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律法?

  黛玉看着水豫宸茫然的眼神,露出一丝笑容。

  “这个事儿我想了有些日子,咱们大汉朝虽说承袭前朝律法,但实际上与前朝也是有许多不同的。”黛玉拉拉水豫宸的袖口,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撒娇。

  大汉朝的律法,的确是脱胎于前朝,但是与前朝相比,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许的不同。

  比如按照前朝的律法,若是男子出轨,这女子可休夫再嫁。本朝则是男子出轨,女子可告夫,分三层家业归家。

  又比如,若男子殴打妇孺,则剃发鞭挞十游街三日。而如今大汉朝,则是男子仅仅鞭笞十,罚银五两。

  再比如,男子抛妻弃子,停妻再娶,前朝需要鞭笞一百发配三千里,而本朝则是鞭笞五十坐牢三年,妻可家去。

  “凡此种种,看似好像与前朝差不多,然而实际上可差得太多了。

  就拿那出轨而言,女子出轨变得浸猪笼以命相承,而男子呢?只需要付出少许的金钱代价。”

  黛玉说到这,言辞已经变得有些讥讽。

  她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讽刺:“既然都是大汉子民,谁又比谁更高贵?凭什么相差如此之远?若我说,就该男女一样。”

  就比如当初的顾四娘,若非是其夫牵扯其他,未必能够得到严惩。

  这些不平等,几乎已经成为黛玉心头的一根刺。往日里没有机会,将此事说出,今日正可巧……

  水豫宸垂眸思索,她神情很是严肃,大汉律涉及到国家根本轻易修改不得。

  可女子的确如此,在律法之上的确太过委屈。

  就如同黛玉所说的那句话,都是大汉子民,谁又比谁更高贵。

  “这事儿你可得让我想想,一时的确是有些难办。”水豫宸也不愿欺骗黛玉,他的确是有些纠结。

  毕竟这件事情并非是他一人能够做主的。且不说,首先便要与翰林院磋商,还要与刑部会议。待都完成,还得与内阁协商。只有这些程序都走完,才能够实施颁布。

  水豫宸看着黛玉一字一顿地说道:“玉儿,我不敢说,我马上便可以为你做到。但10年之内,我定然将这律法改得清清楚楚,大汉子民男女归一。”

  这是水豫宸多年以来,第1次没有一口答应。

  黛玉却心知,想要修改这律法,难如登天,对方给自己一个时间,便证明他会做到。

  因此她从袖口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到水豫宸面前,笑盈盈的看着对方:“你有心,只是我却等不得这10年,你且看看这个。”

  看着有些愣怔的水豫宸,黛玉把册子往前递了一下。

  接过这一本册子,水豫宸一眼看出,上面娟秀的字体是出自青梅,他没有再多想,仔细地翻阅着。

  但是至翻到第二页,他的表情便产生了变化。

  “玉儿,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水豫宸手中托着册子,一时有些发愣。

  听到对方这一话,黛玉笑盈盈地白了他一眼,随即也不多说,慢悠悠地替自己满上一杯酒。

  水豫宸无奈摇头,自家青梅就是这个不好,偏偏喜欢卖关子。

  不过这本册子可是帮了大忙了,有了这个,修改律法容易太多。

  大汉律法分为上下两部,其中上部对的,那是宗室以下各级官员。

  而下部对应的,则是各府州县平民百姓。

  这里边就有了些许的不同。

  男子至官位之后,可以禀妻室申请诰命之封,这些人统称为外命妇。

  外命妇是享有国家的俸禄的,虽无官员之实权,却有官员之名理。

  而且,外命妇犯罪,不归各级大理寺管理,而是归于宫内司。且不可拷问,且享有八议中议“贵”的权柄。

  “这些年命妇犯错也时常发生,按理说都该归于宫内司处理,只是皇后娘娘多年以来是个不管事的,宫内司几乎变成了个摆设。

  如今我们所幸把它利用起来,那些人就算是想要理论,宫内司保障的可是外命妇的权力。”

  说到此处,黛玉含唇一笑,水豫宸也瞬间明白。

  这是彻彻底底的阳谋,本来外命妇们便不归外人来管,只需要宫内司负责调停就可以。

  因此先从外命妇开始修改,此可以作为皇恩来施与各级命妇,如此一来,不但不会得到反对的意见。

  更是无形中,俘获了无数拥趸。

  水豫宸摇头轻叹:“该说不愧是你吗!”

  他指着手中的册子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以这个为理由直接修改大汉律,待到些许时日之后,在以上行下效之言,便可无碍推行。”

  黛玉点了点头,她就是这个想法。实际上能够想起宫内司,她也是前些日子,在宫中掌权这才想起来这个地方。

  毕竟皇后是个散淡之人,平素里是什么都不管的,宫内司这十多年来,简直就如同隐形人一样。

  堪称冷衙门中的冷衙门,若非掌管着每年一年一度的入宫大朝,恐怕宫内司早就被人遗忘掉了。

  “你真的不反对?”黛玉看着水豫宸,要知道虽说是以外命妇为开端,可是毕竟她的着眼,乃是全局,她也在第一时间告诉水豫宸了。

  这修改律例对男子是极为不利的,黛玉也曾纠结。可到底还是对他信任有加,这才拿出来,却不承想,对方竟然同意了。

  水豫宸无奈的摇头,将册子递给黛玉,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西湖醋鱼,这才慢悠悠的说道:

  “你这人,怎的又不信我?只是这件事情还得你入宫去办。”

  宫内司之前一直掌握在皇后的手中,但是皇后早就将宫内的令牌送到了黛玉这边。

  因此若是想要以宫内司的名义发函,必须由黛玉盖章。

  “……”

  黛玉一双美目圆瞪,似乎刚刚想明白此事,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颇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小口的吃着盘子里的醋鱼。

  鱼肉鲜甜,醋脂甜酸,入口之后几种滋味混成一股香甜绵软。

  “这个菜挺好吃的。”黛玉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醋鱼。

  水豫宸忍住笑意,又替对方夹了一筷子:“喜欢就多吃点,明儿让他们再做一回。”

  说完此言,水豫宸再也忍不住笑意,双肩微微颤抖。

  黛玉此时只觉双颊燥热无比,一股热浪几乎要将她点燃。

  她不敢抬头,只是死死的盯住自己盘子里的鱼,仿佛是解气一般狠狠地加急一块送入口中。

  却正是:花间一言定国策,晕生双颊戏潇湘。

  小女儿情热之时,邢秋荻却是怒发冲冠。

  她看着一脸老神哉哉的山子野,又瞧了瞧,仿佛是在看戏的陈大人,自觉地额尖生痛。

  纵然是有再好的涵养,这会儿被众人盯着也有些恼羞成怒,更不要说邢秋荻如今是个直爽的脾气。

  她直接抄起桌上的茶杯,用力地砸在邢大舅的面前。

  “你给我跪下。”

  看着虽然有些哆嗦,跪在自己面前的邢大舅,邢秋荻按住胸口恨的牙根痒痒。

  眼见这人根本就是个混账,被别人当成傻子,竟然还洋洋得意,更是伙同外人去坑害自家人。

  想起往日,邢秋荻忽然冷静下来,她此时反倒是觉得自己有些无聊,早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怎么还又和对方生起气来。

  “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你立刻去把岫烟那孩子的庚帖,给我取回来。”邢秋荻心头恼怒恨不得自己亲自上手,揍上一顿。

  她气得在厅中来回直转,手指点着邢大舅:“好呀,你们干得真好!我倒是不知道,我邢家的女儿竟这般的不入流。

  当爹的不说为女儿着想,竟是上赶着让女儿去当后娘?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家是什么人家。”

  邢秋荻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恨不得将邢大舅锤到地里。

  她真的没想到自己来到江南,办事的第1天,新接到的案子竟然是自己亲侄女的。

  而且这案子,竟然还是自己的弟弟,想要将女儿高价卖与她人为继室。

  “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小官儿呢。”邢大舅一缩脖子,带着几分惧意地飘了眼山子野,随即和邢秋荻犟上一句。

  这话一出,如同火上浇油,邢秋荻更生气了。

  “是啊,他是官儿七品呢!可是你也不看看他多少岁了?家里边七八房小妾,他的前任妻子是怎么死的?被他活活气死的。

  就这样的人家,你告诉我,他哪里配得上岫烟?是人品配得上,还是才貌配得上,又或者家私配得上?”

  实话说,如今邢秋荻就是顾及着自己在陈大人面前的形象,若是只有山子野一个人,她早就上脚了。

  当然这时候邢秋荻是没有琢磨,为何在她眼中同为女子的陈大人是外人,而山子野则不是。

  如今邢秋荻时日日久,身上自然多了一层官威,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模样,这会儿真的生气起来更是吓人。

  此时这一般愤怒地盯着邢大舅,这让原本就是个懦弱无能的邢大舅,越发地缩着头。

  他旁边,一脸小心翼翼的邢大奶奶,看着自家爷们被喷的狗血淋头,讪讪的张口想要解释:

  “那个,大姐你不知道,人家很有诚意的,不但送了一套三进的宅子,连聘礼都有3000两咧。”

  她用手比了个三,显然,这3000两在她心中可谓大过于天。

  邢秋荻正气得头昏脑胀,听了自家弟妹这一句话,直接开轰:“是吗,3000两可是真的不少呢。”

  邢大奶奶一听连忙跟着点头,笑盈盈的说着:“可不是,我估摸着就算让姑太太帮着找,也是个这样的,况且姑太太又跟那边府里闹掰了,因此我们不就……”

  对方话没说完,便被邢秋荻一口“啐”了回去:

  “呸,我话没说完,你抢什么话,我说的是这3000两银子真的不少,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就替你做了主,直接一乘小轿送你到那一边去可好啊?”

  这话一出口,一旁的陈大人差点儿没喷出来,山子野也是唇角微微抽搐,他扫了一眼邢大奶奶转头低低的笑起来。

  “促狭。”

  山子野这话一出口,直接惹了火星,邢秋荻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只是顾及此时陈大人在场,他重重的一哼:

  “这世间没有你们这等狠心的父母,竟是打算拿女儿搏前程?你不要忘了,你可就只有岫烟一个孩子。”

  这话实际上却是邢秋荻带着好心,邢大舅夫妇,只有邢岫烟一个女儿。因此按照邢秋荻的想法,这自然不能随意地婚配,至少是个可造之才。

  可是谁能想到,这两个人竟是一对糊涂的。

  若非是邢家大姑娘聪明,知晓此事,更知晓自己来到扬州,跑到衙门来告状。恐怕等自己忙完去到邢家之时,大姑娘的纳彩都已经送完了。

  一想到自己那个如同水葱一般的侄女,被随随便便地许配他人,邢秋荻便是一阵阵的心头恼怒。

  “我不管,拿了人家多少钱立刻给我送回去,若是他不收,便宜乘小轿把这个送到他家去。”邢秋荻一指邢大奶奶,对着邢大舅怒吼。这会儿她也是真的气急了,什么话都没有这一个结果告知对方。

  邢大舅缩了缩脖子,带着几分为难,还想要再说什么。

  一旁的山子野却是插言:“我听说,邢家弟弟最近好不风光,在城外多了十几倾的好田。”

  邢大舅听了这话当时脸色一白,他确实未曾想到,山子野这会儿竟把这事儿给说了出来。

  因为自家姐姐成了官商衙门的红人,因此纵然也远在扬州,他却也是跟着水涨船高。

  他这人没有大本事,因此也是胆小,那些人送来的金银财宝他不敢收,这是暗戳戳地留下了不少好田。

  可是这些田地都没挂在他的名下,怎的这人竟一清二楚,难道他们还是千里眼不成?

  邢秋荻捂住胸口,她这会儿忽然感觉一阵心情平和,实在是对方不争气,完全没有必要生气。

  从没有这一刻,邢秋荻如此的清醒过,她带着几分神似的看着邢大舅:“给你两个选择,第1个收拾铺盖卷儿,待回京城之时与我一同回京。

  第2个选择,如今我已立女户,我只将岫烟与我并在一处,与你断绝姐弟关系。”

  “姐姐,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呀。”邢大舅自然是哪个都不想选,他心中清楚自己的好日子,是谁得来的。可若是让女儿跟在姐姐身边,那女儿出嫁,他也一点好处也得不到。

  更何况,那可是断离书,到时他们不再是姐弟,他姐姐自然也不需要再周济他。

  到时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吗?

  邢大舅这个人,对自己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他心中清楚自己能干些什么,不能干些什么。

  若是让他自己在这世间生存,别的不说,用不上半年他便得家业尽散。

  当下里像是被抽出脊骨,邢大舅一下子瘫软在邢秋荻的面前。

  “你选好了?”邢秋荻低头看向对方,她现在已经不想再跟对方生气了,就算她在说些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听姐姐吩咐。”邢大舅弱弱的说道,在姐姐的手底下,虽然难受,但至少能活,因此他选择能活的那一条道。

  邢秋荻心头一松,自己到底是没有辜负侄女的期盼。

  只是转眼便听邢大舅说:“可是,可是岫烟那孩子还是得嫁过去,咱们都收了银子。”

  听了这一句话,邢秋荻眼中的那一丝笑意瞬间消失,她上前直接一脚踹,自己不成器的庶弟肩膀上,口中怒吼:

  “那就把银子还给人家。”

  这一脚邢秋荻一点儿都没有,收着力道,邢大舅一下子被踹了个趴伏,他不敢哭,实在自家姐姐太凶残了。

  只是摇头哭丧着脸说道:“可是银子没有了。”

  听闻此言,一旁的山子野忍不住坐直身行,他却是不知道这件事情。

  “怎么回事,你从实说来!”山子野神色冷漠,显然是对于出乎意料之事有几分惊诧。

  邢大舅揉着肩膀没敢说话,一旁的邢大奶奶,却是放声大哭。

  “你个杀千刀的,你敢沾了那玩意儿,你为什么不敢在姐姐面前说?你说呀,你说呀,你都把钱看什么了?看姐姐打不打你。”

  邢大奶奶哭得梨花带雨,虽看起来有几分美感,可是邢秋荻最烦人哭。

  实在是在她看来哭泣是最没有用的,就算当初在荣国府那般折磨的境遇之下,邢秋荻仍旧未曾泪落过。

  她可以做小伏低,可以卑躬屈膝,可以将那人所言奉为圣旨,但她却不会让那人看她有一丝的泪落。

  因为眼泪只给心疼自己的人看,若是心中无她,看到她的泪落,不过是一生嗤笑罢了。

  也是因此,邢秋荻根本懒得理会邢大奶奶,她仍旧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庶弟。

  “你要么现在说,要么我把你扔进大牢,等你想明白再说。”至于所谓的私设刑堂?

  开玩笑,她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在审案,毕竟大汉朝可禁止良家买卖。

  也就是她现在想给邢大舅一个机会,不然对方少不了要流放。

  邢秋荻眼神淡漠地盯着,一脸胆怯地邢大舅:“我给你机会了,不要不识抬举。”

  邢大舅没有什么时候,这么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姐姐是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