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哭声很是压抑,低低的呜咽让人心疼,他又是喊小叔,又是喊爷爷,似乎要把无尽的痛苦都哭出来。

  许诚被他哭的心里难受极了,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掉,在他的印象里,许柯新是个十分坚强懂事的孩子,或许是知道自己爹不疼娘不爱,过了五岁就没再掉过一颗眼泪。

  正因如此,许诚对他有一份独有的偏爱,今年在得知他出事后,自己连夜从他夫人的家乡赶了回来,辗转失眠了数十个夜晚,却在拿到他骨灰盒的那一刻,钢铁般的alpha哭成了泪人。

  现下失而复得,应是高兴的,却是在这种时刻,失而复得了一个,却又走了一个,让他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能和许柯新一块抱头痛哭。

  叔侄俩不知相拥了多久,才逐渐平静下来,蒋文睿走上前,跪在许柯新身边,轻轻掀开白布,露出老爷子的脸。

  “爷爷,我和柯新来看您了……”

  老爷子躺在那里,脸上虽已无血色,但面容仍如生前般从容自若,仿佛只是睡着了。

  “爷爷……”

  许柯新哽咽着,眼泪止不住的掉。

  他握住爷爷冰凉的手,许柯新将手心贴在自己的脸上,带着薄茧的指头摩挲着他柔软的面颊,有些微的刺痛,但许柯新却毫不在意,仿佛这样,是爷爷在摸他的脸。

  “咱们不是说好了我要给您养老的吗?我和文睿已经给您收拾出了屋子,就等今天名正言顺后把您接过去……”

  许柯新声音不住地颤抖着,蒋文睿心疼坏了,但他知道此刻再多的安慰都没用。

  他膝行着退了两步,冲爷爷磕了个头,随后起身,冲许诚使了个眼色,小叔会意,二人一块走了出去,给许柯新留下了和爷爷独处的空间。

  听到关门的声音,许柯新望着爷爷轻声道:

  “那天您问我,是不是还不知道他对我的心意,其实那天,我们还是做戏的关系,但现在,我们俩说开了,他对我好我知道,所以我们在一起了。”

  “他真正做到了爱屋及乌,而且接您过去,是他提出来的,更是为了让您上下楼方便,把楼梯改成了斜坡,现在已经完工了。”

  “从前您说想抱曾孙,让我早些成家,现在阴差阳错的,我直接二连跳,有了俩孩子。”

  “这俩孩子可乖了,昨天我跟他们说,我的爷爷要来家里一起住,他们特别开心,还和我商量想给您举办个欢迎派对。”

  许柯新说着,嘴角微微上扬,眸子里却充满了泪水。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怎么偏偏不遂他愿呢?

  “您放心,我现在过的比之前要好得多,有爱人陪着,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宏启您也放心,我和小叔,文睿一定会守住,不会落入他们的手里。”

  许柯新絮絮叨叨,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蒋文睿在门口守着,许诚看到他眼底的担忧之色,拍拍他的肩:"文睿,新新这孩子话不多,但心思重,你平日多担待着些。"

  “自然。”

  蒋文睿点头,看着院子里挂着的白绸,低声问:“小叔,这几天爷爷有什么异样吗?”

  “我这几天没在家,具体不清楚,但前天老爷子凌晨给我打电话,让我联系个靠谱的律师,让他第二天来家见他。”

  “你找了吗?”

  “找了,那人是我朋友的侄子,但后来我打电话问他,他却说老爷子要求保密,不能透露。”

  “那你知不知道爷爷生病的隐情?”

  许诚一愣,眉头皱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地摇头。

  蒋文睿就把他从老爷子那听来的实情跟许诚简单说了,而许诚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从疑惑到愤怒,最后甚至拔腿就要上前厅找那没人性的父子俩算账。

  蒋文睿赶紧拉住他:“小叔,别冲动,现在不是算账的好时机,那父子俩惯会演,你要是现在当着亲戚朋友的面和他们起冲突,最后怕是会落得一身埋怨。”

  “我管不了那么多,这些天都是许威在家陪着老爷子,他畜生不如,能把老爷子扎偏瘫,难保这个心梗不是人为!”

  “可我们没证据,难道只靠一张嘴说吗?”

  蒋文睿冷静的可怕,他按住怒发冲冠的许诚,给他分析,

  “爷爷没了,许柯岚现在是孙辈唯一继承人,他惯会收买人心,时间一久,股东们难免不会倒戈,所以我们要速战速决,尽快找到一招制敌的方法。”

  他说着,却又不免愁的慌,

  “许柯岚在哪儿都装笑面虎,很难抓到他的把柄,许威就不一样了,他就是个草包,那点心眼子全用在拈花惹草上了,所以小叔,你和许威毕竟是亲兄弟,你使使法子,看看能不能套套他的话。”

  许诚沉吟片刻,答应下来:“好。”

  说着他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眼睛泛着血丝,“如果此事真的和他有关,哪怕他是我亲哥,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作为名不正言不顺的“干孙子”,许柯新只能目送着老爷子被殡仪车拉走,连陪同去火葬场的资格都没有。

  临近傍晚,亲近的都跟着去了火葬场,远点的亲戚都各回各家了,蒋文睿也只能带许柯新回家。

  回到家,许柯新走路都有些打晃,蒋文睿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许柯新恍恍惚惚,直奔给爷爷准备的那个房间。

  拉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套暗金色的床品,原本素净的墙上现在挂满了字画,有山水画,有名家书法,还有一堆许柯新从前的照片。

  那都是蒋文睿精心在相册里挑选的,他寻思比起这个许多多的脸,老爷子肯定更喜欢从小看到大的那个乖孙。

  角落里原本放着一个巨大的落地灯,蒋文睿把那里改造了,变成了一个供轮椅出入的小桌案,上面按照许柯新的吩咐摆满了文房四宝。

  许柯新沿着墙边一路走过去,走到书案前撑着桌子,看到宣纸与狼毫,不由研磨提笔,颤抖着手写下了一个安字。

  “这个字读安,是平安,安宁的意思,爷爷希望我的宝儿永远平平安安的。”

  脑海中回荡着小时候爷爷教他练书法时的场景,安,是爷爷教他的第一个字,也是他学了那么多年,写的最好的一个字。

  可此是,他的手抖的不成样子,拿笔都不稳,墨汁和着眼泪晕染了笔划,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字。

  “可心。”

  蒋文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忍心他独自承受这一切,大步走上前,霸道地将他揽入怀里。

  怀里的人一震,蒋文睿却搂的更紧,他轻声道:“别憋着,哭出来,哭出来就都好了。”

  许柯新埋在他怀里,泪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衬衫,他拍拍他的背,循循善诱:“出声,哭出来。”

  人在难过到极致的时候,哭的话一定要嚎啕,否则憋在心里,必定会郁结于心,对身体半点好处没有.

  许柯新一开始只是不住的呜咽,在蒋文睿的引导下,逐渐卸下所有的防备,抱着他,哭声越来越大,最终崩溃地哭了起来。

  他的哭声简直悲伤到了极点,如果泪点低的人在场,绝对会被他感染。

  哭了大概有十分钟,许柯新这才将将收住了哭声,但还是不断抽噎,把脸埋在蒋文睿怀里不动弹。

  “哭成这样,是不是很丢人?”

  他闷闷地问。

  “这儿又没有别人,在我面前,你可以做最真实的你。”

  “我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许柯新恍惚地抬头,泪眼婆娑,他到现下还不愿相信,爷爷竟然真的与他阴阳相隔了。

  “会见到的。”

  蒋文睿牵着许柯新的手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指着天上刚刚出来的星星:“看,最亮的那一颗就是。”

  许柯新抬眼看着稀疏的星星,他这哄孩子的话却真真儿入了他的心,这话,他信了。

  “爷爷在天有灵,定是不希望你那么难过,振作起来,爷爷看你好才能安心。”

  这话非常管用,许柯新奇迹般地逐渐收住了哭声,蒋文睿想去给他弄点吃的,毕竟从早上滴米未进,现在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但阿姨已经被他放了假,今日不会过来,蒋文睿只得自己下厨,但复杂的饭他也不会做,只是煮了两碗挂面。

  确定熟了后,蒋文睿忍着饥饿先给许柯新端了一碗上去,不过他进门却看见,许柯新已经累的睡着了,呼吸却极不安稳,时不时还抽动一下。

  轻轻关上了门,蒋文睿没有打扰他,许柯新这一天心情跌宕起伏的厉害,是该好好睡一觉,否则怎么撑得住后天的葬礼。

  第二天,许柯新醒来后就见自己和衣睡了一晚,他揉着因哭泣而发胀的太阳穴,思绪渐渐回笼,怅然迷茫地看着窗外。

  爷爷走了,这不是梦。

  或许是昨天都发泄出来了,许柯新现下除了觉得心脏钝痛,倒是不如昨天那么撕心裂肺了。

  蒋文睿说得对,他要振作起来,否则爷爷会走的不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