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花会为了给官商衙门选拔人才,因此在试题上与往常有了极大的不同。

  原本传统的项目,被邢秋荻奇思妙想修改,变成了崭新的题目。诗词歌赋变成了鉴赏分析,琴棋书画变成了射御数书。

  虽然只是稍微调整,但是整个花会的氛围为之一振。有了几分考场的味道,姑娘们心头也是有些许的猜测。

  只是她们到底年幼,不像年长的主母们那一般的愚顽,对于新的改革不但没有任何抵触,反而跃跃欲试。

  更有些女子本来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之上并不精进,但是却偶有另辟蹊径的。往常这些人都是花卉的陪衬,今日她们终于得到了展示的机会。

  其中最显眼的两名女子,一个便是之前邢秋荻所看到的红衣姑娘,另外一个邢秋荻未曾见过对方,却听闻过她的大名。

  吕莹莹。

  之前邢秋荻不过是顺手送了一张帖子,毕竟她家里人那一般阻拦,恐怕未必会让这位吕小姐能够出得家门。

  邢秋荻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她不愿意让一个想要自强的人,只能沉沦在底层。

  当初黛玉拉了她一把,这一次她也想要拉别人一把。

  但是没有想到这位吕小姐,比邢秋荻想象中的还要能干。对方不但在两项活动中都拔得头筹,更是让众人一致称道。

  这让邢秋荻惊叹不已,她也曾将目光转向其他的小姐们,可惜这些女子大多受了多年的教育。要么依然有些麻木不仁,要么便是怯懦胆怯,让邢秋荻忍不住无奈放弃。

  今日山子野自然也来参加盛会,因此当邢秋荻这样摇头叹息之时,山子野却发表了自己相反的意见。

  “有些事情不是着急就能做好的,须知水到渠成,可首先也要挖渠才行。”山子野口中说着,他近日来似乎有些转变。

  自那日饮酒之后,对方便有些咄咄逼人,反倒是邢秋荻之前还能落落大方,如今却扭捏起来。

  本来山子野这一句毫无问题,可是邢秋荻听到耳中不自觉的,心头有些不自在。

  她轻咬下唇,抬起头看向山子野说道:“大人说的我都知道,可是大人也该知道,林大人将这样的事情交给我们手上,我们自己该肝脑涂地才是。”

  邢秋荻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她浑浑噩噩30年,在被黛玉点醒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一直到对方把她从深渊中捞出来,她才找到活着究竟是为了些什么。

  因此山子野这样说,她却有些不高兴。

  反观山子野,他仍安安静静地看着邢秋荻,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忧对方生气。

  这莫名让邢秋荻的火气更旺了起来,她努力地平复着自己胸口的怒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下官先去花园看看那群女孩子,还请大人恕罪。”邢秋荻口中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山子野看着对方的背影,无奈地叹息,他有些纠结,自己该不该追上去。

  就在山子野进退维谷之时,忽然有小丫鬟送来消息,说是正堂那有人写了好卷子,请二位大人去品鉴。

  听说这话,山子野眼前一亮,这正是架好的梯子。

  他笑着起身,告诉小丫鬟直接回去,他这就去寻找邢秋荻,到时再和邢秋荻一起去正堂。

  小丫鬟听到,立刻回去禀报,而山子野这边略整衣冠便往外走。

  他顺着邢秋荻出去的方向一一寻找,不承想对方没有去花园等热闹的地方,反倒是一直往西侧的偏远而去。

  虽不知道邢秋荻过去做什么,但为了对方的安全,山子野不自觉地还是加快了脚步。

  江南的治安虽然不错,但毕竟今日里人多事杂,若是万一又不长眼的冲撞到邢秋荻,那岂不是出了大麻烦。

  山子野想到这心头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就不该迟疑那一瞬,他脚下的步伐也忍不住越来越快,将跟着的仆从甩得老远。

  他这会儿心中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急切感,好像若是自己不赶紧去,便要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这份直觉已经不知救过他多少次性命,因此山子野相信,秋荻肯定出事了。

  等他转过游廊,再进到西后院儿的刹那,山子野目次欲裂。

  只见一抹绿色的身影,仿佛竹叶青毒蛇一般,擎着一抹银光,奔着邢秋荻而去。

  一刹那山子野只觉得时间画面变得异常的缓慢,几乎是本能他直接一把将邢秋荻抱在怀中,转身用自己的后背为邢秋荻筑起到长城。

  “不!”

  一道凄厉的叫声划破整个木樨园。

  邢秋荻无法支撑缓缓滑落的山子野,此时她双眼空洞得可怕,背后那迅速蔓延的暗色晕染,刺痛了她的眼眸。

  她伸手想要按住那汹涌的鲜红,可是除了让自己的手掌快速被沾染上血色,再无其他的变化。

  “倪家哥哥……”邢秋荻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变成了一团糨糊,她有些茫然,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反倒是感觉到后心一凉的山子野,扯起一抹微笑,笑着安慰邢秋荻:“我没事,不疼。快叫人来,捉拿凶犯。”

  最后的几个字,山子野完全是靠着毅力才勉强地吐出,可是看到邢秋荻那惊惶失措的样子,他勉强地吐出安慰:

  “幸好,幸好我来得及时,幸好你没事。”

  血液快速地流失,让山子野原本清明的大脑变得有些浑浊。他只能依靠着本能,安抚着自己爱慕多年的女子,怕他因自己而伤怀。

  感觉到脸上砸下来的豆大的泪珠,山子野眼神中满是心疼,这大概就是苍天对他的惩罚。

  他一次次地畏首畏尾,第一次他选择了看着邢秋荻离开,第二次,他看着她花轿红烛,第三次他本可月下交心,可是他还是退缩了。

  山子野伸出手,抚摸上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掌中那一抹温润的滑腻,让他回想起自己这20年来的相思。

  “我没事,别哭。”山子野扯出一丝笑容,努力地忽略因为失血,带给他的阵阵寒凉。

  他努力地侧头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那个绿衣姑娘:“此人一图刺杀钦差,怀疑与番邦有染。万不可,将其放还。”

  虽然不知道所有事情的经过,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山子野即使已经神志不清,仍旧要将那名凶手按住。防止她有任何一丝的可能,会伤到邢秋荻。

  “不!我没想杀他,是那个人突然冒出来的,我是想杀那个贱人。”这绿衣的女子,正是之前的那位陈小姐。

  今日的比赛上,冯小将军的未婚妻和吕莹莹大出风头,反而这位陈小姐灰头土脸,一气之下陈小姐的心思便走歪了。

  竟然想要计划害人,却不承想正正好被出来散心的邢秋荻碰上,对方也是被惯坏了,一急之下竟然想杀人灭口,这才引来了一刀之灾。

  陈小姐如今再怎么哭嚎挣扎,诉说自己并不是想要刺杀钦差,早已经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自匕首拔出的那一刹那,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山子野逐渐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困,他努力地睁大眼睛,就怕自己一闭眼,便在也看不见心上人的容颜。

  他心中此时还有千言万语,然而除了双目中,那无法让人忽视的情意,山子野却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不知何时,原本的艳阳被乌云遮盖,豆大的雨滴倾泻而下。

  扬州城所有的大夫都被知府大人搜罗一空,他们的责任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定要保住山子野的性命。

  可是这一刀的位置实在是太险了,即使是名医汇集的扬州城,大家也都不敢动手。

  “离这心脉太近,若是偏上一丁点,根本就没有救的机会了。”年近80的,老大夫手捋胡须愁容满面。

  他是扬州三皇祖师会的会首,可即便如此,却也不敢下手。

  这一刀实际上是奔着邢秋荻的脖子而去的,只是偏偏遇到了山子野,便伤在了他的后心之上。

  这个位置正是心脉的所在,也就是对方是为娇小姐力气小,但凡用力便会刺破心胞,到时更是回天乏力。

  可是如今谁都不敢碰那把匕首,但凡那把匕首左右歪上一歪,山子野的命都一样保不住。

  这些大夫都知道,山子野是顶顶重要的人物,因此谁人敢上手。

  更不要说拔出之后,该如何止血,老大夫已经用上了,看家本领,这才堪堪,止住了现在的出血。

  可若直接拔刀,失去刀身的阻隔,伤口必定会瞬间大出血,根本没有办法控制。

  老大夫无奈地拱手:“大人不是我等,不肯用心,实在是这个位置太险,我等不敢啊。”

  扬州知府看着苦哈哈的大夫,也觉得头痛欲裂。一想到此时生死不明的是山子野,他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并非普通人家,能够做到扬州知府的位置,就不是那一些低门矮户,对于山子野的身份她也有几分了解。

  若是对方真的在自己的管辖之内出事,更不要说地点还是自己家的别院。

  那将会发生些什么?知府大人根本不敢想象。

  他看向一旁,紧紧攥住山子野手掌的邢秋荻,眼神中划过一丝歉意,只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邢大人,你看这个怎么办?要不要拔?要不要让他们再试试。”

  知府大人最后选择踢皮球。很显然,眼前的山子野和邢秋荻关系不一般,让对方去做决定,最后真的出事也有邢秋荻顶在前面。

  邢秋荻自从山子野出世便有些愣怔,此时听了对方的话,眨了眨眼睛,却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

  一旁的邢六家的倒是听了个明白,她虽不懂医理,也不懂这些人掉的书袋,可是大概的意思确实能明白。

  这个位置不对劲儿,所以不能拔刀,但是不拔刀,伤口不封口,人也会流血致死。

  更不要说这一把刀,插在身体这么危险的地方,到时会是什么样子。

  她猛然想到,立刻凑近邢秋荻的身旁:“姑娘,您忘了,鹰,让鹰送信。”

  邢六家的想得很简单,如果江南的这帮医生碰不了,那京城的御医呢?

  听到这话,邢秋荻先是一愣随即,猛地站起身。

  “还请知府大人在此帮我看护,我要去写信。”正所谓关心则乱,邢秋荻之前也是如此。

  如今得了邢六家的的提醒,她立刻想明白了一切,马上休书一封送给远在京城的黛玉。

  邢秋荻对于黛玉有一种迷之相信,只要对方肯出手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这一次也是一样。

  但不得不说,邢秋荻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