。

  他心里一紧,打开聊天框,消息刚发出去跳出来一个红色感叹号。

  他被删了。

  他被乔林删了。

  这次乔林是要彻底和他划清界限了。

  手机震了一下,他没注意。

  又震了一下。

  “喂。”他声音带着浓浓鼻音,像生了一场大病。

  “勒然。”林桑看着手里的志愿填报表,“以你的成绩A大完全没问题,也不是说师范不好,只是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留在s市。”

  勒然闭眼,任由眼眶逐渐湿润。

  他怕去了A大看到乔林会控住不住自己的感情。

  又怕见不到他自己坚持不下去。

  至少s市还有乔林留下的痕迹,一起走过的街道,去吃过的甜点,撒泼打滚的草地。

  只要他想,乔林一直在他身边。

  林桑继续说:“如果是家里的原因你不用担心,学费可以申请助学金也可以办助学贷款,放心不下你姐,我会经常去走动,勒然,学习不是儿戏希望你能够重视。”

  “不是家里的原因。”勒然茫然看着手指上的泪珠,“谢谢桑姐这两年多的照顾,我已经决定留在这边了。”

  六月过了是七月,七月过了是八月。

  转眼来到了九月。

  勒然开学了,一个行李箱,一个书包就是全部家当。

  师范门口阵仗很大,前来报道的同学都有家人陪着,就只有勒然孤零零一个。

  签了名,拿了宿舍钥匙,勒然拎着行李箱往宿舍走。

  “同学,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

  勒然抬头,是一个笑得很甜的女生,“不好意思。”

  女生笑了一声,继续搭讪,“同学你哪个专业的?”

  “土木。”

  她哦了一声,“我们是同一个专业呢。”

  走了没一会,就到宿舍楼了。

  “明天见,学弟!”

  勒然去宿舍转了一圈,去申请校外住宿。

  手机嗡地一声,勒惜韵的语音打了过来。

  勒然刚接起来,就听到对面一阵噼里啪啦,小孩哭得快喘不过气。

  “小然,你到学校没?”

  勒然点点头,又意识到勒惜韵看不到,“到了,现在准备回去。”

  “不用那么早回来,你可以多逛逛。”

  “算了。”勒然轻笑着,“有的是时间,狗蛋的尿布是不是忘换了。”

  勒惜韵手忙脚乱,“果然是,先不说了,挂了。”

  电话挂断了。

  一切都像回到原点,勒然除了上课,其它大多数时间都在照顾狗蛋,偶尔会接几个兼职。

  只是每天都去离家两公里的小道上散散步,买一块小蛋糕,再一个人坐在香樟树下把它吃完。

  他有时候近乎执着,即使知道另一个人不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会去走两人经常走的那条小道。

  小道也从石径变成水泥。

  街口停着一台奥迪,勒然觉得有些眼熟,也没多看。

  等快到家时,才察觉到不对劲。

  那是沈从白的车。

  他一个箭步往家里冲,推开门看到勒惜韵坐在沙发上头压得很低,沈从白站在沙发旁,他身边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勒然慌忙走进婴儿房,还好狗蛋还好好躺在床上。

  “惜韵,你好好想想吧。”沈从白说完直接离开了。

  泪顺着脸颊滚下来,心被戳开一个大窟窿。

  她想过沈家会找她要孩子,也想过陈权科会抢,但她从没想过沈从白居然也想抢孩子。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有时候她都怀疑,上辈子是不是十恶不赦,这辈子才一直在还债。

  死了是不是就解脱。

  要是一开始死在手术台上就好了。

  “姐。”勒然双手扶在她肩上,把她晃回神,“他来做什么?”

  勒惜韵摇头,眼泪止也止不住。

  “好,不问了。”勒然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好一会,“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狗蛋在婴儿房发出声响,勒然放心不下她,捧起勒惜韵的脸把眼泪擦干净,“姐,坚强点,我先去哄哄狗蛋好吗?”

  勒惜韵点头。

  婴儿房的哭泣声变小,勒惜韵口中念念有词。

  哄完大的哄小的,勒然身心疲倦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

  A市飞机场。

  乔林拖着行李箱,正在过安检。

  “乔乔。”沈母靠在沈父身上,强挤出一抹笑,“照顾好自己。”

  乔林冲他们挥挥手,“放心吧,我每年都会回来的。”

  广播正在播报。

  乔林来回滑动手机,信号满格,电量满格,消息刷新的速度很快。

  来回滑了十几秒才想起来,他们早就没联系了。

  他出国的消息也没透露过。

  或许他们真的没缘分吧。

  他把手机关机,随着人流往前走。

  始发地A市。

  目的地柏林。

  窗外云层重叠,城市变得渺小。

  乔林眼中闪过一丝惆怅。

  再见了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

  再见了被埋葬的青春。

  再见了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