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琛最后把自己与孟情的谈话地点约在了出租屋里。

  孟情不是闲太太,她当初就是因为出众的工作能力被江峰另眼相待,两个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感情发展之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走到了一起。

  别看江峰现在对段景琛的态度不算亲切,但他对孟情是极好的。

  两个人刚结婚的那段时间,江家老人就总希望孟情放弃工作,专心顾家,但孟情的态度坚决,江峰也暗地里助她一步步扩大在工作上的影响力,最后老人们才无奈作罢。

  所以孟情的日常行程十分繁忙,段景琛想要约她见一面,也都几次被质问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讲,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效率低下的谈话方式。

  可孟情最终还是硬挤着时间,将段景琛的请求给应允了下来。

  昨天晚上,段景琛和温颂年靠着枕头,坐在床上聊了很久的天。

  其中三分之一的时间,是温颂年在给段景琛讲自己明天、后天、大后天想吃什么;剩下三分之二的时间,是两个人为了保险起见,再次商量着要怎么跟孟情划开那道话口。

  第二天,段景琛为按响门铃的孟情拉开房门。

  “我今天下午要去一趟美容院,晚上要代替你爸出席一场公益晚宴,有什么事就现在赶快说吧。”

  六十平不到的出租屋里没有沙发,深知这一点的孟情刚进门就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到餐桌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段景琛一听孟情的话便心中了然,知道今天的这次见面大抵在孟情那里也不会被视作母子叙旧,而是工作的待办事项之一。

  “话说这间房子不是租给二房东了吗?”孟情的手掌抚过餐桌,终于偏头去看段景琛,“你为什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段景琛隔着一张餐桌,坐到了孟情对面的椅子上。

  “妈妈。”段景琛搭在大腿上的两只手指尖交叉泛白,“你上次在出租屋里遇到的人,是我。”

  孟情愣住了。

  她当然还记得那名男生奇怪的装束。

  与此同时,孟情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没把人认出来的过失。

  但在商业场上谈判气势是不能弱下来的,孟情下意识眉头微皱:“平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穿成那样?”

  “因为我喜欢看动漫,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动漫里的人物,然后拍照片留念。”段景琛喉结滚动,略微苦涩地向自己的母亲解释道,“这是我的兴趣爱好。”

  孟情被段景琛的话语噎了一下。

  她总感觉今天的段景琛与往常不太一样,坐下来还没讲两句话就像是句句都在跟自己顶嘴。

  可孟情又清楚地知道,段景琛没有,他只是如实地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太“如实”了,反而让孟情有些不适应。

  “那你今天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孟情放缓了自己的语速。

  段景琛深吸一口气,身子微微前倾,他将交叠的手放上桌面,不为自己的情绪留退路。

  “我想跟你坦白……”段景琛鼓起勇气,“我一直不愿意回江家过年的原因。”

  如果说段景琛大一回家过年被江池闹脾气硬是赶出家门,是江峰和孟情都心知肚明却缄口不提,极力想让段景琛自己选择翻篇事情。

  那么江氏夫妇不知道的是,这件事情其实还有后续。

  孟情原本给段景琛安排了送他离开的司机,但等段景琛在宅邸门前遇上那位司机时,司机却告诉段景琛,江小少爷发脾气说不让他送人,只能叫段景琛自己打车回去。

  段景琛当时对江池的骄纵脾气挺无语的。

  可他一想到孟情的“你不要让我为难”,左右又觉得这其实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自己不过是要从宅邸徒步走到庄园门口打车罢了。

  不巧的是,段景琛走到一半的时候,天空却突然毫无征兆地降下了瓢泼大雨。

  段景琛身上的是昂贵的西服外面套着一件常穿的羽绒服,他很快就感受到雨水渗入外衣,淋湿的鹅绒让整件衣服都变得沉重不已。

  段景琛刚想转身走回宅邸避雨,就被一路跟随的司机挡住了去路。

  “对不起,大少爷。”司机满脸愧疚,不敢去看段景琛的眼睛。

  段景琛叹了一口气,他瞥见司机右耳上的通讯器,不用猜就知道这背后又是谁的手笔。

  “该道歉的人是我。”段景琛知道对方也只是在江家谋一份差事,“对不起,是我连累你淋雨了。”

  庄园的设计一览无遗,多是进行搭配色彩的植物,没有什么能避雨的地方。

  段景琛只能一路朝庄园大门小跑,在心底暗自祈祷打车软件能尽快匹配到就近闲暇的空车,而那辆出租车又能恰巧提前到达。

  可事实却是,大年三十晚上的出租车实在一车难求,再加上江宅位于郊外,段景琛的祈祷注定只能落空。

  被命令紧跟在段景琛身后的司机,最终在庄园口等到了匆匆跑来给他送伞的妻子。

  司机的妻子是江宅家用厨师之一,夫妻二人都在这里讨生活。

  妻子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折叠伞,迈步就想上前向递给段景琛,却被司机抬手拦住了。

  “你干嘛啊,小琛都淋这样了!”妻子的大嗓门里满是焦急。

  段景琛大概能明白司机的用意。

  大人的行为逻辑可能还有个所以然,但十岁出头、被家人偏爱着长大的小孩是不会跟人讲道理的。

  庄园门口有监控,江池不查倒没什么关系,只要查了说不定就会向夫妻二人发难。

  段景琛已经连累司机陪自己淋了那么长一段路,他也不想夫妻两个人再因为自己而活受罪。

  大雨里,段景琛就这样在无尽的黑夜里前后淋了有整整两个多小时,雨水将他未被衣物包裹的脸部砸得生疼。

  后来终于等到出租车,夫妻二人抱歉地朝段景琛鞠了一躬,段景琛拉开车门,也同他们说了一声“对不起”。

  坐上车后,段景琛先麻烦司机出示私人的付款码,转了对方两百块钱当自己弄湿座位的赔偿,接着段景琛又将出租车的终点从一家就近的酒店改成了学校的地址。

  段景琛这个人没什么安全感。

  遇上现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他比起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其实更习惯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里。

  况下段景琛现在身上也没带能去酒店开房间的身份证就是了。

  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段景琛发高烧了。

  按照后来送他去医院的保安的说法,段景琛当时整个人是直接昏倒在了学校的大道上,直到凌晨来巡逻的保安发现了,他才被人着急忙慌地送进医院。

  “你的辅导员正在赶过来的路上,她说给你父母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保安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无奈的在嘴里嘀咕一句,“这大年三十的都是什么事啊……”

  彼时刚恢复意识的段景琛微微垂下眼帘,知道自己又牵累他人了。

  段景琛知道江氏夫妇很忙,但他当时心里其实还是有一些难过。

  因为段景琛感觉,自己哪怕好像出了孤儿院、被一个家庭领养,他也还是过着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任何问题的生活。

  这跟院长之前向他们这群孤儿描述的“长长久久的幸福和温暖”完全不一样。

  于是,段景琛连忙去钉钉上给辅导员打电话报平安,反复跟对方保证自己没事,不用特地赶过来之后,他才终于挂断了电话。

  段景琛接下去又连忙给保安转了药钱,让他也赶快回学校休息,不要跟自己耗在医院里。

  “这怎么行的!”保安是个粗人,说话直冲,“你还在反复发烧,指不定过会儿温度又升上去了,一个人要是又晕倒没碰上人管,那真是连命都没了!”

  说完,保安也意识到自己大过年的讲这些话不吉利,连忙呸了三声,就坐到段景琛病床边的椅子上,自顾自地刷短视频去了。

  第二天,段景琛在护士确认完全退烧之后,坐在保安的电动车后座,两个人一起回了学校。

  段景琛独自一人走进寝室楼,爬上楼梯,旋转钥匙打开宿舍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在心里没忍住悄悄对自己说:春节快乐。

  类似这样孟情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段景琛不说不是因为他乐观豁达,能立刻把这些事情抛之脑后,而是段景琛的结果导向思维很清楚地告诉他,这些事情自己说了也没用,对谁说都没用。

  江峰不会管,孟情有时候会让段景琛小事化了,有时候会出面让江池挨一顿骂,可骂完之后江池的脾气终归也还是要发在他段景琛身上。

  段景琛对江池的一些恶作剧倒没多少情绪。

  只是,他已经不想再去牵累别人了。

  孟情听完段景琛一大长段的自述之后断然红了眼眶,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一只手扶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孟情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了。”

  又是片刻的沉默,孟情放下支着脑袋的手,抬头看向段景琛:“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段景琛愣了愣,知道温颂年说的“家长道歉”自己是等不到了。

  “有。”段景琛喉结滚动,“还有最后一件。”

  孟情已经径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仿佛听完就准备离开:“什么事?”

  “我谈恋爱了。”段景琛也起身越过餐桌,走到孟情跟前,对上她诧异的目光,“和一个叫温颂年的男生。”

  孟情在原地呆愣了两秒,然后才轻轻吐出两个字:“什么?”

  段景琛正想再度开口重复自己刚刚的话,他就听见孟情骤然暴起的声音——

  “段景琛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

  突然,一阵“蹬蹬蹬”的拖鞋声从段景琛身后传来。

  还没等段景琛反应过来,他就看见矮了自己半个头的温颂年伸长双手,挡在了自己和孟情中间。

  孟情也是一愣,根本没想到段景琛已经跟他对象在这间出租屋里同居了。

  孟情做不到当着外人的面训斥自己忽然叛逆的大儿子,她只好重新做回到椅子上,放缓声音问面前这个男生:“你叫温颂年对吗?”

  温颂年重重地点了两下头,脑袋上因睡姿不当而折翘起来的呆毛也跟着在半空中晃了两下。

  “我可以问令尊令堂是做什么的吗?”孟情不得不替段景琛考虑这个问题。

  江家在北淮市赫赫有名,多年来想攀龙附凤、趁机捞取利益的人不在少数,孟情没听过这个小孩的名字,就说明他们家的产业在北淮市并不出名。

  虽说段景琛未来大抵是不会进江家的公司,但他毕竟是江家名义上的大少爷。

  万一段景琛的恋爱对象心怀不轨,或者有群麻烦的家人,爱拿江氏的名头出去狐假虎威就不好了。

  “我们家是开早餐店的。”温颂年认真答道。

  “早、早餐店?”孟情思绪一滞,“是管连锁店的食品公司吗?”

  温颂年摇了摇头:“就是我爸爸妈妈自己开的一家早餐店,在临海市。”

  孟情顿时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她下意识看了眼面色平静的段景琛,又看了眼隔在两人中间还摊直着手的温颂年。

  孟情总觉得自己应该再问些什么,可她的大脑却被这份与预想中截然不同的家庭背景弄得一片空白。

  “阿姨。”温颂年突兀地开口道,“我的爸爸妈妈很爱我。”

  “他们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哪部动漫的哪个动漫角色、他们知道我的烦恼、知道我的快乐、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段景琛……”

  孟情愣住了。

  “我的爸爸妈妈从小跟我说,他们生我、养我,将我抚养成人,从来都不是为了我的报答,也不是防止自己以后年老力衰没有放心的人赡养……”

  “我的爸爸妈妈告诉我,他们是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感受‘爱与被爱’的。”

  温颂年顿了顿,一鼓作气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

  “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求我出人头地,不依仗我跨越阶级,他们只希望我能认真地感颂过喜怒哀乐,在渐长的年岁里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所以哪怕段景琛一直跟我说,他很感激你……”温颂年上齿咬住下唇,笃定道,“但我也还是觉得你对段景琛很不好。”

  “阿姨,我知道你的辛苦,可是事情一码归一码。”

  “你和叔叔不知道怎么摆正江池错误的观念,就不约而同地把段景琛推出去承担这一切,这是很不公平、很自私的行为。”温颂年强调,“只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一个人性格上的错误让另一个人去承担,这也是很不讲理的强盗逻辑。”

  温颂年感觉孟情好像被自己说得有些生气了,他有些怕对方又会忽然拔高声调出言训斥。

  “阿姨,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凶段景琛。”

  但温颂年还是努力直视着孟情,继续往下讲。

  “你应该回头看看那个一直被你护在身后的江池,他如今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既不正直也不善良的人。”

  温颂年话音落下许久,都没有等来孟情的回话。

  三个人像是以一种诡异的沉默,僵持在出租屋里。

  良久,段景琛和温颂年才听见孟情皱紧眉头打破了寂静,缓缓开口道:“我回去再想想这件事。”

  说完,孟情径直转身走向了出租屋的大门。

  就当孟情抬手正准备搭上门把的那一刻,她又回身将视线接连扫过段景琛和温颂年两个人。

  “小琛,你谈恋爱的事情先不要擅自告诉江峰,他发起脾气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孟情顿了顿,“如果你哪天需要的话,就先来找我,我去帮你说。”

  段景琛显然没想到孟情会说这样的话,他点了点头:“谢谢妈妈。”

  孟情一走,温颂年就立刻放下了自己的手。

  温颂年转身向段景琛委屈:“你快点、快点帮我揉一下,我的手臂好酸……”

  段景琛一只手把人揽进怀里,另一只手依次揉捏着温颂年的手臂。

  “没关系没关系。”温颂年自动将脸埋进段景琛的胸肌里,连说话的声音都被闷住了,“我觉得这次谈话很顺利,美中不足就是没有得到阿姨的道歉,但从长远的角度来看,还是取得了里程碑式的成功。”

  段景琛沉默片刻:“兜兜,不要隔着睡衣偷偷咬我的胸肌。”

  “我刚刚差点都要对阿姨发誓我可以靠揉馒头养你了,你干嘛还不让我多咬几口!”被抓包的温颂年顿时理不直气也壮地恼羞成怒。

  段景琛轻笑出声,兜着温颂年浑圆的臀肉就往自己的身子上靠。

  “对、对不起。”温颂年迟疑地抬眼去看段景琛,不确定对方这个是不是又要自己来弄的意思。

  温颂年下意识软着声调呐呐道,“但是你知道我的手很笨的……”

  一回生二回熟,段景琛把人径直抱回了卧室的床上:“没关系,我可以握着兜兜的手来。”

  -

  下午,段景琛要临时出门去一趟超市。

  段景琛敲了敲卧室的房间门,对正在里面构思故事作业的温颂年说明:“兜兜,我大概会在晚饭前回来。”

  温颂年一听这话,立马从房间里蹿了出来,套上他的白色羽绒服就要跟段景琛一起去超市。

  “你不写作业了吗?”段景琛帮温颂年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端。

  温颂年被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我现在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觉得还是出门找找灵感比较好。”

  段景琛这趟不仅背了相机出门,还特意绕路拐到了一个距离出租屋比较远的超市。

  因为他除了打算采买一些食材来填充家里的冰箱之外,还要去准备自己生日的拍摄素材。

  温颂年听段景琛说到这里的时候,猛地顿住了自己的脚步。

  温颂年看着段景琛,弱弱道:“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的生日,你会生气吗?”

  “不会。”段景琛揉了揉温颂年的脑袋以示安抚,然后熟稔地挑选起货架上的蔬菜,“我可以现在告诉你。”

  温颂年眨了眨眼睛:“是几号?”

  “十二月二十五号。”段景琛答。

  温颂年呆了两秒,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日期。

  那不就是三天后吗!!!!

  而段景琛之所以会舍近求远来到现在这家超市,就是因为这家超市里的许多商品标签上不仅会标生产日期,还会贴心地标出食品过期日期。

  段景琛从高一搬离江宅,独自一人去学校住宿开始,他每年都会特地在自己生日前夕拐到这家超市。

  段景琛会特意拍下超市里所有在他生日当天过期的食物,然后把照片拼在一起,剪成一个小视频,来告别自己逝去的一年。

  温颂年跟在段景琛的身后亦步亦趋,看着他拍照的动作,冷不丁地想起了一部电影里的经典台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东西上都会有一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忽然,温颂年拍了拍段景琛的肩膀:“我去买个东西,你在这附近等我一下下。”

  “好。”段景琛点了点头。

  温颂年第一次来这个超市,火急火燎地小跑了好久才在二楼找到了售卖文具用笔的专区。

  他果断拿起一只粗头的黑色油性笔跑到楼下付款,然后再重新拐回超市里。

  温颂年躲到没人的货架后面,打开手机的自拍镜头,拉下一截羽绒服拉链,接着偏过头,露出他白皙软嫩的脖颈。

  温颂年用嘴巴拔开笔帽,对着镜头里的位置,在自己的锁骨上方一笔一划地写下:

  ——12.25

  做完这一切后,温颂年就连忙盖好笔帽把油性笔往口袋里随手一塞,一边拉上自己的羽绒服拉链,一边小跑着去见段景琛。

  “段景琛!”温颂年见四下无人便加快了跑步的速度。

  温颂年一脑袋重重扎进了段景琛的怀里。

  而段景琛每次也都能一步不退地稳稳接住温颂年。

  “去买什么了?”段景琛顺势问道。

  温颂年瞟了一眼四周,然后牵起段景琛的手,拉下自己的羽绒服拉链。

  白与黑的鲜明交错一下就让段景琛晃了神,或许是因为温颂年刚刚跑了步,他现在的皮肤微微泛红,胸膛带动着脖颈自然地上下耸动,仿佛赋予了那串数字鲜活的生命。

  段景琛跟着了迷似的,怔怔地抬手覆上了温颂年纤细脆弱的脖颈,大拇指指尖下意识去蹭那个包含着象征义的日期。

  “你别都把数字蹭花了。”温颂年却没有因为段景琛的举动感到害怕,反而拖转着尾音像是在撒娇,“你快点拍我呀……”

  段景琛的大脑已经逐渐放弃思考,他没有舍得把自己的手挪开,只是凭本能地单手举起相机,人生第一次拍照不再去思考什么构图和光影,只是想把这一幕永远的记录下来。

  某个瞬间,段景琛甚至恨不得把他眼前的温颂年偏执地、疯狂地揉进身体里,无论对方是被自己弄得双眸中水光盈盈,还是唇齿间轻喘娇吟,段景琛都不会留给温颂年任何逃离的机会。

  每次段景琛只要一回想起温颂年当时指着商场某处的男生夸对方帅气,段景琛的心底就会凭空升起一阵带有吞噬欲的不甘。

  段景琛可以听温颂年对自己凶一千道一万的不是,但却容不下温颂年对别人的一句另眼相待。

  他是那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自己设置的诸多日常限制都即将在被打破的边缘。

  可本就所剩无几的安全感,却又让段景琛不敢去赌温颂年对这一切的接受与否。

  段景琛现在已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个人从超市回到家。

  心满意足的温颂年径直跑到浴室的洗手台前想把自己脖颈上的油性笔字迹给擦掉。

  段景琛则低眉垂眼,把刚买来的新鲜蔬菜和肉类依次往冰箱里的保鲜层和冷冻柜里装。

  忽然,段景琛手机的工作微信号收到了一条消息。

  是BOER平台的官方运营发来的。

  【BOER运营中心小助手:鱼称老师~】

  【BOER运营中心小助手:平台的官方运营账号已经发布了写真集的预售时间和预收链接,还需要麻烦你帮忙转发宣传一下!】

  【鱼称才不吃鱼:好的】

  段景琛登上他许久未登录的BOER账号。

  找了好一会儿,段景琛才看到工作人员说的那条博文,点击转发并附文:【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陪伴和支持】

  段景琛BOER的首页随着自己转发的这条博文自动刷新。

  他随手往下滑动了几下,这略显空荡的关注列表就跳出了许多天之前松叶老师发布的博文——

  【SongYear-松叶:我有个朋友,他想让我帮忙问一下下,如果他每次身子发颤都被男朋友误会是害怕,他要怎么委婉地跟男朋友解释,自己其实是被爽到了?(PS:你们不要胡乱引申,这个真的是朋友托我问的】

  段景琛读完这段文字之后陡然愣了两秒。

  他点进评论区,发现松叶老师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每天都会上来回复几个人。

  自从关注了松叶老师之后,段景琛其实有觉得对方在BOER上的措词语气跟温颂年的有些相像。

  但因为之前段景琛就有想当然地闹过“以为是温颂年给自己送情书表白”的乌龙,所以他吃一堑长一智,没有再擅自将自己的臆想往松叶老师身上套。

  只是松叶老师这条博文发布的时间,就算以聂亦学长的表妹作为前提,用“帮朋友问”作为托词……

  段景琛怎么看都觉得这条博文里的内容跟温颂年脱不了干系。

  这时,温颂年的慌乱地声音从浴室里传来:“段景琛,这个笔迹我怎么一直用水抹都擦不掉啊!”

  段景琛不仅没有如实地告诉温颂年油性笔要用风油精去擦,甚至一声未答。

  他就这样一反常态地沉默着,迈步走进浴室,把温颂年拢进了怀里。

  温颂年早就习惯了被这样对待,乖顺地被段景琛笼罩在怀里,连一丝一毫想要逃离的心思都没有生出来。

  段景琛一只手熟稔地扣着温颂年的腰际,另一只手的指尖摆弄着温颂年的下巴,让他偏过头去,对着镜子露出白嫩脖颈的那串清晰数字。

  忽然,段景琛弯起眉眼,轻笑出声。

  段景琛盯着镜子里完全贴合在一起的两个人,指尖从温颂年的下巴滑落至脖颈,在那个拥有特殊意义的日期旁边,指着那处干净柔软的皮肤,故意倾泻出自己的一点坏心。

  “兜兜,在这里写上我的名字好不好?”

  紧接着,段景琛感受到自己怀里的温颂年,颤了一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