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帝国的忧伤>第80章 大家族

殷玉旗似乎是巡防营里最悠闲的那个人,他成日无所事事,大事小事皆由那个总兵钱明壮说了算。所以他有着大把的时间,缠得夏子末甚至都有些烦了。

夏子末只得果断的陪他去军营。

帐篷里依旧忙碌着,黄文朝也在里面,沈把汇总好的田亩登记情况向他们做了汇报,进行了这么多天,登记的户数尚不足一成。

“姚力的人现在明着不敢乱来,暗地里肯定还是小动作不断。”黄文朝说道:“他们有一个刀疤队,那些人裸露着身上的刀疤,挨着村子走,对村民来说,是个不小的威慑。”

“他们有刀疤队,咱们就搞个反刀疤队,专门去对付他们,在哪里冒头就在哪里打压他们。”罗川平大声道:“现在的登记速度有点慢,实在不行只能上门登记了,挨家挨户的进行。”

“现在人手不够呀。”

“这些刚招募的府兵派上去。”罗川平斩钉截铁的说:“我看现在还有必要成立村保组织,让州府官兵牵头,就驻扎在村民家里,让村民自发的参与。这样咱们由点到面,全方位的对村民进行保护,一定要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黄文朝点头同意,但又犹疑道:“只是这样的话罗家军越涉越深,除了增加开销之外,会不会授人以柄,说是你在大凉州出动罗家军呢?”

“之前有过约法三章,罗、殷、齐三大家族不得在境内私自动用军队,这指的当然是军事部署和行动,咱们动用罗家军的人保护百姓安危,帮助百姓办事,当不属有违约定之举动。”罗川平说道:“不管怎么样,现在不是咱们畏手畏脚的时候,必要的时候,就算动用武力又怎么样?皇上既然授予我改良之权,又许我便宜行事,我以为调动罗家军并不为过。”

众人皆为之振奋,看他们又各自埋头忙碌起来,夏子末悄悄上前,把罗川平拉到外边,低声说道:“这几天我一直没机会找你谈点私下的事。”罗川平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有事直说好了。”

“就是小宛的事。”夏子末看了看四周,“虽然我不知道她上次给你的信是什么内容,但你这一言不发,没有个态度,她好像很是伤心。”

“你怎么掺和上这事了。”罗川平有些埋怨之色,“我要这么一个态度,难道要我答应她跟她私奔?我以为他应该知道我的心志。”

夏子末连连拍他手臂,示意他轻点声音,“她当然知道你的心志,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虽然我跟她见面很少,但我知道她应是极明事理之人,以你们这些年的感情她当然知道你已作出了选择。恰恰是因为这样,她更心疼你,她其实是对你深深的愧疚,还有发自心底的疼惜,我相信她选择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简单的为了爱情,更是为了你的信仰,她想表明即使现在她仍然愿意为了你牺牲一切来支持你,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罗川平苦笑,“我越来越觉得自己走上了齐将军的路,这是条不归路,是苦行僧的路,不需要别人陪同,也不能有人陪同,我和她的缘分断了,今世已无可能,何必牵牵绕绕,藕断丝连的?”

“你这样是一了百了,可是你有没有为她考虑,你罗川平大义凛然,你高高在上,你蒙冤受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享受百姓的怜悯与爱戴,而她,齐小宛,成了一个乘势趋利,甚至是忘恩负义的人,你忍心吗?”夏子末厉声道,他竟然第一次以一种教训和提点人的口吻跟罗川平说话,自己都觉得非常的吃惊。

“那你让我怎么办?”罗川平突然眼圈发红,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更控制着自己无以言说的复杂情绪,“难道非要我祝他们百年好合?”

“不,她只是需要你的原谅。”夏子末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觉得是这样,她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他只在乎你的,如果你不能原谅她,我怕她也终身不能原谅自己,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结局吧?你快刀斩乱麻,无非也是选择了一种保护她的方式,而她,带着一种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你的原谅是她唯一的解药。”

“这大概就是该死的爱情。”夏子末又补充了一句。

罗川平别过身,轻揉了一下眼睛,“你等下。”他又躲进了帐篷里。

殷玉旗这时从帐篷的门口转了出来,缓慢走到夏子末身边,抿着嘴,一言不发,他大概是听到了刚才他俩的谈话。

夏子末无法判断他此时的想法,刚才说的话也完全没有顾及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这般的大义凛然,去管这些无聊的爱情,但是朦胧着又有着一丝丝的骄傲,一步步的脚印走过来,似乎无形中已然看到了自己的成长。

两站者均一言不发,各自的左顾右盼,站在那里原地打转。

半柱香功夫,罗川平走了出来,把一封信交到夏子末手上,此刻的他,仿佛得到了瞬间的洗礼,恢复了他往昔的容光焕发,跟夏子末说了句“辛苦了”。正要回去帐篷里,却被殷玉旗的“川平”给叫住了。

罗川平刚才一直选择了对他视而不见,但现在却不能无视,他停了下来,异常平静的道:“殷公子何事?”

“对不起。”他虽然满脸通红,但是非常清晰的说出了这三个字,“我对天发誓,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对不起你的事,更不是什么阴谋,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如果有可能,我情愿小宛回到你的身边,也不要老天爷这么来折磨我们三人。”他言辞恳切,更有憋了这许久的话终于说出口的畅快。

罗川平怔怔的看着他,颇为吃惊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然后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请你好好珍惜她,咱们都好生的过下去吧,在这世道里,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有可能的话,把你的运气分给这世间的百姓一些,不要浪费这个时代给你的机会。”

夏子末看着他转身进了帐篷,那一刹那,他知道,罗川平已经选择原谅了这一切。而殷玉旗也明确的得到了这一讯息,他的眼泪竟然夺眶而出,像个小男孩一样泣不成声起来。

或许别人不懂他,夏子末是理解这个男人有多么渴望另一个男人的谅解,仿佛没有他的谅解自己真的无法抬起头来尊严的活着。上前抱住他,即使沈芗呆呆的站在帐篷门口看着他们,他们也全然不顾,尽情的宣泄着情绪。

接下来,沈芗总是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夏子末,在每个偶遇的时刻,进出房门的时候,一起吃饭的时候,甚至她有时就依靠在自己的门外,只为等夏子末打开门时立即递给他一个猝不及防的奇怪眼神,然后再一言不发大摇大摆的离开,夏子末真有点瘆得慌。

终于,夏子末忍无可忍的敲开她的房门,“你这每天怪怪的是干嘛?我必须在今晚睡觉前把我这个问题搞清楚,要不然我会做噩梦。”

“做恶梦去吧。”沈芗气道,“我问你,你这多次的忙里忙外帮着姓殷的做和事老什么意思,凭什么老是劝我家少主原谅他,为什么所有的委屈就得让我家少主一个人扛,所有的亏都得他一个人吃,你是安的什么心?”

“我能安什么心?”夏子末要不是怕殷玉旗听到,早就大声呵斥她了,“再怎么吃亏,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总要向前看,不是吗?”

“我呸,干嘛要向前看,干嘛要让别人好过,劝吃亏的人不要吭声,劝被欺负的人不要还手,劝被压迫的人不要反抗,你们都是混蛋。”

夏子末怔住了,不是被她骂得恼怒了,而是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反驳于她,竟然的,觉着她的话貌似有着无懈可击的正确性。正要泄气的回身回房,却看到一个身影快速的进了院子,上了二楼,几乎悄无声息的。

那是李卫。

靠在沈芗的门口,低语道:“这几天来,他这是第三次过来了吧?”

“嗯,他这鬼鬼祟祟的,有点不对劲呀。”虽然刚才还对他嘴炮猛开,猛然的,又与他回到同一阵线的样子,不管别人怎么觉着不协调,他们俩好像竟是无所谓的。

“他这可能是来跟黄文朝打探某个事情,当然这个事情很复杂,所以需要反复过来查漏补缺。还有一种情况是——事情本身很简单,但是黄文朝并不配合他,所以需要反复的过来游说,或者劝说。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说明一件事,黄文朝掌握着一件关键的秘密。”

“你的主意什么时候这样多的?是从打劫雷默的粮仓开始的吗?”沈芗冷笑道:“我记得你以前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呀,现在不光一天一百个坏主意,还知道掺和人家的事,竟把我家少主都给说服了,真是个变种。”

“不带你这样骂人的,想夸我就好好的夸,没必要这般拐弯抹角的。”夏子末道:“这个李卫能量真不小,得派人好好的盯着他。”

“那是,我看他这些天还去了周适家几次呢。”

“是吗?好家伙,周适也是个不能小看的人。”

“你不是都知道吗?”沈芗差点又想骂他:“在我面前还装神弄鬼的,阿刁这些天老在周适家门口转悠,都和他家的下人和守卫打成一片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只得尴尬的笑起来:“我没想隐瞒你,不过,你去周适家干嘛?”

“我去拍马屁了,去请教他怎么做通百姓的工作,怎么跟姚力抗衡。”

“那你取到经了吗?”

“当然,我是陪少主去的,现在他们的接触也算频繁了。”

“那你帮我跟黄千仞去问问话,看看她知不知道些什么?”夏子末憨憨的求她道:“到时给你银子,不会亏待你的。”

“呸,我不干,净搞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没办法,夏子末回了屋,却把门打开一道缝,时刻观察着外面,准备一看到黄千仞下楼,就去门口与她偶遇,可惜的是,这黄千仞仿佛仙女般不肯沾地半步,难以看到她的身影。

谁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