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凌晨一点多,温颂年才从强烈的羞耻心里逃脱,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但没过两个小时,他又被段景琛给摇醒了。

  温颂年眯着酸涩的眼睛,五官皱成一团,隐约间看见对方这会儿已经是一副换好衣服洗漱完毕的状态了。

  “学长,醒醒。”段景琛俯下身,把声音放得很轻,“再不起床会赶不上集中时间的。”

  温颂年深吸一口气,不甚清醒的哼出一个单音,翻了个身就又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半晌,他才缓缓从棉被里飘出一句:“我很快就醒。”

  段景琛顿时哭笑不得。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段景琛刚拉开房门,卢胜的大嗓门便传了进来:“起床了没,这个房间的没都起床了没!?再迟就赶不上日出了!”

  这件事情原本是要正副两位班长来干的,但段景琛这边……

  卢胜的声音也是一顿。

  他偏头越过面前人的身形,迟疑道:“床上鼓起来的那一团东西是什么?”

  段景琛眨了眨眼睛:“是正在赖床的学长。”

  下一秒,白色棉被猛地被人掀开。

  温颂年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服气地大喊:“谁赖床了!?”

  “起、起床气还不小。”卢胜头一回见这场面,明显有些被吓到了。

  但他瞥见段景琛一副见怪不怪地模样,便任重道远地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

  “我去敲下一个男生房间,”卢胜随口安排,“你赶快想办法哄哄那个白团子。”

  段景琛应声回头,这才发现温颂年已经坐着套好了一件高领毛衣,现在正慢吞吞地穿羽绒服。

  他光是从宽大的袖口里伸出半截手指,都要恍惚地呆坐在原地懵上两秒。

  长款羽绒服的下摆与棉被混成一团,此刻全都堆鼓在温颂年的身前身后,让他远远看去还真对得上“白团子”的叫法。

  突然,段景琛的手机振动。

  是余州发来的微信消息。

  【奥特曼说要有光:下次cos出什么!!还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奥特曼说要有光:刚刚看到你的BOER更新的cos图,成就感实在太高了……】

  段景琛昨天晚上更新的BOER是定时博文,今天起了个大早,现在还没来得及去评论区看粉丝们的反馈。

  不过他见余州这种反应不用特地去看也放心了。

  【段景琛:你听说过最近讲寿命论的那部新番吗?】

  【奥特曼说要有光:那可不,大名鼎鼎!】

  【奥特曼说要有光:不过我就看了一集】

  【奥特曼说要有光:你懂的,我年纪大了,看不得那些生生死死的剧情】

  段景琛没懂才过完二十五岁生日的余州这会儿是在倚老卖老地闹哪出。

  但段景琛打字的指尖微顿,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又倒在床上的温颂年。

  【段景琛:我想cos里面的勇者】

  凌晨三点半的白凤山寒气未消。

  等温颂年揉着眼睛,精神恍惚地走进卫生间时,他看见的就是亮堂的暖黄色灯光、已经挤好牙膏的一次性牙刷,以及正在帮他调水温的段景琛。

  温颂年:“……”

  这家伙的人夫感也太强了吧!

  温颂年接过牙杯洗漱,漱完口没忍住问了一嘴:“段景琛,你应该不是独生子吧?”

  段景琛身形微僵:“嗯,我还有一个比我小八岁的弟弟。”

  温颂年点了点头,心里嘀咕怪不得。

  年龄差这么大的兄弟,哥哥难免会在日常生活里帮弟弟做这种事情。

  但温颂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可自己比段景琛大啊!

  正当温颂年慢吞吞地刷完牙,打算偏头再跟段景琛说上两句话的时候,他就蓦地被一张用温水浸过的洗脸巾抹去了嘴边的浮沫。

  温颂年:?

  对方指尖的力道隔着一张薄纸如实地作用在了温颂年的唇齿边,脸部肌肤柔软的下陷让他险些没有回过神来。

  紧接着还不等温颂年伸手将人推开,他的手里就又被段景琛塞了两张新的洗脸巾。

  “卢老师刚刚给我发了消息来催促。”段景琛把先前的面巾纸丢进垃圾桶,语气自如,“学长,你现在可能要加快速度了。”

  温颂年刚准备蹿高的火气尴尬的卡在一半不上不下。

  “……哦。”他后知后觉地拢了拢自己指间的洗脸巾,“我尽快。”

  温颂年对看日出这件事情没有太高涨的热情。

  因为在道观做义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已经在偶然间看过许多次了。

  “这里有个突起的树根。”温颂年熟悉山道,走在最前面,他语气生硬,“你们多注意。”

  跟在温颂年身后的段景琛手里拿着探照灯帮他照前路。

  在简单地应过一声后,段景琛便开始帮忙向其他同学传话,言语间还不忘加上“学长说”的前缀。

  于是乎,陆陆续续的“谢谢学长”从登山队伍的中末端传来。

  温颂年静静埋头向上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话才好。

  说实话,他的内心现在有些微妙。

  温颂年对人际社交不算拿手。

  他在上个班级里独来独往了三年,突然来到新环境却回忆不起自己融入进现在这个群体的契机。

  凌晨五点十七分,一行人登上白凤山山顶。

  也不知道是缺氧还是运动过度,你许多同学的脸上都是一片通红。

  “大家不要急,注意脚下安全!”卢胜凭自己的经验分析,“看这个天,太阳大概还有十多分钟出来,你们不管是架三脚架拍延时摄影,还是飞无人机拍自然风光的时间都很充裕。”

  温颂年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在场所有人里属他最闲。

  卢胜见状便问:“还不做准备啊?”

  “我刚刚走得太急,爬山爬到一半才想起来相机忘在民宿里没背上来。”温颂年倒是满脸淡定。

  卢胜听完差点厥过去:“那我把我的相机借你。”

  温颂年瞥了一眼卢胜手里的哈苏相机,这个牌子的配置在相机品类里属于顶配中的顶配,全套没个十几万估计都拿不下。

  “别了吧,我怕我摔坏了赔不起。”温颂年吸了吸鼻子,半张脸藏在羽绒服的领口后面,“我之前已经在白凤山拍过很多次日出了,这次刚好想用肉眼看看。”

  话音刚落,温颂年就听不远处的段景琛在说:“我准备了一些小饼干,如果有肚子饿的同学可以来找我要。”

  “班长,给我一个!”

  “我也想要!”

  “班长我我我,看我!”

  ……

  温颂年望着被人群簇拥在中心的段景琛,有点难以想象对方到底付出了多少精力在经营人际关系。

  他没忍住想,就自己的性格,无论再过多少年大概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在天空的临界线上,黑夜被渐渐挤压,黎明划开一道口子,在滚动的云海与薄雾间缓缓涌出橘黄色的光辉。

  霎时间,原先勾勒着城市街道的车流路灯变得黯然失色,大自然的初升仿佛拥有一股广袤的力量,所有事物被赋予新生的意义。

  而与此同时,置身于一点点敞亮起来的天空之下,压力、焦虑或者别的什么负面情绪都显得无关紧要。

  温颂年对耳边急促的快门与惊呼声充耳不闻。

  他怔怔地盯着那轮太阳,先是有些心悸,然后释然,接着就开始出神了。

  “学长,手伸出来。”

  一道声音从温颂年的身旁传来。

  或许是因为早就顺从过类似的口吻,他这次也下意识地乖乖照做了。

  温颂年慢半拍地看向段景琛,却见对方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块小饼干放到了自己的手上。

  温颂年眨了眨眼睛,辩解道:“我没向你要过。”

  “我知道。”段景琛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消散在晨光隐晦的山巅,“但你跟他们不一样。”

  温颂年忽然感觉有一种什么情绪直冲太阳穴,在自己的耳垂处砰砰直跳。

  但他很快也反应过来,在段景琛这个直男语焉不详的话语里,对方所暗指的应该是之前肠胃不好的事情。

  下一秒,数道闪光灯又齐刷刷地从两个人的四周亮起。

  温颂年:?

  只见为首的蔡菲菲头发一撩:“我已经想好我人与自然的作品简介写什么了。”

  “你又想好了?”好闺蜜连忙凑过去看蔡菲菲的相机取景器。

  由逆光而构成的剪影清晰地勾勒出了段景琛和温颂年两个人相互凝望的五官轮廓,尤其经由角度的刻意错位的构图,使得破云而开的晨曦微光在一块简单的饼干后面若隐若现。

  闺蜜匪夷所思:“你把他们俩拍得根本不像是在递饼干……”

  “这是在递结婚戒指吧!?”

  蔡菲菲拍了拍胸脯,“听过海明威的‘冰山理论’吗?”

  闺蜜摇了摇头。

  蔡菲菲解释:“用简洁的文字塑造出鲜明的形象,把自身的感受和思想情绪最大限度地埋藏在形象之中,使情感充沛却含而不露,思想深沉而隐而不晦。”

  “所以我的作品简介……”蔡菲菲言语停顿表悬念,“就写‘你跟他们不一样’怎么样!”

  温颂年:???

  这时,舒一帆的声音忽然又从某处冒了出来:“哇靠,你怎么还跟我撞创意了!?”

  “可恶啊,我原本也想用这个的。”班里的另一个男生也说,“再配上湿地公园的照片,从马场初遇到日出定情,后面再随便来张什么凑个完整的感情线交上去,我都不敢想这项作业的分数有多高!”

  温颂年:“……”

  这是在拍照吗?

  你们这是在造谣!

  温颂年下意识偏头去看段景琛,见对方一脸无动于衷的模样简直要被气死了。

  可他本来就不擅长跟那么多人相处,又害怕自己无意间把话说重了,坏了大家拍照的兴致……

  于是温颂年伸手去扯了扯段景琛的羽绒服袖子:“你身为班长都不管管班上的同学吗!就放任他们胡乱截用你的话?”

  然后收获的又是一阵“咔咔”狂响的快门声。

  “可是同学之间互当模特交作业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段景琛不明白温颂年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虽然在他们俩的照片关于主题方向的选定上确实有些奇怪,但为了作业能得到更高的分数,大家把作品解释往性少数群体、校园霸凌、网络暴力等等主题靠边的情况其实见怪不怪。

  再说了,他跟学长两个人都是直男,被班上同学开玩笑说两句应该也没什么。

  “还是说,”段景琛联想到温颂年被追求者骚扰的不愉快经历,没忍住推测,“学长你恐同吗?”

  温颂年:“……”

  我恐你!!!

  “距离之前约定的绝交时间还剩两天。”温颂年往旁边小跑两步,跟段景琛拉开一个身位格的距离,“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于是乎,中影大学摄影系2025级同学关于“人与自然”组照的伟大感情线构想,最终还是宣告破灭了。

  原因是两位模特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从“给你留两块小饼干”的暧昧状态,忽然变成了“离我远点”的破裂期。

  “这个破镜破得也太快了一点吧?”蔡菲菲瞠目结舌。

  主要是,对于温颂年学长这种直白的绝交方式,她感觉自己从小学毕业之后就没再见过了。

  “放心,问题不大。”舒一帆作为过来人,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学长现在的怒意甚至还不及他起床气的十分之一。”

  旁边的沈斯听完也顺势点了两下头,像是在帮不靠谱的舍友做佐证。

  蔡菲菲见状顿时恍然大悟:“懂了,直男的情趣。”

  沈斯:?

  舒一帆:?

  最终,众人在山顶呆了快两个小时。

  其中,重中之重的五分钟在拍日出的全过程,又花了一分钟应付学校实践外出所需要的团队合照,而剩下的时间……

  全部都在说媒。

  “学长!”副班长声情并茂,“我善良可爱又漂亮的学长!”

  “你看这个云烟缭绕的山林,看这个光影通透的背景,考不考虑往你的右手边,也就是班长的方向,再稍稍挪一小步呢?”

  温颂年吸了吸鼻子,两手揣在羽绒服的口袋里,主打的就是一个无动于衷:“不考虑。”

  见此路不通,大家只好又去求更好说话的段景琛。

  可向来都对班上同学有求必应的班长,难得也从口中说出了一声拒绝。

  段景琛看了眼把头撇到别处一个人生闷气的温颂年:“学长会不高兴的。”

  “好了好了。”卢胜难得拿出一副老师的姿态,“你们一个个的也别总想着走捷径,抓拍的精髓可不在于操纵模特。”

  卢胜抬手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见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他便组织着大家下山回民宿吃早饭。

  一路上,卢胜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分享起自己暑假受邀参与的一个摄影分享会。

  他回忆道:“那个分享会的核心主题是AI摄影在行业未来发展的可行性。”

  如今的AI摄影,或者用一种更准确的说法,AI绘图,它的运用从覆盖面到技术精度都已经远远超出了卢胜之前的想象。

  “你们能想象吗,”卢胜下意识叹了口气,“分享者在台上演示自己操纵某个付费AI软件的笔刷,他只是轻轻一划,原本一张小舟停摆在湖面上的静态图片就很自然地成为了一段视频。”

  其中无论是对于水流的处理、还是小舟的微微晃动,甚至声效与画面的搭配,都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商业视频水准。

  这就意味着,以往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与经济成本的拍摄过程,如今已经被AI大大压缩。

  与此同时被压缩的,还有职场上摄影师们的价值。

  哪怕一个摄影师的专业技能再好,拥有超出卷面一百分的水平,但绝大多数企业所需要的也只是一百分的成品效果。

  于此利益的权衡之下,他们甚至会比普通大众更先拥抱争议十足的AI绘图。

  哪怕因为难以克服的像素问题,AI比起平面摄影会率先侵占的应该是视频拍摄市场,但卢胜觉得,前者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学校摄影系里的老师,虽然绝大多数都很抗拒把AI绘图称之为‘摄影作品’……”卢胜顿了顿,“可从近几年开始,国内已经有许多艺术院校准备专门安排课程,致力于去培养学生们使用AI的能力了。”

  “为什么啊!?”舒一帆愤愤不平,“这不是等于背叛了学习艺术的初衷吗?”

  段景琛低眉垂眼,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那些开设课程的院校排名应该大部分都不在国内的第一梯队吧?”

  “对。”卢胜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如此,这类学校比起去追求艺术创造,才会更优先替它们的学生考虑就业问题。”

  温颂年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明白卢胜想对他们这群学生说什么了。

  就像杜尚在一百多年前拎着小便池走进会展现场,宣称那是名为《泉》的艺术品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打破艺术原先固有的边界——仅仅凭借一个创意或者一个观点受到追捧,从而实现利益的变现。

  随着接受解构主义思想的人愈发广泛,无论某位个体情愿与否,世界艺术史都会更迭到后现代主义的版本。

  虽然两者不可同日而语,但换句话来讲,只要接受AI绘图的人越来越多,或者用更为直白角度去阐述——只要从AI绘图中获利的人越来越多,其实谁都说不准现在所谓的“AI摄影”在未来会不会被赋予新的地位和意义。

  卢胜停下脚步,抬头环视起自己身边的这群年轻人。

  每届入学中影的摄影系新生,基本都是由本系的老师经过一场场面试,聊专业、聊思想,聊你为什么偏偏要报考全国最难考的摄影系,然后从上万名考生里亲自选拔出来的。

  而在这场选拔里有两条最基本的标准:

  一、出众实力或天赋

  二、对摄影这门艺术的独到看法

  而按理来说,大三也本该是许多学生着手准备外出实习的特殊时间段。

  可中央电影大学摄影系每年大三开学的第一堂课,却总是选择支付高昂的器械维护费用,让学生们去体验几乎已经失去就业实用性的暗房工艺。

  这是一场溯源。

  是“无论今后的摄影器械再怎么向前发展,总要有人去铭记这门艺术来时路”的期望。

  卢胜即将年过半百,他当然知道十七八岁时信誓旦旦的梦想,太容易在岁月的磋磨下化为泡沫。

  所以卢胜只是笑了笑,说:“希望你们每个人经过这四年的学习,都能在未来面对行业震荡的时候找到足以支撑自己选择的底气。”

  一时间所有人相对无言。

  中央电影大学作为国内艺术类院校的金字招牌,除了极少数真正的天纵之才,更多的学生其实都是靠艺术补习班年复一年的努力考上来的。

  就像温颂年哪怕已经留级了一年,但他在这个班上也仍然不是岁数最大的学生。

  大家不惜复读也要考上中影,热爱摄影是原因之一,可要说一点都没去考虑未来就业的问题……

  那肯定也是骗人的。

  直到卢胜去打电话确认回程的大巴,剩下的众学生围坐在饭桌前吃早饭,才终于有人敢长叹一口气。

  “谁来救救我的就业啊!”一个男生痛苦抱头,“不然以后毕业我跟着学长到路边摆摊靠算命挣钱好了……”

  温颂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豆浆:“这种钱可不是谁都能赚的。”

  “对了。”蔡菲菲忽然好奇,“学长,你当初为什么没留在山上啊?”

  “思想觉悟不够。”温颂年若有所指。

  舒一帆斗胆猜测:“有放不下的心上人?”

  温颂年揭示谜底:“有忘不掉的发财梦。”

  骤然被共振灵魂的半班人掩面捶胸,深吸一口气只道出两个字:“我懂。”

  “而且我不想吃苦。”温颂年咽下小米糕,语气义正言辞,“工作和生活的苦都不想吃,我只想莫名其妙地享福。”

  “我想要发财,也不是那种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发财,而是发能保证身体健康,且没有任何置换条件的横财。”

  霎时间,全场寂静。

  卢胜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温颂年已经成为继段景琛之后班上同学们的又一位精神领袖了。

  为了能按计划赶在中午之前回学校,大家一吃完早饭就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下山。

  等温颂年坐上大巴,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和□□已经累到即将分家。

  温颂年闭上眼睛,把头靠在窗户上倒头就睡,连汽车颠簸导致的磕碰都懒得去在乎了。

  车上很安静,大家早上凌晨两三点起床,现在绝大多数的同学们也都在补觉休息。

  意识朦胧间,温颂年忽然感觉有人坐到了自己身边。

  他的脑袋好像也被人换了个方向,细微的疼痛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块更加温暖柔软的地方。

  后来的后来,温颂年便彻底沉入梦乡了。

  “学——长——”舒一帆用气音悄悄喊,“我们到学校了哟——”

  而在温颂年骤然睁眼的一瞬间,舒一帆也猛地从原地跳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不要打我!”说着舒一帆就把沈斯推到了温颂年面前去挨起床气的揍。

  温颂年:“……”

  就连一向沉稳的沈斯都忙不迭地挥手声明:“学长,刚刚吵醒你的是舒一帆,不是我。”

  温颂年:“……”

  舒一帆转移话题:“前面的同学都快走光了,学长我们还是快下车吧!”

  温颂年应了一声,跟在舒一帆和沈斯的身后往巴士的前门走。

  但他中途又不由得回头看了眼自己坐的地方——座椅的靠背后倾,温颂年的脑袋刚才就恰好靠在与隔壁座椅错落开的边沿。

  温颂年没忍住问:“段景琛呢?”

  “班长晚上好像要去帮忙校运会的闭幕晚会,反正巴士一到学校他就被文艺部的人逮走了。”舒一帆滔滔不绝,“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猜过去可能是什么主持人的工作吧。”

  “哦。”温颂年点了点头,心想段景琛还真是个大忙人。

  可沈斯却话锋一转:“学长,你到时候有打算去C区操场看看吗?”

  “不了。”温颂年拒绝得果断,“我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

  三个人之后结伴回了寝室。

  温颂年拿出手机,在爬楼梯时自觉地落到最后面。

  点开BOER里鱼称老师的主页,温颂年发现他凌晨的评论已经被读者们顶成了热评,但鱼称老师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回复自己。

  温颂年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虽然没被回复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比如鱼称老师上次的回复本来就是一时兴起,再比如鱼称老师或许不常看评论……

  但温颂年依然忍不住担心,鱼称老师会不会还在生被自己临时放鸽子的气。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丧气,垂着脑袋把手机塞回到羽绒服的口袋里。

  温颂年迈步走进寝室,刚抬眼就瞥见自己的书桌上放着一份包装精致的定制蛋糕。

  温颂年不免怔神,因为这份蛋糕这显然不会是刚刚与他同行的舒一帆和沈斯带进来的。

  “你们今天谁生日吗?”温颂年犹豫道。

  舒一帆“嘿嘿”地笑了一声,撇下相机包就蹿到了温颂年身边:“学长,这份蛋糕我们三个人给你订来庆祝获得1839摄影奖的!”

  温颂年哑然:“那都多早的事情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意义不同啊!”舒一帆梗着脖子解释,“我们三个以前对你一直有误会,昨晚听完学长你在白凤山上分享的经历之后,就觉得应该要更加隆重的为你庆祝一下1839摄影奖!”

  放在以往,可能任何一个摄影系的学生都会用“天才”去概括1839摄影奖的获奖得主们。

  但段景琛、舒一帆、沈斯知道,对于温颂年来说不是这样的。

  起码不全是这样。

  温颂年的荣誉不是一蹴而就的,他很痛苦,为此也付出了很多代价。

  旷课也好、处分也罢,温颂年总是在被外人在私底下轻率地评头论足。

  或许他本人是不在乎的吧。

  但对于寝室里的另外三个人而言,他们了解内情,明白温颂年看似出格的举动背后,其实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归于平静。

  “这算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祝贺学长不破不立。”沈斯收拾好相机后也走了过来。

  “对!”舒一帆拍着胸脯打包票,“如果学长你再遇上那些烂人烂事,我们三个肯定站出来帮你出头!”

  温颂年说不上来自己现在内心的感受。

  大概像是被什么东西穿云破月地刺中了,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武装便忽然马失前蹄,被一个踉跄全部消解。

  温颂年开始无所适从。

  他不擅长在别人面前表露情感,也不确定自己在收到这样的惊喜之后,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加兴奋和感动一点。

  “谢谢。”温颂年难得害怕别人误解自己的情绪,“我很开心。”

  不过舒一帆和沈斯显然早就习惯了温颂年的性格。

  “学长你开心就好,反正这也算我们的赔罪礼吧。”舒一帆大大咧咧地扯开丝带。

  他把蛋糕外面的那层透明包装盒放到了一边:“虽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但是老段说他上次跟学长你一起去食堂吃饭,发现你点的菜都是甜口的,所以我们就……”

  “怎么还有张贺卡?”舒一帆言语疑惑。

  温颂年笑了:“你们自己买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啊?”

  “我和舒一帆只参与了前期商量口味和尺寸的流程。”沈斯解释,“最后跟店家沟通是段景琛一个人做的。”

  舒一帆把贺卡递给温颂年:“虽说里面写的东西大概率也只是一句很简单的恭喜,但我们仪式感要有,学长你还是亲自打开吧。”

  听罢,温颂年在接过贺卡后顺势打开。

  可引入眼帘的字样却不像他之前料想的那般简单。

  [生命见证过多少真实,付出过怎样的努力,我相信那些经历最后都能成为学长逆流而上的底气。

  恭喜学长获得1839摄影奖,祝你天天开心、彩票中奖、永远不会被辜负——沈斯、舒一帆、段景琛]

  温颂年盯着眼前的贺卡怔怔出神。

  虽然落款处署了三个人的名字,但这段话究竟出自于谁显然已经呼之欲出。

  “学长,什么祝福话你能看这么久啊?”舒一帆说着就想凑过来。

  温颂年匆忙合上贺卡,语气生硬:“没什么。”

  舒一帆缩了缩脖子,眼神疑惑。

  半晌,温颂年又没忍住开口问:“今晚校运会的文艺汇演什么时候开始?”

  “七点吧好像。”沈斯随即反应过来,“学长你之前不是说没兴趣吗?”

  温颂年的指尖蹭过手里的贺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蛮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