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鲜花着锦需谨慎,烈火烹油想后招。

  自从贵妃升为皇贵妃,江南甄家自觉尘埃落定,竟是开始得意忘形起来。

  原在江南的甄家大哥,竟直接入京,还大肆操办自己的生辰。

  这一连串举动落在有识之士眼中,便是作死的节奏。

  三皇子府今日仍旧是安安静静的,只有书房之内,夹杂着一丝让人心头发寒的凉意。

  三皇子难得地摆起脸子,坐在书桌之后,脸色阴沉,双唇抿紧,请柬此时已经被他撕得稀巴烂扔在地上。

  从他连续起伏的胸口,便可知道对方气得不轻。

  一旁端坐的乌贤,却一脸的平静,甚至有心点评三皇子这边的茶。

  “怎的,今儿突然想起大红袍了?我以为你更爱滇省那边的白茶。”乌贤抿了一口,随即有些诧异地挑眉。

  三皇子本来做着运气,恨不能直接冲去太子府,把太子生剥活吞,可偏偏此时乌贤说话,他一时只得压下脾气。

  “你不是喜欢吗?前两日我吃了白茶,你说味道淡,这是大红袍的母树统共今年才二两。”三皇子此时有些心乱如麻,可是面对眼前的人,却不知怎么也气不起来。

  明知对方如今是故意的,可他偏偏就不舍得冷落了他。

  可也就是眼前这人,偏不许他这不许他那的,如今更是被对方舞到脸上来。

  这么一想,三皇子越发地委屈起来。

  可是乌贤仍旧是一副老神哉哉的模样,慢悠悠的将茶杯放下,轻咳一声,笑着说道:

  “你这养气的功夫差了太远,不管日后是什么样子,你都不该如此。”

  三皇子听了这话,脸上一红,他也知道对方说得没错,自从贵妃被封,他就乱了心神。

  他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心头对甄家的气压下来,却升起一股子委屈,正是对乌贤的。

  可乌贤对于三皇子的心思早吃得透透的,当下也不在意,只等对方开口,他好生安抚就好。

  果然,不等他吃完半盏,三皇子便忍不住开口:“我先说!我不去!”

  这话儿有些孩子气,三皇子说完也是有所知觉,不禁有些尴尬。但话已出口,却是推脱不得。

  乌贤一笑,手指转动着右手上的血玉扳指,语气平静让三皇子有些冒火:“我何时说了,殿下必须去?”

  这话说得有些扎心,三皇子不禁一梗,原本的十分气焰被打成三分。

  看着默不作声的三皇子,乌贤无奈一笑。

  他站起身,红袍衣摆垂下,荡起几点波浪。

  “你若是想去看热闹,我也会劝你别去甄家,如今你不想去才是最好的。”乌贤来到三皇子的身后,白皙如玉的手指抚上对方的太阳穴。

  他不紧不慢地揉捏着,语气平静而又温和,可是内容却让三皇子惊诧。

  “你别动。”乌贤感受到三皇子猛然想要弹起的力道,手中用力只让他坐回去:“你还不信我吗?我曾经与你说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

  三皇子没有说话,此时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肯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乌贤又做了些什么。

  对于乌贤他看不懂,5年前是这样,5年后还是如此。三皇子的手指,缓缓地攥紧,随即又猛地张开伸手,似乎想要攥住,正在自己头上作乱的那个人。

  然而到底还是缺乏勇气,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

  三皇子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声音带着让人有些读不懂的干涩:“乌贤,你说,万一有一天我对皇位不感兴趣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乌贤一愣,随即无所谓地回答道:“那就不要。”

  得到了这个回答,三皇子没有再说话,他身上的紧绷慢慢放松,头微微向后靠去,此时他和乌贤的距离仿佛近在咫尺。

  感受的这一丝放松,乌贤有些满意,低低地哼笑一声。

  此时窗边,一枝杏花开得正艳。

  即使是三皇子决定寿宴并不出席,三皇子府仍旧需要出份礼物。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瞧不上江南甄家,可太子还在。

  从散发请柬内日到半个月后,江南甄家的正日子,每日里不知有多少礼物,如同流水一般流入甄家。

  距离甄家的两条街前都已经完全堵塞,若说当初林家占了京城半个月的风头,如今风水轮流转到了甄家。

  如今这副样子,让不少世家都啧啧称奇。晴雯今日,奉了黛玉的令,出门巡查归来之时,便把这事儿当成笑话说给黛玉听。

  催墨这会儿正站在她肩上,两人一搭一唱,竟是把当时的景象,说得如在眼前一般。

  “真真是吓人,那么高的车那么宽那么长,四匹马拉着我瞧着那车轮足足降了有二寸,就那样子的往甄家去送。”晴雯叽叽喳喳地比划着,眼神中却没有什么羡慕,反倒是带着一种看傻子般的惊讶。

  催墨低头用嘴整理一下翅膀,口中接茬说:“不止如此,我可还看见了呢,好像有一对海东青,只是不知道是谁家送的。”

  听到男朋友这句话,黛玉看向晴雯,晴雯自然知道自家小姐想问什么,特迷茫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看见。

  “你什么时候看见的?”晴雯这会儿有些狐疑,她倒不是说是催墨胡说,只是她眼神也不差呀。

  “就在你看那么大的车的时候。”催墨眨巴着黄豆大的眼珠,黄绿色的眼珠之中带着些许的无奈。

  这个眼神让晴雯有些尴尬,让她忍不住双眸游离。

  可是显然,催墨这会儿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小姐,晴雯她骄傲了自满了,灵魂也就搁浅了,忘记了无情了,都想把我送走了。”催墨说到激动的地方,在晴雯的肩上,来回的蹦跶。

  可就是这样,他愣是不离开一步。

  晴雯脸色有些尴尬,狠狠地盯着在自己肩膀上作乱的鸟儿。

  “你这家伙,你太小心眼了,不就是今日里我走的有点急吗!”晴雯脸上一红,跺脚怒道。

  一旁的琉璃忍不住低头偷笑,黛玉看着也笑得不行,当下只是让晴雯给催墨弄一些好吃的,赔偿对方。

  众人笑过一阵这事便也罢了。

  到了晚间用膳之时,黛玉将这事告诉了自己的父亲,她本来是当做笑话,只是林如海听完却双眉微蹙。

  见到父亲如此,黛玉忍不住也面露谨慎之色。

  林如海手捻胡须,脸色确实多了两分郑重:“这是个好警示,太子飘了。”

  他自幼接受着儒家教育,因此忠君爱国早已铭刻入骨,此时说出这话,算得上大逆不道。

  一旁的贾敏听到此言,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抬起眼看向自己身旁的嬷嬷。

  嬷嬷立刻领会意思,带着丫鬟婆子们往外走,将饭厅空出来。

  林如海淡淡一笑,他便知道夫人是了解他的。

  “以前我还在担心,日后太子若是登基,对咱们家恐怕未必是好事。可如今看来,太子登基的可能极为渺茫啊。”林如海无奈地叹息,他不是个傻子,如今对于两位主事之人,心中所想的多多少少也能窥探一丝。

  以前他还曾经担心,是为了试探或者敲打,可如今只看着京城的局势,便能知道未来的可能。

  贾敏没有说话,只是亲自替夫君加了一块排骨。

  林如海看向贾敏,眼神满是温存之意:“辛苦夫人了,咱们家最近还是要谨小慎微,恐怕将有大风云而来。”

  这话中的沉闷之意溢于言表,黛玉原本还不当回事儿,这会儿倒是渐渐地脸色郑重起来。

  自家父亲自己知道,对方一贯是个有分寸的,而且对于朝堂的把握,精准得可怕,被言传身教的她最有发言权。

  她虽不敢说,自己有几分真传,但是对林如海的崇拜,却是刻骨铭心的。

  而这样的父亲竟然会说,恐怕京城要乱,又怎能不让她心头沉重。

  “玉儿倒不必担心,就算是太子那边出什么事,也牵扯不到我们。”林如海眼见着女儿突然沉默,此时也担心对方胡思乱想,当下轻声安抚。

  黛玉摇摇头,她盛起一勺鸡汤,心头所想的却不为眼前之事,而是若太子落马,恐怕京城又要乱起来。

  “若如父亲所想,太子会在什么时候出事?”黛玉心头有一丝阴霾,只是却不知该怎么说出。

  实际上她和水豫宸也是这样的想法,这世上一帆风顺,节节高的事情少,物极必反,却是常态。

  如今的太子,虽是志得意满,但在黛玉看来有些飘了。

  而且如今回头望去太子身后未必干净,别的不说便只说画舫兄妹。

  不管这件事情,幕后之人是甄家的哪一个,太子都难以脱身。

  甚至还可能被对方拉下马。

  如今黛玉只一个想法,那便是这些人要怎么闹都好,只要别牵扯到官商衙门就行。

  然而,仿佛是冥冥中有所注定。

  就在甄大舅过寿之时,翰林院梅翰林手中捧着奏折,来到虎门之前敲响闻登鼓。

  随着鼓响三遍,整个皇城都被惊动了。

  无数的太监宫女慌张地来回奔跑,迅速地边传遍整个宫廷。

  甘泉宫中,最上皇帝手中正拿着一本奏折看得认真,这是水豫宸和黛玉的纳彩礼单。上面各有着奇珍异宝,按照正常来说,大汉朝应当选取12件,只是政和帝向着叔叔,因此添到了24件。

  而最上皇帝这会儿仔细的检查名单,他微微蹙眉:“怎么是24件,有点少了,不如凑个天罡之数。”

  一旁的高总管此时手中正托着茶点,听了最上皇帝笑盈盈的点头,他可是知道对于老圣人来说,为了水豫宸便是把自己的家底儿搬空都应该。

  “要我说这三十六天罡之术才好,陛下您英明。”

  高总管毫不避讳的拍马屁,让最上皇帝有些无语。

  “你也不要想,我只偏疼梓睿,实际上比起梓睿,我更想给玉丫头最好的。

  你也是这么多年看着那小子长大的,要我说就他那脾气也就玉儿能看得上他。

  我还不得多给玉儿准备些,万一她看不上梓睿那孩子怎么办。”

  最上皇帝深信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的,可是怎么看这桩婚事,都是黛玉吃亏。

  少不得他这个做公公的,要替儿媳妇撑腰。

  高总管笑着点头,嘴角却有些抽搐。

  但凡是个眼睛不瞎的就知道,在小殿下心里最重要的可是林大人。

  小殿下别说欺负林大人,就是任何有人想要林大人不高兴,恐怕都活不过午时三刻。

  最上皇帝瞥了一眼,一脸赞同的高总管,知道他在心中不知在腹诽些什么,只是他早就习惯。

  这人看着好像很精明,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可实际上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人心里藏的猫腻。

  还能怎么办?毕竟是老伙计,担待着吧。

  最上皇帝这边自觉大度,忽然便听得外面咚咚的鼓声,他猛然变色,站起身来:“怎么回事?为何闻登鼓敲响?”

  高总管这会儿也是有些茫然,他连忙将托盘夹在腋下,蹬蹬便直接跑出去。

  可别觉得高总管这是小题大做,须知闻登鼓可不是轻易能够敲响的,要知若是闻登鼓敲响,便必有血光之灾。

  大汉朝一共两架闻登鼓,其中之一,乃是对于平民,以民告官者,杖责一百始接。

  第二架便是刚刚被敲响的,这个闻登鼓虽不需要杖责,可是却有一条更为血腥的规矩,若诬告则同罪。

  因此久而久之,这两架闻登鼓都是摆设,先一次被敲响之时,还是多年之前义忠亲王谋逆之事。

  片刻之后,一路小跑冲进殿中:“了不得了,启禀最上皇帝,现有翰林院梅翰林,敲闻登鼓奏请,甄大人伙同甄皇贵妃意欲谋反,想要下毒谋害当今圣上。”

  听闻此消息,最上皇帝一愣,听高总管说道:“刚刚圣上已经接了奏折,这会儿正和太上皇向您这儿来。”

  听了这话,最上皇帝略微沉思,手指不自觉的敲打椅背,好半晌他睁开双眼,看向高总管说道:

  “传我的命令,将虎符交给梓睿,从现在开始,整个京城戒严,不许进出违令者斩。”

  听闻此言,高总管连忙磕头领旨,小心地凑到最上皇帝跟前,双手高举过头。

  最上皇帝自怀中掏出虎符,轻轻的放在他手上。虎符入手高总管立刻头上冒汗,他手中仿佛重越千钧,只因这可是代表着京畿最高的权利。

  高总管脸色郑重,小心翼翼地托着护符向外行去,走至中庭,他不自觉地抬头望天,此时天空晦暗阴云密布。

  【作者有话说】

  捂脸,催墨和晴雯这对我实在是……他们自己抢笔,不是我的错!

  更新晚了,让小可爱们等待了,抱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