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帝国的忧伤>第45章 漂流

心情好了之后天气也好了起来。风清气爽的,就连残叶树干都显得挺拔精神。

黄千仞一个人坐着轿子,樱花公主前蹦后跳的奔跑在乡间小路上,这是来到大凉州之后少有的欢快。

她突然跑到沈芗身边问:“你怎么不带她去见罗川平,却愿意陪她来这里。”

沈芗白了她一眼。

“她喜欢罗川平,你是知道的对吧?”樱花公主笑嘻嘻的做着鬼脸。

沈芗紧张起来,低着嗓子警告她,“你不要瞎说,更不要煽风点火。”

“又不是我让她喜欢人家的,她这么明显你还看不出来吗?”

沈芗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这黄小姐的心思,如果现在给了她期待将来只会更受伤。

樱花公主盯着沈芗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也喜欢罗川平。”

“是啊,我喜欢我们家少主,我们家少主是我最最崇敬的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你笑什么?你在掩饰。”樱花公主仿佛洞察了她的一切,宽慰的说道,“喜欢就去争取呀,就去告诉罗川平呀,我觉得你比黄千仞有机会。”

沈芗合不拢嘴的咯咯笑起来,“公主殿下,你真会操心,不过谢谢你的好意,少主不光是我的少主,还是我的哥哥。”她面朝阳光,微闭眼睛,陶醉在无尽的满足之中,“你可知道,喜欢我少主的人从可以从京城的宫门排到这那棵老树桩下。”她指了指不远处一棵醒目的树桩,“不过,真能配得上他的,唯有齐姑娘,你没见过齐姑娘吧?可惜了。”

樱花公主不屑的鼻子哼了一下,咕哝一句“胆小鬼”就跑了上前去。

到了那棵老树桩下,行在最前的黄千仞的轿子停了下来。

“我们都没有累,你怎么还累了呢?”樱花公主道,她说话总是这样直来直去。

“已经到了。”黄千仞有气无力的道。

樱花公主十分失望,“天呐,有没有弄错阿?这——怎么会是这样?”

这是一片田野中空旷的地方,方圆两丈远的地方都被踩平了,刚才远看的时候是根大树桩,上面几根粗而短的枝丫早就被人折断,一片叶子都没有,看上去是棵死树,上面有刀砍石锤的痕迹,树皮残缺,木质暴露。从它硕大的树身和地上纵横交错往远处延伸的树根,可以想像出来当初是何等的雄伟壮观,想必树叶都能覆盖很远。树根四周满是垃圾,都是些香火纸片烛台类的祭祀之物,再远处还可见几根散落的白骨。

本来簇拥在四周的人,慢慢表现出了一定的嫌恶之情,不约而同的都慢慢的站远了几步,樱花公主更是捏住了鼻子,确有股腐朽浑浊之气荡漾在树的周围。

“我跟你说过,这地方没什么好看的。”黄千仞说道:“这棵树有二百多岁了,刚开始不少女人在这里乞求生贵子,后来纷纷灵验,引得大家前来膜拜许愿,虽不能完全灵验,但偶有几个事成,便会耳耳相传,以至百里之外的信徒慕名而来,香火持续了近三十年。可是最近几年来,风不调雨不顺,它也不再显示它的神灵之处,引致众人失望泄愤,剥去树皮,砍掉树枝。这一两年来,再有没有人过来祭拜,已经渐渐被人遗忘了,要不是很熟的当地人,一般人都找不到这里。”

“把气撒在一棵树上,是不是过分了,好好的一棵树,本来应该很美的景致,真的可惜了。”樱花公主十分遗憾。

“说到底还不是百姓的苦难无处诉说,唯有寄托于天意,可这天意并不会总来照顾可怜的人。”沈芗叹气道。

众人正准备打道回府,这时,有两人抬着个木板匆匆的从他们身边走过,木板上用白布遮住了貌似一具尸体。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埋葬啊?”樱花公主问。

“去西边的河流,现在这里的百姓都不埋葬了,冤魂和饿死鬼太多,埋了担心会回来索魂,所以都放到河里去让他们漂到南方的九柔县去。”

“你们这里的人怕索魂,就不怕死鬼去索九柔县百姓的魂吗?”樱花公主实在想不通这里人的想法。

黄千仞摇头,“不会的,家是连接他们记忆的地方,如果他们飘流得太远,他们就不认得原来的家,没有了这世的记忆,也就不会有什么想法了,会变得很安静。”她说得认真,眼神很笃定,像是已经洞察了鬼魂的的秘密。

“你——你们这里的人真的都这么想?”樱花公主无法理解的带着嘲讽语气的说道。

“也不是全部,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大家觉得下辈子要是到了九柔县,就会有酒喝有肉吃。”

原来这九柔县被大家寄想成“酒肉县”了。

“走,咱们看看去。”樱花公主说道。

大家都没有反对,本来这里以她为尊,又是她自己提议来的,反正离得又不远,不妨就去看看。

这一次黄千仞下了轿子,拐过两个田埂,上了一个坡,便看到坡下有一条河流,刚才的两个人正在河边做着离别的祷告。

几个人走近了,看到了那两人面前有个泥台,上面置了些香火,放置尸体的木板就在边上。两人跪在那里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不一会他们把尸体连同木板放到河里,使劲的往河中间一推,顺着河水漂了去。

那两人这才起身上岸,表情木然,看不出一丝的悲伤。

黄千仞先到了河边,她双手合十,闭起眼睛,默默的祈祷起来。

樱花公主先是怔怔的站地那里,然后走到泥台前,跪了下来,那模样竟是比黄千仞还要虔诚,等到黄千仞祷告完毕时,看到樱花公主还在那闭眼凝神,没有打扰她。

夏子末让几人先回到坡上,自己则在她身后五尺之处就地坐了下来,看着河水不急不慢向南流去,荡漾着闪着鳞片的光芒,也不知道那些飘荡的灵魂是否在异乡得到了安宁,答案永无知晓,但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他们显然已达成了一致,抛弃那棵曾以为可以给他们照拂的参天大树,选择做一个异乡的孤魂野鬼。

这是一个伤感的时刻,夏子末着急的从这种思绪中逃离出来,免得把自己联想进去,想多了容易失去过下去的勇气,不如做一个手持大刀的莽夫,哪怕糊涂死于乱箭之中,也是一种痛快。

樱花公主起来的时候,双眼有些红肿,揉了揉眼睛,看到夏子末,勉强羞涩的朝他挤出一丝笑容,这是她从未展现过的一面,挽着夏子末的手臂,一起向坡上走去。

回去的路上,樱花公主也坐了轿子,一路飞奔得贼快,把其它人远远的抛在后面,她的侍卫们一个个如同离弦的箭,紧紧的跑在后面,远看像一只只鸟儿,低头飞翔在田野上。

殷玉旗本来一直远远的跟在外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夏子末身边,只听他羡慕的说道,“身手如此矫健,实在让我们汗颜,看人家的忠诚和饱满的精气神,人家现在是大陆第一强国并非没有道理。”

“何必如此自惭形秽。”背后的沈芗冷冷的说道,“难道罗家军比他们差吗?齐家军比他们差吗?你是没见过东南之境的激战而已。”

“沈姑娘说得是。”殷玉旗惭愧的道:“我只是在说巡防营。”

“根都烂了,你还指望它长出茂盛的树叶吗?”沈乡说道。

殷玉旗甚是尴尬,不敢接她的话。

没走多远,只见樱花公主的轿子又飞快的折了回来,众人疑惑,这公主也真是能折腾,幸好有她这几个力大无穷的侍卫,现在依然是健步如飞,甚至更加的急促了。

“夏子末——夏子末”,樱花公主老远就喊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夏子末纳闷,什么打起来了。

“迟炎,有人劫杀。”

夏子末这一听就慌了,赶紧跟着跑,一路慌不择路,摔倒了两次,搞得脸上都是泥巴,只是用衣袖随便的擦了擦。

赶到那所宅子门口,发现十几名罗家军士兵把四名蒙面人团团围在中间,对战并不激烈,只是时不时相交几剑,外围罗川平另带着十几名士兵站在一旁亲自督战。

“人还在里边吧?”夏子末忐忑的问。

罗川平点了点头微笑道:“三皇子放心,答应你的事岂敢懈怠?一定给你把人安全送到京城,谁要敢造次,我不会客气的。”

夏子末喘了几口大气,刚才真的是魂都差点掉了,再也受不起惊吓。

看了场中这形势,那是无需担心了,罗川平应该是不想下杀手,围而不攻,想是要逼对方弃剑投降。

可那几个蒙面人犹如困兽般越战越勇,大有鱼死网破之意。对战趋于激烈,那四人也便不断中剑,衣服渐渐漏洞百出,破布残落,全身血点越增越多。

这些人眼神坚毅,剑招又全是同归于尽的招数,罗川平皱眉道:“这些人怕也是难如你愿了,不如早早收场算了,怎么样?”

夏子末当然全凭罗川平作主,只听他喊了声“收”,场中形势大变,士兵们同时从各个方向进攻,步调一致,全是杀招,几个蒙面人无从招架,顾前不顾腚,长剑纷纷刺入身体,但只刺入三份,几人再也无力抗拒纷纷倒下。

士兵们迅速上前,正要缴械捆绑,可是几个蒙面人突然整齐划一的横剑抹向勃子,士兵们抢上前试图阻止,哪里来得及,只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挨了喷溅出来的鲜血一身。

悲壮之情让在场者无不为之动容,罗川平更是肃然而立,这是一种只有沙场战士方可体会的豪情,是让对手都肃然起敬的可怕敌人。

夏子末突然觉得这事十分蹊跷,何以这几个蒙面人非要冲进罗家军的重重守卫圈里作无畏的殊死搏斗,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出毫无悬念的悲鸣之戏。

这不是一般的杀手会做的事,更不是姚力的人。

夏子末心头突感一阵不妙,和罗川平对望了一眼,两人心有默契的同时冲向宅子,罗川平砰的一下直接就踹开了门。

迟炎赫然仰卧在地上,嘴角渗着鲜血,一只酒杯掉落在他手边,眼神迷离又微弱。

罗川平快速的按了按他颈脉,拿起地上的杯子嗅了嗅,摇了摇头站起来,无奈的对夏子末说:“酒里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