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门前，街道上，村头上，到处张贴着州府通告，截止下月十五，凡未登记在册之田地，将由州府全部收回。登记户超一顷半者，则由州府以每亩二十两收回。
通告前均围住了不少人，均议论纷纷，有垂手顿足者，亦有欢天喜地者，起哄的，窃喜的，咬牙切齿的，默不作声的，不一而足。
殷玉旗到了屋前，夏子末打开门正要让他进来，他却敲着沈芗的门，等她一出来，他从兜里拿出好几张银票，递到沈芗手上，“沈姑娘，麻烦帮我给到川平，算我对大凉州百姓的一点绵薄之力。”
沈芗有些错愕，看了看银票数额，可不是小数目，犹豫了片刻，她便果断收下道：“殷公子有心了，我替这里的百姓谢谢你。”
“再多的银子，也比不上你跟川平如此的付出，百姓们需要银子，更需要你们这样的人站在他们一边，这样他们才能看到希望。”他说得很真挚，“我看到了州府的通告，相信很快会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我很期待那一天。”
殷玉旗走了之后，沈芗还愣在那里，似乎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怎么了？是不是特别希望人家是个坏透顶的人？可是人家偏偏是个善人，是个好人，你这下反而无法接受了，是吧？”夏子末倚在门框上调侃。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无聊？”沈芗瞪了他一眼，“我只是想，大多数人都还是向善的，只有少数人，像你这样的，还有像姚力那样的，才是没有善恶，唯有利益。这样的人就该被人唾弃。”
夏子末可不管她怎么说，只是鄙夷的笑笑，“你怎么刺激我都没有用，我越来越相信，这个世界大部分都是金钱在推动的，所有人也都是在围着它转，罗川平的改革也是为了银子，田地是银子，粮食是银子，就连权力，也是银子，姚力有了银子，才有了权力，太子有了权力也就有了银子，你想说善恶比银子重要，我要告诉你，离开了银子，善恶什么也不是。”
说着的时候，阿刁过来了，两人进了屋，留下沈芗在外面还在想着怎么反驳他的话。
“现在查下来，这个黄文朝的背景可不得了。”阿刁轻声的说道：“与罗丞相亲如兄弟，甚至与皇上关系也是非常的近。据说，罗夫人都是他介绍给左丞相的，当年皇上和左丞相同时看上了罗夫人，不知怎么的，后来被左丞相捷足先登，皇上也就推出了。”
“这就与一直以来的传言相吻合了。”夏子末沉吟道：“都说当年左丞相以江山换美人，现在看却有几分可信，本来他是最有希望登上大位的人，最主要的是齐将军最属意于他，看来，他和父皇之间一定是有过交易的。”
“其实，黄文朝当年也是追求罗夫人的，只不过没成，后来退而求其次，娶了钦州的一个身体瘦弱的女子。”
“这一节我是知道的，他前些天亲口跟我说了。”夏子末冥想一会说道：“究竟重点在哪个环节呢？李卫一定是已经找到了，他现在在求证阶段，而我们，连门都没摸到。”
阿刁有些不解，“李卫的调查确定与沽族有关吗？”
夏子末点头，“这才是奇怪的地方，调查的方向是二十年前的旧事，目前我们掌握的消息其实是当年众所周知的消息，这里边，黄文朝究竟是什么角色，是见证者呢还是说他本身就有问题？如果是见证者，那目标是谁？罗夫人吗？”说到这里心头一震，又随即摇摇头：“不对，罗夫人根正苗红，当年同时被父皇和左丞相看上的人，各方面都被调查了，祖宗三代都被挖了个底朝天，不至于有问题呀。”
“这可不一定，当年——”阿刁话说一半，就停在了那里。
夏子末瞪了他一眼，知道他要说什么，没法反驳，但是明确的感觉这里面有很大的不同，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这事还得挖掘，不能止于表面，对黄文朝调查，还有罗夫人，钦州太远，暂时是去不成了，罗夫人的当年的村上，要派人去看看，问问左邻右舍的，当年的罗夫人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有没有什么隐情的？”
阿刁走了之后，夏子末还是不自觉的冥思苦想。正在这时，从窗户里看到那个王休成又来到了院门口，出去将他迎了进来。随之一进门，他的脸就拉了下来，“三皇子，你是不是把雷默的消息泄露出去了？”
夏子末一愣，这怎么可能，“我还等着跟他合作呢，泄什么露？”
“这两天听到风声，说有人在找雷默，尤其是那个钱明壮，像条野狗一样，到处闻闻嗅嗅，我担心这样下去迟早出事，雷默这两天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事是有点棘手，夏子末也觉得奇怪，“目前在大凉州除了巡防营，还有近卫属的人，但近卫属应该不会主动涉入这件事，那确实只有巡防营了，关键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有没有可能是罗川平？”王休成怀疑一切的模样，“他也是有动机的，在大凉州也呆了很长时间，州府耳目很多，雷默一时大意露了马脚被他发现，然后透露了出去，引起局势混乱，他再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夏子末摇头，以罗川平的个性，他肯定是直接抓人了，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
“不管了，反正这事如果雷默被抓了，最倒霉的不会是太子，只会是你，三皇子。”他这明显的警告之意，让夏子末十分不舒服。
“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其中关键吗？用得着你来提醒？我要真的是个惧怕这点风险的话，我直接找人把他做了便是，你觉得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夏子末可不想惯着他，更不想接受他这样的凌压。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说，你和他的合作要早点敲定，这样他就可以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往南方去，天高皇帝远，过两年风声过去了也就没事了。”
“我没说不合作呀，不是等你的货源嘛，总不能看不见货，我这边先把银子撒出去，你说有这样合作的吗？”夏子末生气道，“还有，你今天犯了一个错误，不该来我这里，说不定你和他都已经暴露了。你回去让他立即动身，不能再迟疑了。”
王休成哀叹一声，“手上没有本钱，去哪里能扎根？他早已不是池中之物，吃过熊掌鱼翅的人，再过普通人的日子如何能成？”
“那关我什么事？”夏子末冷冷道：“生意归生意，我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当走不走，不要后悔就成。”这话直接把王休成怼得没话说，顿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停顿片刻，他又缓和说道：“你何必非要跟他捆在一起？我来大凉州这边的生意很简单，我就是来买货的，没有货我不会出银子，我不管是雷默还是你，你要是给我面子，把你的货给我一部分，我很呈你的情，但除此之外，我不会出银子，生意规矩你也应该懂的吧。”
一席话让王休成坐立不安，只得匆匆离去。
第二天，北桑安排了个马车，装上满满一车的东西，前往姚力府上。
“咱们是不是拜他拜晚了？”夏子末问。
“做生意的不讲究这个，咱们这次面子给到了，合不合作就看他了。”北桑道：“以你和太子的关系，咱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其实雷默那边倒是有机会的，如果王休成真如他所说能说服姚王氏的话。”
夏子末摇头，“估计够呛，雷默现在不上路了，生意不讲规矩，想靠着我的银子东山再起，自己又没有足够的筹码，只想让我做冤大头，那我没必要跟他玩了。”
到了姚力的府上，卸下的礼物他连看也不看，一副傲慢的样子，像审视犯人一样审视着夏子末，“你的人天天往我门上窜，我府上又没有耗子药，你们用不着这么嗅着没完吧。”
“买卖不成仁义在。”夏子末呵呵道：“姚先生是大凉州数一数二的人物，做什么生意还不得先来拜拜姚先生，这点礼数我们还是懂的，这一车的东西只是见面礼，后续生意做成了，会额外奉上成意金的。”
姚力不禁笑了起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夏子末，“我倒想听听看，你想怎么合作？”
“想从你这里收货大米，价钱按你定的来，没有二话。”
“为什么要给你货？你以为是谁呀？你知不知道想从我这里拿货的人，从这里可以跪到京城。”
“我们的合作是广泛的，现在有一个草药的生意，让你稳赚不赔。”夏子末让北桑跟他说一说。
北桑清了清嗓子，大胆的说道：“我这边搞到一批草药种子，特别适合大凉州的土壤，三个月就能种成，循环种三季，长成的草药我们包收，可以给你预先付钱。”
“什么狗屁草药，能让我赚到一千两吗？”
“这倒没有。”北桑忐忑道：“是一种治疗外伤的止血草，种子我们自己的，只是租用你们的地，而且只是田间山林、家前屋后的杂地，不与庄稼争地，到时候我们还要请人收割，你这边是无本生利的！”
“那我跟你们玩个锤子呀。”姚力大声说着，唾沫飞出老远，“我随便在大米上加几分钱的价就来了，用得着陪你们折腾吗？”
夏子末见这也不行，只能咬着牙道：“我在大米的货价外于给你再加一成的价怎么样？”
姚力知道多的这一成的赚头可不是小数目，果然有点心动了，夏子末正觉得希望就在眼前，突听他哈哈大笑道：“我姚力就这样缺银子吗？被你这样的人搞点蝇头小利就拜倒啦？我呸，我可是有原则有立场的人。”
两人只得打道回府，北桑有点丧气，反倒夏子末释怀，本来就没指望这次能谈成。只是这样的话，这次来大凉州，真的一事无成了。
路上看到罗家军三五成群的在行动，夏子末奇怪，罗家军这是要与姚力干仗了吗？不一会儿，又看到钱明壮带着巡防营的人在到处搜捕着什么人，后来竟然看到近卫署的人也在行动。
然后就碰到了沈芗，赶紧问她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雷默出现了，少主正派人抓他，另外，巡防营也在抓他，相信他们肯定不会留下活口，这事怕是要牵连到你，你先作个准备。”她说完就匆匆的跟罗家军汇合去了。
夏子末心一沉，知道不妙，最无奈的，在这件事上，自己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