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轩景本身就是很好的人他当然承认,可当时的情景根本不是一句“人好”就能解释的,毕竟人在紧急关头最初的本能是保护自己……或者对自己来说特别重要的东西。

  特别重要的东西?骆笛一怔,望着侧躺在隔壁病床上的聂轩景,喉头一阵发紧,心跳快得要蹦出来了。

  对聂轩景来说,他是特别重要的……人吗?

  骆笛猛地摇了摇头,甩开这种奇怪的想法,他们明明才见过几次面,自己对聂轩景来说,特别和重要都算不上,更别说“特别重要”了。他冷静地分析着,只是耳根的热度却一时降不下去。

  骆笛的伤虽然算不上特别严重,但短期之内的确是不能拍戏了。好在薄暮星的戏份其实也算不上特别多,目前已经拍了一小半,江之洲也没提换人什么的,只叫他先养好伤,剧组先拍别的戏份,等他伤好了再补拍就好。

  既然导演都同意放假了,骆笛也就没有推辞,听从姚婠的话办了住院手续。其实骆笛真心觉得自己没什么严重的伤,骨折什么的回家静养就好,但想到聂轩景还躺在医院,他就大着脸留了下来了,还跟聂轩景住一间双人病房。

  骆笛把姚婠和小宋两个助理打发出去吃饭去了,自己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聂轩景,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骆笛觉得,聂轩景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从第一次在电影院的大荧幕上看到他的时候就这样觉得。即使是现在这样,聂轩景穿着病号服,闭着眼睛,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嘴唇有些干裂,看起来依然好看得不行,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脆弱的美。

  突然,聂轩景睫毛颤了颤。骆笛的心跟着一起颤了颤,连忙翻身坐起来,屏息看着聂轩景。

  聂轩景却不再动了,好像只是睡梦中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一般。骆笛等了好久,终于,聂轩景眉头轻微皱起,一只手抬上来挡住眼睛,好一会儿才放下来。

  聂轩景半睁着眼睛,眼里没有焦距,像在适应这重逢的光明。骆笛没有出声,紧张地盯着他,观察着他每一分反应,像是观察新生儿般虔诚。

  聂轩景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里渐渐有了焦点。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墙角的饮水机,目光漫无目的地转开,第二眼瞬间锁定左手边小心翼翼望着他的骆笛。

  骆笛叫他这一眼一惊,猛地站了起来,左脚踝传来的剧痛让他不由得“嘶~”地吸了口气,却不愿探身去取床头的医用拐杖,而是迅速把身体的重心移到右脚。

  聂轩景动了动唇,却一时有些难以发出声音,他看着骆笛,一只手遥遥地伸了过去,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地停在空气中,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骆笛不由得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握住它。

  聂轩景握着他的手,浑身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些,他默默地看着骆笛,眼里一层朦胧的水光,怅惘而遥远,像是隔了一个前世今生。

  骆笛读不懂他眼里的情绪,不明白为什么聂轩景似乎对他有着一种复杂的感情,但他却总是被会轻易地这种情绪感染,瞬间就被这样的目光攫住了心神。

  骆笛觉得自己像是被使了定身术,浑身上下动弹不得。他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将自己目光移开,将手从聂轩景手里抽出来,拿起床头的拐杖,走到墙角去倒了杯温水。

  水从饮水机流进杯子里的声音十分悦耳,骆笛勉强定了定心神,接好水后将聂轩景从床上扶了起来,将杯子递到他面前,开口道:“先喝点水吧。”

  聂轩景的目光从他脸上慢慢转到杯子上,定定地望了几秒,却没有伸手接住,而是把头往前一探,直接就着骆笛端着杯子的姿势含住杯沿,一双眼睛向上无辜地望着骆笛。骆笛只好配合地将杯底抬高,好让他喝到水。

  喝完水后,聂轩景有些迟疑地开了口:“骆笛”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骆笛放下杯子,坐在自己的病床上,应道:“是我,聂先生。”

  聂轩景定定地望着他:“你没死?”

  骆笛:“……”一时心情好复杂。

  聂轩景却像是舒了一口气,嘴角高高翘起,垂下头轻声道:“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的声音越听越不对劲,骆笛顾不得心情复杂了,两步挪到聂轩景的床边坐着,右胳膊从聂轩景肩膀越过去,以半抱的姿势伸手抬起聂轩景的头。

  一手掌的眼泪。

  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下来,米白色的背面上洇湿了几滴水迹。聂轩景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有些喜极而泣的意思。

  骆笛心慌了,他不明白自己没死这件事有什么值得聂轩景喜极而泣的,但看到聂轩景流泪他就觉得心里难过得很。他侧过身,另一只胳膊也从聂轩景身前横过去,圈成了一个完整的拥抱,他右手轻拍着聂轩景的肩膀,像是哄孩子般轻声道:“不哭,轩景不哭哦。”

  骆笛说得挺顺嘴,话出口了才后知后觉地心脏猛地跳了跳。轩景,他第一次单独说出这两个字,这稍显亲密的称呼,即使是在心里他也不曾私自用过,这一出口居然有点微妙的心悸。

  姚婠和小宋回来看到了便是这样的景象:骆笛坐在聂轩景的床上抱着他,一只手还有节奏地拍动着,跟哄孩子入睡似的,聂轩景垂着脑袋配合地靠在骆笛怀里……

  看到这一幕,姚婠脑子里瞬间闪出两个词: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

  “骆笛,你在干嘛?”

  “聂哥,你醒了?!”

  姚婠和小宋两人同时出声,话音一落又彼此对望一眼,姚婠看着小宋眼里的纯洁无暇,顿时脸上有些发热,自己那一瞬间好像想歪了什么东西?还好,还好,她及时剎住了。

  骆笛动作自然地松开聂轩景,分开一段距离,看向门口两人,“你们回来了?”

  “嗯!”小宋走进来,看着聂轩景一脸的泪痕,关切道,“聂哥,很痛么?”

  聂轩景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小宋,又看了眼后面的姚婠,最后又转头看了眼身边的骆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突然眉头痛苦地皱了起来。他抬起手抱着脑袋,眼神再次失焦,嘴里喃喃道:“怎么回事……脑子里好乱,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叫医生!”姚婠说完就跑了。

  骆笛知道,这大概是脑震荡的后遗症。他看着聂轩景无助的样子心里一痛,不由得分开他的手,再次将人抱住。骆笛脸靠着聂轩景的脑袋,一句一句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急,不要怕,我讲给你听。你是聂轩景,昨天你救了一个叫做骆笛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听进了他的话,聂轩景渐渐平静下来了,只是眉头还皱着,像是在凝神理清思绪。

  医生来检查过后说没什么问题,脑震荡后短时间内记忆可能会有些混乱,需要慢慢恢复。聂轩景的症状也不是很严重,住院观察几天没问题了就可以出院了。

  这几天里,骆笛和聂轩景的关系可谓一日千里。

  大概是还没理清楚记忆,聂轩景似乎对所有人都有些陌生感,怀着一股淡淡的抵触情绪,就连百忙中抽时间来探病的江之洲都碰一鼻子灰。但他偏偏对骆笛有着莫名的信任和依赖。

  骆笛想,这大概是自己是聂轩景醒过来看见的第一个人的原因?

  期间,骆笛几次想要问聂轩景为什么要救他,但每次话到嘴边,看着聂轩景的状态又咽了下去。他现在脑子不是很清晰,还是先不要问了。

  这天,骆笛跟前几天一样,将碗放在病床上自带的折迭餐桌上,右手舀起粥一勺一勺地喂聂轩景吃。

  说起来聂轩景现在自己吃个饭应该也没有问题,但不知怎么地,这时候的聂轩景突然变得娇气起来,好像连拿把勺子的力气都提不起来,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望着骆笛,可怜巴巴地道:“我不舒服,你喂我。”语气里居然隐约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小宋都看不下去了,人家骆笛自己还受着伤呢,居然还要伺候聂轩景这个好手好脚的,就算挟恩求报也不能这样啊。小宋表示,这种事就让我来吧,聂轩景便垂着眼不说话,不同意也不反对,能把人急死。

  骆笛倒不介意,每次吃饭的时候非常自觉地先给聂轩景喂完了自己才吃,弄得最后小宋都觉得自己这个助理有点多余,默默地离开了,而姚婠也被打发走了,没有时刻守在这边。

  骆笛一口一口耐心地喂着饭,这次聂轩景却没有配合地张开嘴,骆笛抬头一看,聂轩景此时目光定定地望着门口。骆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身干练的职业装,一头知性的卷发,眉目普通但气场强大,抱着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