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下江南这件事情,黛玉在对方离开之后,便直接传书迎春。不为别的,这北羌皇族一直希望能够采集江南刺绣珍品。

  因此除了一部分送往西海沿子出海,另外一部分黛玉做主,交给迎春开拓北方市场。

  这就需要提前布局,毕竟等到货源到达再做调整,那未免就有些延迟了。

  如今道路维修通畅,两边文书传递比以前足足快了两倍。

  等到黛玉的信函到达,邢夫人不过刚出门数日罢了。

  迎春如今身在墨夜,装束不自觉地便与之相似,往日里常穿的宽袖锦袍渐渐少了。

  倒是更喜欢箭袖、软靴这类 ,行动更为自如。

  便如今日一般,她身上穿了一件水蓝色的剑袖圆领长袍,下面是月粉色的绫罗裤,裤腿塞进月白色的软靴里,上面刺绣着海棠并蒂。

  头发似男子那般高高挽起,只用一根简洁的玉钗固定,倒是耳朵上戴了一对孔雀耳坠,孔雀的眉眼,采用红宝石镶嵌,尾羽则是真正的孔雀羽毛。

  晃动之间,随着角度的不同,可见七彩的金属光泽。将小巧的耳垂衬得越发的娇嫩,只让人移不开眼眸。

  柳湘莲努力控制双眸,将注意力从不该放的地方拽回来。带着几分掩饰的侧头望向窗外,修长有力的手指自觉划过喉结。

  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未曾看到迎春慢慢晕染的耳垂。

  “想来新的江南刺绣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咱们还得商量一下,是按照往日直接与人联系,还是按照黛玉的意思,采用拍卖的形式价高者得。”迎春强撑着镇定,继续和柳湘莲安排后边的事宜。

  如今两岸的生意越做越大,黛玉有意将原本的交易更加公开化。

  倒不是,让人知道他们赚了多少,而是采用拍卖的方式,替珍品造势,将大汉朝刺绣推上更高的台阶。

  如今的江南刺绣,其中的价格天差地别,普通那一类自然是走量,但其中的精品则不同。真品不适合一对一的挑选,反而更适合这种拍卖的形式。

  柳湘莲听到正事,立刻转回心神:“的确如此,这次若是有高品的,自然还是要以拍卖为主。”

  这件事情之前他和迎春就曾经商量过,只是苦于手中没有合适的物件。

  如今黛玉书信上写明,这次是特地让邢夫人带着任务过去的。自然可以得些适合拍卖的珍品。

  “北羌盛产黄金,这么多年他们没少从咱们这儿掏好东西,如今也该让他们出出血了。”柳湘莲眉眼飞扬,显得意气风发。

  来到墨夜的这些日子,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落魄的世家子弟,到现在手握实权的武官。

  多少次他午夜梦回,仍旧觉得恍若梦中,而且最主要的是……

  柳湘莲偷眼看向迎春,见对方看向自己含笑,立时有些痴了。

  按说迎春并非是绝色,而他自幼便立志要寻个角色的,可偏偏不知为何,等他回过神来,全部的心神都缠在眼前之人身上。

  柳湘莲低下头,即便他早过及冠之年,可面对心上人仍有些腼腆。

  迎春看着对方表情变化,缓缓垂下头,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这个呆子。

  “说起来,说起来,母亲她本是江南人士,这次回去倒也是轻车熟路。”迎春到底有些面皮薄,此时虽心头甜蜜,却不敢露出半分,只得又提起邢夫人。

  柳湘莲对于邢夫人自然是有几分耳闻的,不过他却也心知自己的了解十分片面。

  就比如眼前的迎春,荣宁两府传闻,对方是个木讷之人,一针扎不出响的存在,可柳湘莲知晓对方有一颗玲珑心。

  这几个月,若非是对方运筹帷幄,他们哪里那么容易能够在此做下一番事业?

  和迎春比起来,他这个武官完全就是个大老粗,什么都帮不上忙。

  想到这儿,柳湘莲忍不住心头微酸。他自认不算愚笨之人,可偏偏论起谋略和迎春一比,竟是不知落到何处。

  “邢夫人去到江南,和咱们在墨夜不同,再加上有亲眷故旧怎么也比咱们好得多。”柳湘莲一边说话,一边心中思索,等说到咱们二字之时,他只觉得口齿绵软,又在心头唾弃自己拉近关系,可到底不忍心改。

  迎春仿佛是没听到一样,她低头思索一下,微微颔首:“想来应该没事,只是母亲那人看似是个内敛的,但实际上性格却有几分外向。”

  对于自己名义上的这位母亲,迎春之前一直是虚与委蛇,反倒是这些日子渐渐有了两分真心。

  再加上,如今她们一南一北,相距甚远,反倒是让迎春心头,些许挂念。

  也正是这一缕挂念,让邢夫人不自觉地连着打了数个喷嚏。

  身旁伺候的丫鬟,见状连忙心惊,担忧对方生病,有性子急的,赶忙去到厨房熬了一大锅姜汤,这一下子几艘船都知道,邢夫人有些偶感风寒。

  当天下午的时候,邢夫人便瞧见忽然登船的山子野,她有些惊讶,猛地坐直身子看向对方。

  “先生怎会到此?”

  据她所知,山子野此人深受儒家教育,平素是最为守礼的,怎会突然在船舱求见。

  山子野却没给邢夫人反应的时间,他和颜若熙快步地走到邢夫人的床前。

  “在下失礼了,只是如今咱们虽带了医生,然我到底有些担忧,毕竟如今我等在船上不好就医。

  昔日我也曾看过几本医书,到底读了两章本草,不知可否让我替你把脉?”

  山子野显然有些紧张,口中说着,恨不得把所有的理由都用上。

  邢夫人看着对方这样,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好笑,眼看着对方焦急,竟好似额头冒汗,她递出手腕。

  她不过是个和离弃妇,与他相交,反倒是先生更吃亏。

  “先生不用过多解释,多谢先生关怀,还行先生劳烦帮我看一下。”邢夫人心怀坦荡,因此见着对方如此,只以为山子野是耽于男女大防。

  她自认是个心怀宽广的,见如此不忍拂其好意,便直接将袖口微调露出三寸的腕间。

  山子野见邢夫人答应,也是长出一口气,赶忙用帕子盖住邢夫人寸关尺,这才将手搭上。

  左右各看了两只手之后,山子野长出一口气,面色稍霁:“还好,不过是些许内热虚火旺盛,这才有这等表现。

  如今不喝药也好,倒是这两日要吃些瓜果解解内火。而且你早年曾逢大难,多少还是要注意一些的,如今在船上都不方便,带到了江南那边我开几个方子,你就算是为了林大人,也要好好地保重才是。”

  看着殷殷教诲的山子野,邢夫人不知为何,刚刚的坦荡荡然无存。

  听着对方和缓的嗓音,邢夫人垂下眼眸,莫名地心中泛起酸意。

  “多谢先生,我的身体我自然知道,先生不必多虑,带到了江南,还要劳烦先生开药。”邢夫人并没有拒绝山子野的好意。

  她只是突然有些怅然,也不知他日何人,有幸能够得到先生垂怜,想来一定是幸福之事。

  想到这儿她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颜若熙。

  颜小姐虽身逢大难。却机谋百出,且一手慧纹出神入化。得佩先生也算是郎才女貌。

  可是一思及此处,邢夫人只觉心口唯有酸意,她不禁暗笑,自己太过贪心。有了好事想要,见了好人也想要,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思及往日。邢夫人眉宇间,不自觉地染上些许淡愁,却被山子野看在眼中。

  船舱之中竟是安静下了,颜若熙这会儿只想飞奔离去,她实在是有些憋得慌。

  此时她只想撬开邢夫人的脑袋,也不知对方怎么想的,明明人家先生眼神都在她身上。

  “说起来,好像邢夫人和先生都是江南人士?不知你们二人住得可近?”实在是船舱的空气太过尴尬,颜若熙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了。

  索性她想起,邢夫人曾经说过她本是江南人士,年幼之时也曾在苏杭打马观花。

  提起故里,邢夫人神色明显变好,她带着几分怀念地说起往日。

  “这是自然的,我家那里虽非是风水宝地,也非是豪宅大院,但若真的说起……”邢夫人眉目含笑,说起往日在闺阁之时的情景。

  按理说山子野不该在此听,他该在邢夫人说起之时便自离去。两个人似乎同时默契地忽略了这一条,一个人娓娓道身临其境,另一人则默默回味昔日。

  说起年幼的趣事,邢夫人不自觉地想起,以前隔壁家的那位落魄公子。

  对于自己的那位邻居,邢夫人一直是觉得对方有些书呆子的,家中明明已经败落,可偏偏又要守着斯文体统。

  但你若是说他这人是个迂腐的书呆子,他却并不是。反而是个极为爱护姊妹的,他还记得当初对方的姊妹入宫之时,旁边院子难得地吵了好几日。

  很显然,那人是不愿意自己的姊妹入宫,去博取那所谓的泼天富贵。

  开始她还不懂,后来一直嫁入贾府,她这才明白,原来能够有一个不拿你去博取富贵的父兄,是有多么的难得。

  山子野听着邢夫人所言,衣领之下染上红晕,他的手指攥得紧紧,只为不露出任何破绽。

  他未曾想到自己在对方眼中竟是这副模样,山子野的眼神越发的温柔。

  “等咱们到了江南,你便回家去瞧瞧。”山子野轻声地说道,从对方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他明白邢夫人想家了。

  【作者有话说】

  发晚了,下一章,大舅要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