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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合田径赛进行到女子八百米时,胳膊肘上生了新皮肤,疤痕尚未消下去的少女在最后一圈弯道时再度受了伤。

  九月中旬,上午十点钟,久违的阳光穿透厚重的,像成团的棉花一样的云,落在三日月昼的身上,夏季的尾巴还没走远,炽热的骄阳烧着她瓷白色的肌肤,让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男子四百米结束后,跑道经过清理,穿着运动服的女孩子展露着细长的胳膊和小腿,站在女子八百米起跑线上扬着下巴,亮着纤长的脖颈,揪着宽大的白色T恤试图制造出风来。

  八百米径赛对于耐力好爆发又强的三日月昼来说是小意思。

  信号枪打响后的第一圈就一直不慌不忙的领先第二名半个身位。

  变故发生在第二圈的弯道,后一名选手赶超她时绊住了她的脚踝,细细长长的三日月昼只感觉目眩神迷,世界像是颠倒了个,黄天在下厚土在上,连打了两个骨碌才躺在跑道外。

  做现场记者的早乙女琉奈最先反应过来,慌乱的喊她的名字:“昼!”,丢下三脚架就跑过去询问她的伤况:“你怎么样?没事吧?我带你去医务室!”

  对方眨了眨眼,撑着橡胶场地,借机超越她的选手一个又一个在眼前晃过,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身体一瞬间就先于脑袋给出了答案——她迅速爬起来,重新回到跑道。

  至于早乙女琉奈还有花崎诗织,甚至还有手冢国光的声音都在她耳边回荡的:“快弃权!”她听都不想听——能不能赢是未知的,但不想输是肯定的。

  冲刺阶段的最后半圈,她接连与五名选手擦肩而过,以一个身位的距离率先迈过终点线,观众席上零零星星的惊诧、议论、担忧和惶恐在这一秒全部转变为欢呼——

  “不愧是三日月同学,被人反超这么多居然能拿第一”

  “受了伤还能跑这么快,不去做运动员也太可惜了”

  “什么啊,三日月同学这么拼命,也太让人感动了吧”。

  直到花崎诗织拿着手帕,翻过观众席朝她奔来,她才觉察到擦伤的膝盖传来阵阵的痛感,鲜血已经顺着小腿肚一路流淌,浸湿了白色运动鞋的里衬,呈现出刺眼夺目的红,掌心和胳膊肘也全是渗着血腥的口子。

  后知后觉的三日月昼呜咽一声疼得呲牙咧嘴,浑身发软,险些支撑不住直挺挺倒下,身为班长的手冢国光连忙凭借优越的腿长跑过去,伸手搀住她的肩膀:“我送你去医务室。”

  手冢国光的形象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高大过,架住她的胳膊,二十公分的高差他得弓着脊背低着头走路,仰起下巴就能看到他俊俏的侧脸,优越的鼻梁和线条硬朗的下颌角,像是从精修的电影海报里走出来的人物,嗅到他身上清清爽爽的薄荷沐浴露的香味:“谢……谢谢……啊啊啊啊!你慢点!疼疼疼疼!”

  “昼!”花崎诗织拿着手帕沾去她小腿上的血迹,一向温温柔柔的眉眼里染上几分愠怒:“都说让你弃权了!”

  “就是皮外伤,明天就结痂了……啊喂!你不要哭啊……”

  世界上有两件事会让三日月昼手足无措,一是母上大人发火,二是花崎诗织流泪。

  她收回搭在手冢国光肩膀上的臂膀想要帮她擦去眼角莹莹的泪光,刚动了一下,腰际那只属于手冢国光的滚烫的掌心便紧了紧。

  她投去不解的目光,对方皱着隽秀的眉——他经常皱眉,频繁到她不由自主的想象五十年后的手冢国光眉心里一定会生皱纹:“不要乱动。”

  “哦……”

  “花崎同学,我先送三日月去医务室。”

  “诗织,你先回观众席吧,我的手机和钱包还在看台上,我没事啦。”她朝花崎诗织和远处跑来的早乙女琉奈露出洁白闪亮的皓齿以示安慰,一走路原形毕露,疼得直吸冷气:“手冢手冢!你走慢点!”

  作为经验丰富的受伤专业户,三日月昼深知最疼的一瞬间是伤口消毒后的五秒。

  她坐在医务室病床上,攥着一旁手冢国光的胳膊死死不撒手,眼里含着泪花,吼叫声几乎响彻了整个青学。夜里换衣裳,手冢国光不幸在自己胳膊上发现了青紫色的印子:“疼疼疼!老师!你轻点啊!咱俩没仇没怨!”

  又一次用酒精棉球擦拭伤口。

  常年出现在通报批评名单上,像是在公告栏里久居的不良少女三日月昼抱住手冢国光,娇里娇气的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桀桀桀”的低笑里有几分湿漉:“老师,我保证不偷配医务室的钥匙了!你轻一点!”

  兴许是疼的厉害,她没能觉察到手冢国光顷刻僵直的身体,喉结滚动了一下,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她的头发是细软发质,摸上去就像冬季帽沿上的皮草领子:“老师,没伤到骨头吧?”

  “那倒没有。”刚贴上纱布,医务室的草间医生就被喊去了体育馆,据说是一个二年级在男子跳远上脸着地,摔断了鼻梁,需要校医做紧急处理。

  于是狭小的医务室里只剩下两个人和三张病床。

  秋风打起窗口的白色纱帘,手冢国光举起来想要顺一顺她的后背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扳住三日月昼的肩膀,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坐到对面床沿上:“好些了吗?”

  她小声支吾着:“脚疼……”

  他说了句:“冒犯了”,拎起她的脚踝左右检查了一遍,按了几下痛处:“踝关节可能扭伤了。”起身找来冰袋贴在了她微肿的脚背上。

  “手冢君好像很精通急救欸。”

  “嗯,以前伤过手肘。”

  她听说过这件事,国中一年级的手冢国光曾被年长一级的武居学长用球拍击中手肘,留下了后遗症:“你现在可以去打温网,应该是痊愈了吧?”

  “啊,已经痊愈了。”他回答。

  “你的脾气太好啦,要是我的话一定要揍的他满地找牙才行。”望着他低头时垂下的睫毛,通过白净的皮肤和一道褶皱也没有的衬衫,很难想象浑身上下透着书卷气的少年是个十六岁就已经打入温网四分之一决赛的网球运动员。

  只要他想的话,什么都能做的很好,这一点和三日月昼何其相似,可相比手冢国光,除了名次上的差距,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是她所没能察觉只隐隐有了个苗头的,至于那轮廓究竟是什么,她并不清楚:“下一场男子一百米短跑有不二同学,你快去看比赛吧,我自己处理就好。”

  他抬起眼眸,锐利的目光投射到歪七扭八的撑着床铺的三日月昼身上,后者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我为什么要去看不二的比赛?”

  欸?

  去看男友的比赛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你不关心他吗?”

  “需要在这种事上关心他吗?”

  什么什么?

  这是什么态度?

  四目相对,闹别扭的少女一下把自己的脚从他温热的掌心里抽出来,抻到了伤口疼得横在病床上闷哼着打了好几个滚,卷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一枚没来得及切开的寿司。

  “草间老师回来后再让她帮你检查一下脚踝,我先去赛场向花崎同学说一下你的伤情,你休息吧。”

  闭着眼睛小憩的三日月昼听见背后响起手冢国光站起身来,床板恢复如初发出的“吱呀”的叫喊,运动鞋磕在瓷砖上的摩擦声渐行渐远,被推拉门隔绝在走廊里。

  半晌,她终于睁开一道眼缝从床上弹起来,掌心里没出血的几道划痕散发出灼热的疼痛感,相比膝盖鲜血淋漓的伤口还不算什么——遇到手冢国光这个渣攻,不二君也太可怜了。

  如同打开开关而延迟了数十秒才亮起来的白炽灯,迟缓的意识到三日月昼刚才是在朝自己撒娇。

  手冢国光陡然停下了脚步,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又敛起了眉——闹脾气这个坏毛病也得改一改。

  两人各怀心思,像是不在同一频率的电波。

  原以为花崎诗织稍后就会拿着她的背包和制服过来医务室,结果闭上眼睛再醒来,看一看挂钟,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巨大的,厚实的流云被身后的阳光镶上一道辉煌的金边,由风吹着向天际飘去。三日月昼艰难的翻了个身,张开五指遮掩着从窗户里倾泻下来的光线,白纱帘在头顶摇曳,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窗框外湛蓝的晴空。

  她晃了晃久睡后沉重的脑袋,小声嘀咕着:“诗织这家伙去哪儿了,都不关心我……”和草间医生道别后一瘸一拐的朝体育场的方向走去。

  “早乙女同学,我真的不是有意绊倒三日月同学的,拜托你相信我。”辩解之后是好友的附和:“是啊,早乙女,黑川正打算去和三日月同学道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穿过长廊在绿化带附近看到了早乙女琉奈的身影。正打算过去就见她举起录像机,发出似有若无的哂笑:“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不过我特意留了录像,要找荒川老师来查证吗?”

  三日月昼压低了眉梢,不顾膝盖上的伤口传来的痛意,着急的迈开大步:“琉奈——”

  “啊,三日月同学!”B组的黑川同学遥遥看到了她,连忙弯下腰向她道歉:“比赛时我一不小心绊倒了你,我不是故意的,真是太对不起了!”

  “既然不是故意的,那就算了——”她拍着早乙女琉奈的肩膀,笑着说:“别生气,生气会变丑”,转身挑着眉梢,面对黑川就换上一副盛气凌人的倨傲面孔:“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三日月……”

  “究竟是意外,还是嫉恨我去年十二月打你的那一巴掌呢?”她笑的高深莫测,像是看透一切的神棍,眉梢,嘴角和杏眼都带有弧度,可寒气就是从眯缝起来笼上一层琢磨不清的薄雾,磨砂玻璃似的眼珠子里渗透出来,看的人心惊胆颤。

  事情要追溯到去年十二月份的教学参观。

  从事科研工作的早乙女夫人算是老来得子,早乙女琉奈十五岁时,五十七岁的早乙女夫人已然满生华发,皱纹遍布,平时忙于工作,每天在实验室奔走,疏于打理,看起来就更加显老了。

  三日月昼记得那次教学参观,三日月家来的是叔父三日月诹一,看见张贴在公告栏里写着她的大名的通报后还发了火,被她匆匆打发走了。

  四点钟结束一整日的教学参观,早乙女夫人和早乙女琉奈一同站在校门口边聊天边等候司机,和左摇右晃准备去搭电车的三日月昼巧遇后便同她打招了个呼。

  她原本是清冷的轮廓,但生了一双狡黠漂亮的杏眼,笑起来有如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说话又甜,很受长辈的喜爱:“阿姨好——您在研究所这么忙,还能抽出时间来参加教学参观呀。”

  “今天特意请了假,阿昼很长时间没来我们家做客了。”

  “我经常去早乙女阿姨家找琉奈的,可惜您都不在,我还有许多学业上的问题想跟您聊,昨晚还梦见您做的水果派了!”做事认真,爱学习,成绩好,又有礼貌,除了深谙她本性恶劣的三日月家,还有哪个家长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呢?

  不和谐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冒出来的:“是早乙女同学啊,今天来参加教学参观的是你的奶奶吗?看起来蛮年轻的欸。”

  三日月昼回过头,说话的人就是黑川。

  她悄悄瞪了她一眼,目光里全然都是厌恶,可对方像没瞧见似的,和友人一起在早乙女夫人面前立成了棵道行树。

  早乙女琉奈只好目光矍铄的抬着涨的通红的脸,抿着嘴唇,神情严肃的回答:“这是我妈妈。”

  “欸?不会吧!”黑川掩着嘴角:“真是难以置信,看起来好像是奶奶辈呢!”

  恰好远远驶来一辆单从喷漆就可以看出昂贵的私家车,更显贵的是号码牌,三日月昼朝面露尴尬和沮丧的早乙女夫人轻巧的笑起来:“早乙女阿姨,司机先生到了。”

  “那……琉奈,我得先回研究所,你和昼一起搭电车回去好吗?”

  早乙女琉奈乖巧的朝坐进车厢里的早乙女夫人挥了挥手:“好,您路上小心。”

  转过身的一瞬间,三日月昼的笑容凝固成了三九天,她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抽出八千块钱塞到还在朝早乙女琉奈冷嘲热讽的黑川怀里。对方发出一声惊诧的:“欸?”开口询问:“三日月同学,你这是……”

  “做什么”这三个字还没说完,就被她扬起的巴掌打歪了脑袋。寒风自她的齿缝挤出来,连早乙女琉奈都吓了一跳:“你可以讨厌琉奈,但你拿受人尊重的长辈开玩笑的嘴脸,真是刺的我眼睛疼。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既然打了你,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一样都不少,毕竟我这人最大的特长就是钱多,揍你个百八十回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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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月.超能力是钞能力.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