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如今不过刚刚双十,就算她再老练,又哪里抵得过沉着的贾母。

  因此不过是颜色刚刚转换,便被贾母看得一清二楚,老太太顾不得里面嘈杂,用力的攥住凤姐儿的手说道:

  “凤丫头,你要相信祖母,祖母从未曾这样想。”

  听到贾母的话,凤姐儿脸色稍霁,心中却并没有半点的侥幸。

  她又能相信得了谁?自己的姑妈明摆着早已经将她放弃。甚至在姑妈眼中,自己恐怕也是,那碍事的存在。

  “老太太,你自然是最疼我的,我哪里能胡思乱想。”凤姐儿口中说着,只将心头的苦涩一遍遍向下压。

  在荣国府做媳妇太难,做个管家媳妇更是难上加难。她本以为自己至少还能得个靠山,却未曾想到,竟是一个也靠不住。

  就算凤姐儿这边再表态,贾母也心知仅此一世,凤丫头定然要和她隔了心。无奈之下,她对于在屋里的两个儿媳更是恼怒。

  “也罢,这一件事情日久见人心。咱们进去,先把这两个不要脸面的人撕掳开。”

  提起里边的二人,贾母此时脸色难看至极。鸳鸯不敢说话,只是扶着她往里边去,一进到荣庆堂,贾母也是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晕。

  原本荣庆堂还能看出几分大家风范,可此时通体上下,竟看着如同废墟一样。

  此时也不知道王夫人骂出些什么?竟是逼得邢夫人恼怒,用手攥紧了王夫人的下颚,右手的拳头就要挥出。

  眼瞧着着情况不对,贾母厉声断喝:“老大媳妇儿,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住手。”

  看着眼睛这一片混乱,贾母只觉得自己的血管快要爆了,头一阵阵突突地疼。

  看到自己的婆婆前来,邢夫人并没有半分的退缩,反而更加地起劲儿。

  “老太太莫要拦我,今儿儿媳妇一定要与她算账。若是算不明白,我豁了这条命,先杀了她,明儿我再自裁。”邢夫人这会儿是完全豁出去了。可以说,若是刚刚还有几分演戏的味道,那么这一会儿可是真的火往上用。

  而听得邢夫人这边,竟说出来日偿命之言,贾母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再看邢夫人眉宇间的煞气,显然这人是真的,动了杀心。这让贾母心中暗恨,王夫人不会办事,何苦去招惹她。

  可惜邢夫人却不懂贾母在想些什么,她拍了拍王夫人的脸颊,刚刚对方还在不停地叫嚣。这会儿倒是有些安静,显然是看到贾母来到有了救她的人。

  “你说你刚刚说了那么多话,怎么这会儿就成哑巴了?要不要我替你在老太太面前复述一下?”邢夫人笑眯眯地说道,显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中。

  可正是这样的态度,才说明了问题不对,贾母的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然而如今却不是往日。往昔里,面对贾母,邢夫人还需要给些面子,然而如今却不必了。

  邢夫人笑着看向两个丫鬟,令她们把王夫人直接甩到地上,不让她乱动,然后指着面前的左手椅说道:“老太太身体不舒服,还请赶紧坐下休息。”

  看着对方如此,贾母不但没有半丝的宽慰,反而深锁眉头,她的语气变得柔软许多。

  “老大媳妇儿,你来咱们家也多少年了,老二媳妇儿就是这个木讷的性子。你便是有什么解不开的,也只跟我说,到时我自替你与她解释。”

  这话听起来只让人感觉,贾母对于邢夫人是真正放在心尖上的,可惜对方压根不吃这一套。

  嫁到荣国府十几年,邢夫人早有自己的明辨。不管是她也好,不管是王夫人也罢,对于贾母来说,最重要的是她的孙子们。

  更是荣国府的未来。

  可以说,荣国府才是老太太的命根子。

  她们这些媳妇若是儿孙出息,自然便能得到老太太的褒奖和青睐,就比如王夫人。

  若是没有儿孙,或是儿孙没出息的。自然便是如同那地上的野草一般,没有存在的必要,自然指的就是她自己。

  自己刚嫁进来来的时候,还曾想过日后有一番作为,如今再回头看自己见之可笑得要命。

  邢夫人抬眼看了看王熙凤,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同情,也不过是另一个被迷花了眼的傻子。

  她冷淡地一笑,忽然有些兴致阑珊,同这些人纠缠,实在是没意义。如今她想要的便是一纸和离,让她自己去过自己的日子。

  想到这里,邢夫人眼珠一转,两行泪珠顺着腮边,滴滴答答滑落。

  “老太太,老太太,儿媳妇对不起您,如今儿媳妇不求别的,只求一纸和离书,让儿媳妇能够离开这伤心地。”

  这话一说,整个荣庆堂一片安静,不只是贾母等人目瞪口呆,砸东西砸得欢快的费婆子等人,此时也僵硬了起来。

  贾母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和离?”

  邢夫人抽咽一下,她并未用帕子擦拭脸颊,反而任由泪水一滴滴地砸到裙摆之上,看起来莫名的有些可怜。

  须知邢夫人在荣国府,虽是个尴尬人,可是她素来从未在外人面前示弱。恐怕便是贾赦,也未曾见过邢夫人如此伤心。

  这一番作为之下,贾母立刻用冰冷的眼神,望向被摁在地上的王夫人。

  莫名其妙被找碴还吃了亏的王夫人,一时无语凝噎。而邢夫人眼看着贾母的眼神变化,却越发地哭泣起来。

  邢夫人如今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如今大姐都有了几岁,她这样哭泣多多少少有些吓人。

  贾母表情不自觉地严肃起来,她低声地呵斥:“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你这是做什么样子,哪里还有大家主母的模样?”

  说到这儿,贾母却将训斥的话咽了回去。她看得出来,邢夫人说和离之时是认真的,因此,她忍不住便想怀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是你二弟妹有错。如今你弟弟不在家,你也不该过来这样的大闹,将家里的面子放在何处了?”这话其中便多了不少安抚的味道。

  若是往常的邢夫人,定然会觉得受宠若惊。老太太什么时候跟她这么温和地说过话,然而此时的邢夫人却放在心上。

  腮边泪落地邢夫人,接过鸳鸯送上的帕子,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口中喃喃道:“好鸳鸯,多谢你费心。今儿这一会儿我脑子乱得紧,等到来日我出了荣国府,咱们便像姊妹一般相处。”

  这话说得,竟是让鸳鸯如坐针毡,一时抽回手也不适,一时任由对方握住也不是。

  “大太太休要胡说。”鸳鸯心头暗暗叫苦,只觉得自己这个丫鬟的位置实在太过尴尬。她抬眼看了眼贾母,这才说道:

  “大太太别多想,平素老太太宠爱着您呢。偶尔多说也是为了大老爷不自尊重,不然您在老太太心中可是第一等的重视。”

  只要事关贾府,鸳鸯说的一句话都不能相信,邢夫人也不愿意再和鸳鸯打什么机锋,她转头看向贾母。

  她就不相信,只要她把自己不能生,这个事情放到台面,对方还敢不让她和离。

  想到这里,邢夫人撩开裙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贾母的腿痛哭起来。

  “老太太,真的不是儿媳要挑事,实在是王氏那个贱人,她竟然给儿媳妇下毒。而且若是儿媳妇,自己也就罢了,可是她连东府的侄儿媳妇儿都下手。”

  贾母和王夫人都没想到,邢夫人竟然把这件事情,放在桌面上谈。

  一时之间二人具有些尴尬,只心中想着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到底不同,这种话都能随便说出,而且净是拉着东府一起下水。

  然而还会等着贾母说话,便听到外面一个满是怒气的嗓音说道:

  “还请婶婶说明,这事儿怎么会牵扯到尤氏,又是谁给她下了毒。”这句话其中的怒火早已经掩盖不住,随着话音扑进厅中。

  鸳鸯一抬头,果然竟是东边儿的贾珍和尤氏,除去去了外地的贾政,再加上贾赦竟是全来齐了。

  王夫人刚想反驳邢夫人,可是眼瞅着走进来的贾珍,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贾珍扫过王夫人,随即看向邢夫人拱手抱拳,语气极为郑重的说道:

  “还劳烦大婶婶,将此事说明白。”

  王夫人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滞,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倒是想死不认账,可知做下了坏事,心里会有愧的,当初自珠儿去世,她便觉得这事恐怕是因为天道好轮回。

  因此,你若是让她拿自己发誓,她毫不在意,可若是拿孩子,她便完全不行。

  双唇开合却无半点声音出口,眼神顾盼间,多有一种慌张。眼瞅着这一副样子,尤氏哪里还有什么犹豫,自己嫁入荣国府,也已经有了十年。

  本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因而无法承孕,却不承想,压根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的错。

  这个理由虽然荒诞,但不得不说邢夫人刚刚那简短的言语,却是将她们所有的奇怪和古怪一概抹平。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多一分继承爵位的可能性,竟是生生抹杀的别人的孩子。

  尤氏再也忍耐不住,这么多年她不知吃了多少药,受了多少苦,求神拜佛,斋戒沐浴,修身。

  她猛地上前一步,穿插过与邢夫人两人的距离,提起右手,只听得啪一声碎响。

  尤氏的手结结实实的,砸在王夫人的右脸上。

  王夫人未曾想的,自己竟然还会挨打,她的头微微侧向一边。先是有一些涩感,随即便觉得脸上没了知觉,这期间无论她的脸,触碰了哪里都觉得有些木。

  当这种感觉褪去,紧接着翻涌而出的,便是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伴随而来的,更多的是羞耻感。

  “你怎么敢打我!?”王夫人不可置信,她伸手捂住脸,看着状若癫狂的尤氏。

  【作者有话说】

  第一巴掌上了,明天接着来大招。

  我一直觉得尤氏是个有想法的,因此,她会想要孩子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