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秦勉睁开眼震惊地发现,姜式在窗台上坐了一夜。

  姜式斜靠着窗框,戴着耳机,双眸空洞地发呆,清晨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秦勉:“老大,你一晚上没睡啊?”

  姜式缓缓回过神来:“啊。”

  秦勉从沙发上爬起来,笨拙地安慰他:“别难过了,日子还得过。”

  “谁说我难过了?”姜式摘下耳机,打开公放。

  一首《好日子》震耳欲聋!

  娴熟的高音唱腔和喜庆的气氛瞬间填满整间小出租屋,秦勉都彻底清醒了。

  “老大你……别吓我啊。”秦勉清楚看见姜式眼底的红血丝,却不敢点破。

  “醒了就赶紧洗脸去,走,出门吃早餐。”姜式跳下窗台,舒展双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金家大乱,此刻恐怕无暇顾及他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了。

  推开门,这么久以来,姜式第一次摘了帽子,挺直腰板,深深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本该是愉悦的,毕竟这一刻,他期待了一整个晚上。

  可真正吸进鼻腔的,只有隔壁厨房传来的浓烈油烟,呛得他鼻子火辣辣的疼。

  他揉了揉鼻尖,踏出去一步,好奇怪,整个人轻飘飘的没有实感,他低头盯着鞋面出神。

  直到在早点铺子门口坐下来,他依旧没什么实感,胳膊浮起一层酥麻的电流感,他好像隔着一层塑料膜在触碰世界。

  “老大!”秦勉大吼一声。

  “啊?”姜式歪头看他,才发现热腾腾的豆浆已经在面前快放凉了,他赶紧端起来喝掉,豆子的味道在舌尖有点涩。

  “所以说人再有钱有什么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让你有钱没命花!”隔壁桌拿着报纸的大爷侃侃而谈。

  姜式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金家枪击案,不由得竖起耳朵去听。

  “还有金家摆不平的人?”另一位大爷半信半疑。

  “你没听说啊?!”大爷把报纸卷起来,“人都抓起来啦。”

  “听说了,不是自首的嘛,仇富呗,都快结案咯。”

  “官方当然只能这么说!这事不能深挖知道吧!”大爷拿着报纸卷敲了敲桌面,“我有内部消息,你知道自首那人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谁?”

  “江家帮派的二把手!”

  别说另一位大爷,就连姜式听了也大惊失色。

  高旭?!

  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那家伙确实是性情中人,可……为什么呀???

  姜式百思不得其解,高旭跟金家能有什么仇怨?

  “你这下知道为什么草草结案了吧,黑帮跟财阀狗咬狗,谁敢管?”大爷一脸高深莫测,笑得神秘,“前阵子不是有传言说金家那小少爷进去了,后来又说误抓了给人放回去,这事你记得不?”

  这事姜式可太记得了,他冷笑。

  “老大你笑什么?”秦勉嘴里塞着油条问他。

  “闭嘴。”姜式冲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继续偷听。

  “其实哪有什么误抓呀,都是暗箱操作。”大爷拿报纸卷当成一个小喇叭,对身旁耳朵不大好使的大爷说着大家都听得见的悄悄话,“金家那小兔崽子欺负的,就是人二当家的妹妹!”

  姜式目瞪口呆,如果老头儿说的都是真的,那以高旭护妹妹的程度,金家被一锅端可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那还真是自找的,呸。”另一位大爷勾着腰呸了一声。

  “可不是嘛!死有余辜!”大爷动作利落地收起他的报纸,嘴角一撇,“也就那小王八蛋的哥哥,会拿命给他挡子弹。”

  “……”姜式闻言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窒息感从他的喉咙渐渐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指尖冰凉。

  他猛灌一口豆浆,碗底的豆渣喝进喉咙里呛得他咳嗽不止。

  他忍不住细细回味大爷的话,拿命,挡子弹,可真行啊你牧楚为,原来你一旦乱了方寸,连命都能豁出去。

  那我呢?

  可笑自己在病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还试图帮他在脸上找到一丝慌乱过的蛛丝马迹,哪怕骗骗自己也好,可真蠢。

  姜式咳得双眼通红,眼角干涩生疼,额角青筋暴起。

  “你没事吧老大!”秦勉着急。

  姜式摇摇头,终于顺过气来,嘴唇惨白没半点血色,他哑着嗓子说:“你去上班吧,我想自己走走。”

  他沿路一直走,依旧轻飘飘的,仿佛没踩在地面上一样。

  回到那个破旧老楼的天台,他坐上去,低头抚摸那个被砸出来的小坑。

  他在这里,主动吻了牧楚为。

  那画面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他的笑,他的体温,他轻声蛊惑“姜姜做什么呢”……姜式都傻傻地信以为真了。

  只准傻到今天了,他告诉自己。

  他在路上买了一支叫不出名字的白花,回忆结束,他小心翼翼将花放在那个小坑旁,当做是祭奠了。

  从这一刻起,牧楚为这个人就算是死了。

  今天是个上坟的好日子。

  他还记得,那晚下了倾盆大雨,雨滴落下来都是热的。

  而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姜式把脑袋埋进臂弯,水泥台上滴滴点点的,是他的眼泪。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