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话说出口的瞬间,温颂年就感觉到段景琛愣住了。
他没有错愕,也不是诧异,似乎只是单纯地疑惑温颂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忽然跟自己坦白这么一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温颂年这才开始为自己说话时常不打腹稿的习惯感到懊恼。
两个人之间的拥抱消散了。
温颂年看着自己面前的人,他几乎要承受不住段景琛现在既温柔又包容的视线。
于是乎,温颂年赶在段景琛开口圆场之前便兀自敲碎了这份平和的对视。
他慌乱而迅速地把自己手里的羽绒服塞还给了段景琛,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温颂年想躲起来,想在完全避开段景琛情况下,为自己荒诞不经的坦白找寻一个合适的借口。
可他目前在学校里所有的社交几乎又都建立在段景琛的人际关系之上。
温颂年只好打电话给聂亦,但聂亦说他在外省的剧组跟戏;打电话给季馨晚,季馨晚说她还在公司坐班,可能要等下午五点之后才有空。
“你可以把你的公司地址发给我吗?”温颂年在学校的某条交叉路口停下了脚步,“我自己在附近找家店呆着等你下班……”
温颂年照着季馨晚发在微信群里的定位,在她的公司附近找到了一家咖啡店。
咖啡店的装潢简约淡雅,店内放着舒服的轻音乐。
这里绝大多数的顾客都是把东西打包了匆忙带走,有时间能够好好停留的人只有零星几个。
温颂年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数了一会儿街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才开始慢半拍地低头用手机点单。
生椰拿铁、摩卡、焦糖玛奇朵……
温颂年的指尖在滑到“美式”的时候顿住了。
他点了进去,回忆着段景琛之前下单的习惯——无需加糖、热、无需加奶,也试着点了一份。
等店员端着托盘,把热美式放到桌子上之后,温颂年没忍住自顾自地在心里跟空气打赌,想着如果他能喝完这杯热美式,段景琛就可以忘记不久前操场那出尴尬的坦白戏码。
温颂年盯了一会儿自己面前深棕色的饮品,深吸一口气,他抓起白色矮杯的手柄,猛灌了一大口里面的热美式。
温颂年的五官瞬间皱成一团。
在勉强把那嘴里的热美式咽下去之后,温颂年连忙“略”得把舌头吐出来,试图用这种丝毫不科学的方式缓解苦味。
温颂年气得把那杯热美式径直放到了桌子最远的斜对角。
好难喝的中药。
段景琛记不记都随便吧……
他不管了!
想着,温颂年就开始拿出手机去背段景琛昨天晚上给他整理的英语六级作文模板。
下午五点,季馨晚下班。
在地铁站口等到自己一个多月未见的好友温颂年时,季馨晚立刻瞪大了眼睛。
“温颂年!”季馨晚直接冲了过去,又在即将到达温颂年跟前的时候停了下来,她捂着嘴后退半步,开始上下打量自己面前的好朋友,“你是不是胖了……”
温颂年先是一愣,接着难以置信:“季馨晚,我现在正不开心呢!”
“好的好的。”季馨晚连忙端正自己态度。
温颂年低眉垂眼,一边跟着季馨晚去乘地铁站的扶梯,一边用两只手去揉自己的脸。
他耿耿于怀:“我胖了吗?”
“也不能说胖,就是看着更健康了。”季馨晚思考着更为准确的措词,“你之前饮食不规律,再加上晚上又总是熬大夜玩手机……”
季馨晚用潦草的思维但强而有力地总结道:“反正你现在看起来整个人有精气神了很多。”
温颂年不是很相信季馨晚的话,还在揉脸。
明明他自己都没什么感觉……
“你背着我吃补品了?”季馨晚皱起眉头认真推测。
“怎么可能。”温颂年只觉得离谱,“可能是因为我最近一日三餐和晚上睡觉都被段……”
温颂年说不下去了。
他怕自己再说下去就又绕不开段景琛了。
可季馨晚还在等温颂年的下文。
她见身边的人“段”到一半“段”没了,连忙又问:“不是,你断什么了?断碳水?”
“没有。”温颂年瘪了瘪嘴,不开心了,“什么都没断。”
季馨晚和温颂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过了地铁安检,又下了一层扶梯进到站台里。
傍晚五点左右正值下班高峰期,站台里也挤满了准备乘地铁的人。
季馨晚领着温颂年勉强在等车的人流中找到一处相对宽松的上车门。
季馨晚看了一眼显示牌上距离地铁到站的时间,问温颂年:“你今晚想出去吃饭吗?”
温颂年摇了摇头,他闲来无事的时候本身就喜欢宅在宿舍里,更别提现在兴致缺缺了。
“那你就跟我回出租屋吧。”季馨晚兴奋地晃了两下身子,“正好我可以给你看看我最近新买的谷子。”
温颂年看着地铁玻璃门上倒映出来的一群人影怔怔出神。
他现在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躲段景琛躲得过初一但肯定躲不过十五。
季馨晚划开手机屏幕,点进一个外卖软件,找到了从前她、聂亦、温颂年三个人常点的一家烧烤店。
“看你今天伤心,趁我今天还有满三十减十五元的优惠券。”季馨晚伸手把温颂年拍回神,又将手机递了过去,“晚上请你吃顿好的。”
温颂年接过手机看了眼上面的菜单:“这些我不能吃。”
“什么就不能吃了,这上面你哪个没吃过啊!?”季馨晚说完静了两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还在养胃?”
温颂年下意识答:“嗯,段景琛不让我吃。”
这句话一说出口,温颂年就愣住了。
季馨晚看着温颂年欲言又止的神情,感觉自己似乎猜到了一点温颂年情绪低落的原因。
一时间,季馨晚也静了下来。
她悠悠地把手机揣回口袋,跟温颂年一起盯着玻璃门上的人影。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玻璃门后黝黑的隧道里远远传来地铁前车灯的微光。
忽然,季馨晚用手肘碰了碰身边人的小臂。
她缓缓开口问道:“温颂年,你是不是喜欢段景琛啊?”
“我没有!”温颂年答得迅速,快到像是一种本能反应。
季馨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接着又用余光悄悄瞟了一眼温颂年脸上的表情,然后迈步走进了地铁。
季馨晚的出租屋附近有开一家类食堂的家常菜馆,也跟食堂阿姨打菜一样,素菜通通三元一份,肉菜最便宜的五块钱,价格上不封顶。
温颂年按照段景琛给他划的饮食范围打包了两素一荤一汤一饭。
见状,季馨晚不由得啧啧了两声,感叹道:“温颂年,你已经被段景琛驯化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温颂年现在可听不得“段景琛”这三个字,“快付钱请我吃饭!”
季馨晚付款扫码十六元,期间没忍住吐槽:“吃吃吃,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吃不到东西还要凶人,从小到大都是小猪脾气。”
温颂年听罢彻底炸毛。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季馨晚心满意足地看到了在自己出租屋外已经被提前送到的烧烤外卖。
女生一个人独居总是有很多潜在的风险。
温颂年在季馨晚开门的时候,还瞥见了鞋架上聂亦特地留下来假装有男性同居的几双鞋子。
“你就穿聂亦的拖鞋好了。”季馨晚自己换好拖鞋便率先拎着烧烤往餐桌的方向走去。
温颂年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有样学样地拉开椅子把打包的饭菜包装拆开。
“说说吧。”季馨晚前面不动声色地替温颂年做转移情绪的工作,现在终于开口切入正题,“你今天忽然间是怎么了?”
温颂年咬着一次性筷子,犹豫道:“我今天跟段景琛坦白了我喜欢男生的事情。”
季馨晚大快朵颐的撸串动作猛然顿住了。
她沉默良久:“所以你今天是去找段景琛告白了?”
“我没有!”温颂年高声反驳。
“行行行,你没有。”季馨晚追问,“然后呢,那段景琛什么反应?”
温颂年呐呐道:“他就很平淡……”
“有没有吃惊?”
“没有。”
“有没有嘲笑?”
“没有。”
“有没有惊恐?”
“没有。”
季馨晚不明白:“人家这不挺好的吗,你为什么难过?”
温颂年一下子又有些说不上来:“就是,他的反应太平淡了……”
季馨晚不问了,她晃了两下刚吃完烤肉的竹签,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季馨晚把竹签的一端往桌上“噔”得一戳。
她抬眼看向温颂年:“阿温,你是不是希望段景琛在听完你的坦白之后能有一点点的欣喜,哪怕只有一点点。”
温颂年正想开口说话,却又被季馨晚紧接下去摇头晃脑的言语给打断了。
“段景琛的反应太平淡了,说明他对你大概率没有任何性取向上的期待,换而言之,段景琛对你根本就没有恋爱方面的心思。”
“但段景琛对你的好是切实的,对你的塑造和改变也是切实的。”
“于是你变成了无数个曾经向段景琛告白过的男男女女,以为自己在被拯救,以为自己会被偏爱,以为自己内心的期待能够成真……”
“可现实却事与愿违,你其实也只是那无数个向段景琛告白过的男男女女之一,又一个陷进段景琛温柔乡里的人。”
中影大学导演系出身的季馨晚总结道:“如果让我把你的叙述当做一部电影,把你本人当做电影里的人物,我对于你的心理侧写大概就是上面说的这样。”
可当季馨晚分析完这一大段再去看温颂年的时候,她懵了。
因为季馨晚发现,温颂年此刻已经赫然红了眼眶。
温颂年的感情被季馨晚说得像是一个无疾而终的缺憾。
一切的开端,一切的终焉,一个从根本上“你喜欢女生而我是男生”的错误胎死腹中。
一个身处寒冬被人随手拉走进夏至时分巧合,在谁也说不出到底有谁做错了的悖论之后,臂弯环着的夏天最终还是下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白雪。
温颂年眉头微蹙,抿着嘴,两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潸然而下。
可温颂年却还是含着哭腔固执地反驳着季馨晚说:“我没有以为自己在被段景琛偏爱。”
季馨晚叹了一口气,起身绕过餐桌的长边给温颂年递去了纸巾。
温颂年没顾得上去接,他直接胡乱用手擦去脸上的眼泪。
季馨晚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现在只是说出一个合乎逻辑的推测,居然就能让温颂年轰然落泪。
她不知道这半个多学期以来,段景琛和温颂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关系变化的过程实在太匪夷所思又自然而然,一下子让季馨晚辨不出到底是谁的手笔。
温颂年接着抬头问季馨晚:“那我既然都坦白性取向了,以后是不是应该跟段景琛保持一段距离啊?”
见季馨晚没有回话,温颂年又垂下脑袋去扣弄自己的手指:“应该还是要保持距离的吧,毕竟段景琛是直男,而且还不喜欢我。”
“那我之前跟他的肢体接触会不会当做别有心机啊?”温颂年不由得加快了语速,“段景琛会不会又开始像以前一样对我避之不及?”
季馨晚理直气壮:“反正你又没正式告白,段景琛问起来你同性恋归同性恋,咬死喜欢的是别人不就好了。”
“我没有喜欢!”温颂年现在对“喜欢”两个字格外敏感。
季馨晚真是服了温颂年的嘴硬:“行行行,不喜欢就不喜欢。”
温颂年囫囵吞枣地吃完晚饭,把外卖盒收拾好先放在门外,打算等回学校的时候再一并带走。
他趁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发现锁屏页面上已经有了不少消息。
温颂年率先点开了那条钉钉的提示。
段景琛在下午温颂年寻常午觉差不多该睡醒的时间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段景琛:学长,你在哪里?】
温颂年还没来得及反应,系统在信息下方的[未读]小标就已经变成了[已读]。
温颂年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要回什么便把与段景琛的聊天页面又划走了。
可紧接着,手机屏幕上端又弹出来了一条钉钉提示。
【段景琛:学长,我看到已读提示了】
温颂年抿了抿嘴,抬手把提示划走。
他心中赌气地想,自己只要不点进去看你怎么“已读”。
温颂年接着点进微信,发现BOER的工作人员给他一连发了好多消息。
【BOER创作中心小助手:啊啊啊啊啊啊啊松叶老师!!如溯老师说她要把版权卖给我们啊啊啊啊啊啊!!我们撞大运了耶!!】
【BOER创作中心小助手:我去开会的时候看瑞乐书院的负责人脸都气黑了哈哈哈哈哈哈!之前花那么多钱买热搜营销结果相等于全来帮我们的实体同人本造势了哈哈哈哈哈哈!!】
【BOER创作中心小助手:松叶老师,你太给我们BOER长脸了!!我改天去寺庙里还愿嘿嘿嘿^q^】
但不知道为什么,温颂年看到这两条消息本该兴奋的消息内心却毫无波澜。
他现在除了那场颓然的坦白,好像已经装不下再多的事情了。
于是乎,温颂年只好勉强回了两句不让对方看出实际情绪的应和。
【SongYear:那你顺便也帮我许一个今年发大财的愿望好不好?】
【BOER创作中心小助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祝松叶老师顺风顺水顺财神,朝朝暮暮有男人!!!】
温颂年轻笑一声。
而他刚放下手机就恰巧听到了季馨晚的问话:“你今天晚上回学校还是睡我这里?”
季馨晚已经在客厅支起了她的投影幕布,现在窝在沙发里,正打算用手机投屏一些动漫上去看。
温颂年怔了怔:“可以吗?”
季馨晚现在还没正式工作,在互联网大厂里当实习生,工作薪资加上一点父母补贴才租了现在这个一览无遗的六十平小屋。
温颂年虽然是第一次来,但他刚刚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屋子里应该只有一间卧室。
季馨晚大大方方:“你可以睡沙发,如果腿伸不开的话可以像聂亦一样选择打地铺。”
“我打地铺吧。”温颂年握紧了手机。
说完,他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准备,重新点进了钉钉。
段景琛仿佛就跟守在钉钉软件里似的,温颂年这次的[未读]到[已读]还没跳几秒,对面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段景琛:学长,你今晚回寝室吗?】
温颂年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先替自己找补一下刚刚为什么已读不回,不然显得他有些露怯。
【温颂年:抱歉,刚刚我朋友看了我的手机消息】
温颂年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借口在段景琛这种社交达人看来会不会很拙劣。
反正见对面没有回复,他便索性继续打字道:
【温颂年:我今晚不会去睡了】
段景琛的这条消息倒是回得很快。
【段景琛:是在朋友家里睡吗?】
【温颂年:嗯】
【段景琛:是聂亦学长或者季馨晚学姐吗?】
温颂年生气了。
他感觉自己的人际关系似乎单薄到已经被段景琛了如指掌。
【温颂年:不是】
【温颂年:你不认识,是别的朋友】
温颂年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段景琛的回复。
【段景琛:好的】
【段景琛:那学长你注意安全】
温颂年鼻头一酸,有股莫名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
季馨晚后知后觉地对上温颂年回头看向自己的眼睛。
她愣了两秒,没顾得上吃到一半的薯片就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靠,你怎么忽然又哭了!?”
就算温颂年再怎么不情愿,第二天他也要照常回学校上课。
生态摄影之后的又一类专业大课是影视后期制作。
大二的“基础影视后期制作”是教同学们简单的动画运镜,不难,就是很耗时间,一分钟的视频如果想赶在一天之内做完大概要晚上通宵的程度。
而大三这门课的侧重点放在后期剪辑,需要同学们分阶段剪一个踩点专场、音乐MV,以及由众多电影素材构成的混剪视频。
温颂年坐在教室后排靠窗的角落,听着老师在讲台上枯燥的课程介绍几乎要昏昏欲睡。
他今天起了一个大早才从季馨晚的住处赶回学校,连早餐都是在路边的摊子里买的豆浆配馒头。
温颂年昨晚已经想好要怎么努力把段景琛从自己的生活里分离开了。
首先,要一个人吃早中晚三餐。
于是乎,一等上午放学的铃声响起,温颂年立刻背起书包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直要朝教室的后门走去。
结果刚要走到门口,温颂年就被人拽住了书包的提拉带。
温颂年一个踉跄回头,果然看见了段景琛。
段景琛连忙松开拽着书包的手,把温颂年扶稳站好:“学长,今天上午……”
“我知道,英语听力对吧!”温颂年直接抢过段景琛的话头,“之前谢谢你,以后不管是英语六级、体测还是一日三餐,我都会自己努力看着办的。”
温颂年跟打机关枪一样把自己昨晚在心中预想的话,尽量自然地一口气全部都说了出来,“我现在还有急事就先走了……拜拜!”
说完,温颂年挥了两下手便转身小跑离开了。
留段景琛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才收拾完电脑走到后门的沈斯看了一眼段景琛,又看了一眼温颂年跑走的方向。
他没忍住问自己身边的段景琛:“你跟学长吵架了?”
“怎么可能!”舒一帆当场推翻了沈斯的猜想,“学长要想吵架绝对一拳头就飞过来了!”
舒一帆在班上其他同学逐渐汇聚而来的目光之下开始沉思这其中的可能性。
两秒后,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段景琛:“你跟学长喜欢上同一个人了!?”
沈斯当场翻了一个白眼。
班上其他人:“……”
只有段景琛忽然慢半拍地否认了之前沈斯的猜测:“没有吵架。”
虽然没有吵架,但是段景琛也感觉到了温颂年正在躲着自己。
可段景琛想的是,学长总会回寝室的,而自己总归也能找到机会跟对方好好谈谈,所以没打算过多干涉温颂年的决定。
毕竟段景琛明白人际关系需要张弛有度,久不联络和紧紧相逼都不可取。
可令段景琛没想到的是,温颂年从此之后每天都早出晚归,连午觉都没有回寝室睡。
除了上课时间,温颂年几乎都要等到晚上临近闭寝了才会回寝室轻声洗漱睡觉。
段景琛偶然会听班上的学委说,最近几天一直有看到学长在校图书馆里刷六级真题。
不时段景琛又听动漫社的几位成员提起昨天他们社团聚餐,晚上八九点在校外逛夜市的时候,还碰到了正抱着相机扫街拍照的温颂年……
顷刻间,段景琛感觉好像除了自己,谁都能得知些许关于温颂年的踪迹。
段景琛人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有一段自己极为珍视的友谊在他的手心里流逝。
中央电影大学C校区的东门是距离段景琛寝室最近的校门。
校图书馆晚上九点半闭馆,从九点半到十一点之间,温颂年最有可能的去处就是到校外逛上一圈再掐着点回寝室。
段景琛不知道温颂年每天都去了哪里,发消息去问虽然对方句句有回应,但也都在含糊其辞。
温颂年有一个强大的自我,似乎只要他想,就总能做到如童话精灵般来去自由。
段景琛枯站在东门通往寝室的必经的一条大道,试图用最笨的方法堵到一个没有借口可以搪塞自己的温颂年。
在此之前,段景琛已经守了五天。
可温颂年每次都十分不凑巧地从学校别的大门绕回了寝室。
段景琛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现在是晚上的十点四十三分。
十二月初的北淮市夜晚已经快跌破零度。
段景琛把两只手揣在口袋里御寒,他每呼吸一次,从鼻子里跑出来的气息都会凝结成肉眼可见的白气。
晚上十点五十一分,段景琛远远望见温颂年从大道的拐角处向自己这边走来的身影。
段景琛看着温颂年走到一半,似乎是看到了路灯下的人影,他脚步微顿,好像在迟疑。
终于,段景琛时隔快两个星期,再次看到了向自己飞奔而来的温颂年。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温颂年的鼻子已经被冻红了。
段景琛没有回答温颂年,头顶洒落的暖黄色路灯映照着他几近宕机的思维。
段景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前的人,然后隔着一层满是寒意的羽绒服,径直握住了温颂年的手腕不让他再度逃走。
“学长。”段景琛问,“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宽敞的大道上空无一人,显得两个人随便说什么都像是掷地有声。
段景琛眼见着诧异与呆滞的神情在温颂年的脸上轮番浮现。
可偏偏温颂年许久都没有给出回应。
逐渐的,段景琛松开了自己指尖上的力,一声慌乱的抱歉下意识就准备脱口而出:“对……”
“对。”温颂年直直地对上段景琛的注视,“我喜欢你。”
段景琛怔怔地静了两秒。
接着他骤然加重了握住温颂年手腕的力道:“那我们要不要试着在一起?”
温颂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是说,”段景琛深吸了一口气,“学长,我们不然试着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