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帝国的忧伤>第26章 劫匪

城东的两家粮店又被劫了,可恶的是还有个掌柜的被杀了,一时间恐怖的气氛蔓延在一个个商铺里。

张氏米铺的掌柜不敢晚上住在店里了,之前一直是阿刁和他两人住在店里,加上刚雇的三个值夜的伙计,夏子末跟北桑商量,干脆让他俩都回去算了,晚上把店里的银子全收走,降一点价,清掉一些库存。

走在街道上,却见巡防营的士兵满大街的在跑,有种兵荒马乱的感觉,路边有人说是在抓抢劫粮店的劫匪呢,有几个官兵竟然说劫匪是罗家军的人。感觉是个荒谬的说法,罗家军治军之严是早有耳闻的。

可是这样的传言竟很快以一种不可预知的速度在街头巷尾蔓延开来,百姓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有幸存者无意中发现了抢劫犯的腰带是罗家军的腰带,那些人纪律严明,明显是有组织章法的,却是士兵没错。也有的说左丞相克扣士兵的口粮,导致士兵只能到处打野食、为非作歹。更有的说左丞相囤积居奇,搜刮掠夺百姓,随时准备造反。

随着这一波恐慌,敏锐的百姓看到粮食正在被抢夺,家里尚有些银子的都赶紧囤些粮食在家,大米的价格又狠狠的涨起来,这倒是有些例外,夏子末预料到米价肯定会涨,但绝没想到会涨这么快。

张氏米庄虽然也跟着顺势提价,但是进货价的节节提高,自己依然没能挣多少。

夏子末责怪北桑进货太少,北桑解释道:“他们是走私的,据我所知,是从北边过来的,这帮人很小心,进来的量不会很大,我也没办法拿到很多货。”

两天后,在夏子末的催促下,北桑带着他和阿刁,来到大吕街西面的巷子里。巷子口上和几个拐角的地方都有人在警惕的守在那里。

北桑上前通报说和貂哥约好了,立即有人带着他们进了一个门口挂着两串辣椒的屋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穿着蓝色丝袍看不太清模样的男人。“北桑,什么事非要见我呀,还这么急。”

“貂哥,我带东家过来了,想跟您谈谈大米合作的事情。”北桑有些谨慎的说道。

“有什么好谈的呀?规矩早都跟你讲好了。”

“我想多拿点货。”夏子末直接了当的说,“我希望可以按现在的量的五倍来拿,当然,如果能更多的话更好。”

短暂的沉默后,貂哥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出去,这是连拒绝都懒得说的意思了。几个守卫围过来,让他们赶紧离开。

阿刁却凑上前去,用力看着远处角落的貂哥,突然喊了一声毛球,边喊边往前走,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你阿,毛球。”

两名守卫正要上前把他抓起来,貂哥却叹口气道:“算了,放开他吧,怎么说曾经也是好兄弟。”

阿刁开心的道:“毛球,一年不见,你现在混出名堂啦!恭喜恭喜。”

“跟对人很重要的,我能有今天,就是因为跟对了大哥,我劝你阿,还是改弦易张吧,你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包享荣华富贵。”

阿刁呵呵道:“这——这倒不用了。”他看了看夏子末双说道:“毛球,那你就帮帮我们呗,我主子对我特别好,很讲究生意规矩的。”

“我可以预付你两批货的银子,只要你愿意多给我货。”夏子末又说道。

“别说了。”毛球指了指夏子末冷冷道:“你以为我的大米卖不掉吗?现在市面上不缺银子,缺的是大米呀!我这生意本来是看在北桑的面子上做的,不是跟你做的。今天答应见你们也是给的北桑的面子。”他又转头对北桑道:“我跟你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货也是有限的,我也要到上面去要货,很难的,不够分的。你们要想继续合作,还是以前的规矩,没得商量,要不然就别玩了。”

回去的路上,北桑一个劲的道歉,说这次事情没有协调好。阿刁却一个劲的感慨,说这毛球一年多前还是和自己一样的混混,一道在街上流浪,还是自己带着他才没有饿死的,没想到现在这么发达了。

“你之前是带着他扒窃吧?”北桑讥讽道。

“扒窃怎么了?至少能搞点钱买点吃的,总比饿死好吧。”

“咱们现在跟着三皇子不是也很好嘛?之前你能想到能过上今天的日子吗?”北桑批评他。

阿刁连连点头,有些哽咽起来,“那是肯定的,能跟着三皇子,那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夏子末听说越来越觉得肉麻,“你们怎么越说越偏了,今天是怎么了?我又没怪你们,你们怎么一下子这么多感慨?”

“你不知道,之前赌场里的小七你也见过的,他前天死了。连棺材钱都没有,他爹直接把他埋在门口的树下了。”阿刁动情的说道:“本来的我一定也是同样的命运,可是自从遇到三皇了,一切都不一样了,我甚至能去歌坊听曲,能去茶馆听书,所以我这是高兴的,今儿看到毛球我就突然感慨起命运对我们的眷顾了,真的太好了。”

这时,路旁的一棵树下,一个流浪汉满脸饥黄的向他们露出乞求的眼神,阿刁破天荒的施舍了二两银子,北桑像看个怪物似的看着他,“这已经不是那个我认识的阿刁了。”

“咱也做点善事,不是说沈芗每天去十里岗救济流民嘛,我也跟她学一学呗。”

北桑微笑道:“三皇子你说这沈芗是个什么人呐?真看不懂她,像个小大人,从监狱里出来后,更感觉换了个人似的。说起来有几天没看到她了。”

“不是说了她每天和那些流民混在一起嘛。”阿刁又轻声补充说道:“万民会,劫富济贫的。”

“妈呀,这可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三皇子你可要说说她,劝她回头是岸。”

良莠巷往东两个街道,有一个食堂,比较破旧,在这个繁华的地带,有些不伦不类。

在它的周围,总是聚集着很多衣衫褴褛的人,个个面容憔悴,面黄肌瘦,生无可恋的样子,都是些无家可归食不果腹的流民。

掌柜叫付安楠,之前是生意人,数十年间挣了不少的家当。

这人出了名的乐善好施,五年前,在这里开下了大食堂,生意兴隆。刚开始只是施舍给周边的流浪汉一点吃的,慢慢的,流浪汉全都闻讯而来,他不但没有拒之门外,反而来者皆有食。

可是这源源不断的流浪汉,更有人常年的在这里吃喝,那得需要多少银子。

这两年来,除了他自己掏腰包之外。也有不少善心之人,捐钱捐粮,这才使得食堂勉强维持下去。

罗夫人便是其中一个捐助之人。除了捐助之外,她还经常过来帮忙,向穷人施发稀饭。

沈芗曾问她为什么还要亲自过来做这件事?她当时娓娓说道,“你会亲眼看到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生活艰难的人,你还会看到,他们在得到你的帮助之后心满意足的样子,这也会让我自信和满足,人呀,还是需要不断净化自己。”

这一天,是沈芗第二次跟随罗夫人过来,她和罗倩倩跟随在夫人身后,付掌柜客气的上前迎着她们。

大食堂的门口,放了一个大的米粥缸,一位老夫人握着一个大的铁勺,正娴熟的把一个个碗里盛满粥。

那些等待施粥的人,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有上百人,他们手里都拿着碗。

罗夫人拿起一双筷子,插在一个碗里面,筷子竖而不倒。她满意的点点头,对旁边的付安楠说道:“掌柜有心了。”

付安楠呵呵一笑:“夫人过奖,这是应该的,又不是做给人看,何必掺假。

沈芗和罗倩倩各拿起另一只铁勺在旁边帮忙,整个过程约莫一个时辰。

那些流浪汉端着碗,就地找个地方蹲着,扒拉着几口就喝完粥,也顾不上烫嘴。

付安楠向罗夫人致谢,罗夫人却谦虚的道:“是你给了我机会尽一点绵薄之力,说起来,嘴上仁义之士甚多,但能像你这样,持续数年时间,持之以恒的在做这件事情,受惠之人无数,想必这天下也没几人了。”

付安楠却犹豫着,难以启齿的样子,慢慢的说道:“说来非常惭愧,虽然有心想再多做一些,可是老朽年纪大了,力有所不达,所以,这个店,我转让了。”

罗夫人惊道:“这也太突然了,怎么会——”

付安楠黯然道:“实不相瞒,这些年,我的家底已经空了,实在支撑不起这个店了。”

罗夫人失语道:“也是——也是,善事不是人人能做的,除了一颗善心,更要有足够厚的家底才行。”她叹口气道:“只是可怜了那些以此为命的的人儿。”

“夫人放心,虽然店转了,但是我还在这里,只是换了个东家而已,我可是找了位好心人来接这个摊子。”

罗夫人颇为意外,也很是欣慰,“不知是哪位善人?”

“这位善人不愿意抛头露面,所以他暂时只会隐在幕后,门面上继续由我理事。”

罗夫人频频点头,“希望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善人。”

付安楠笑道:“今天就有机会,他正在里间,夫人可要现在一见?”

罗夫人微笑点头。

付安楠说完特意看了一下罗夫人身后的沈芗,沈芗向他扮了个鬼脸,这一切被罗夫人看在了眼里。

罗夫人跟随付安楠,推开食堂一侧的门,穿过一道走廊,在一扇门上轻敲三声。

沈芗留在外面:“夫人,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给你打掩护。”

罗夫人盯了她一眼,微嗔道:“有什么好掩护的,我又没干坏事,倒是你,回去跟你算账。”

沈芗有些尴尬的红了红脸,搂着罗倩倩往外踱了几步路,听到罗夫人意外的“咦”了一声,“怎么是你?”

沈芗当然知道屋里的那人正是夏子末,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她一手安排的,本来一直想的是敲他一笔银子,可当得知付掌柜入不敷出欲要无奈隐退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比敲他银子更好的办法。

不过此事的关键还是付掌柜,此刻她和付掌柜相视一笑,然后又向付掌柜鞠了一躬。

付掌柜呵呵一笑:“帮人之口实,是为善,帮人之心灵也是善,我成全姑娘之成全他人之心,也是一种善,姑娘小小年纪,实为大善之人,老朽佩服之至。”

“付掌柜善举多年,敢问现在的流浪汉是多了还是少了?”

付掌柜神色凝重,“自从大食堂开业以来,店铺越开越大,从最初的每月几十人的照料,到现在几百人,次数也从最初的一月两次,到现在四次。由此可见,食不果腹之人确是越来越多了,今年大灾之年,尤为严重些。”

“我越来越觉得未必是灾害的原因,灾害年年有,一年一小灾,三年一大灾,可百姓的日子,为何只会越来越差呢?”沈芗黯然说道,“我最近认识一位朋友,他跟我说,这个世上只有两类人,一类是种粮食的人,还有一类是不种粮食的人,这两类人上千年来就一直互相斗争,遗憾的是,不种粮食的人往往总是占据上风,他们像虱子和跳蚤,吸附啃噬着百姓的血肉,而一旦他们占据上风,他们的数量和力量就会愈发的猖獗,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消灭种粮的人。”

她的这翻话像晴天霹雳一样,震得付掌柜五内俱燃,“沈姑娘,能出此言之人,必是滔天智者,一语中的,简直让人不敢细想呀。”

此时, 在那间内室里,夏子末急切的想从罗夫人嘴里得到多年前的真相。

罗夫人神色平静,语速平缓的说道:“你一直试图接近我,想知道当年你母妃案件的真相,只怕今天是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意思?”

“很简单,因为我对当年的真相一无所知。”

夏子末却实很失望,却又顽强的道:“怎么可能?都说当年你和我母妃关系最好,三天两天的去宫里见她,而且,你们都来自大凉州,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

“虽然我们走动得近,但是后来事情发展的样貌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特别是对后来她的案子真的一无所知,这与是让我困惑的事。”

“你也认为依照当年你对我母妃的认识,她不会是像他们描述的那样,对不对?”夏子末急切的想得到罗夫人的点头。

谁知罗夫人摇摇头:“这个我就不好说了,如果她真的是从南方潜伏进来的人,做些极端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夏子末听到这话很是恼火:“你说她真的是沽族人?”

“我无法获悉真相,这个案子当年没有经过正式的审讯,皇上亲自己过问,即使到最后都没有正式的定案,连一道谕旨都没有下过。”

“我听说当年皇后因为闫妃的事情和母妃不和,会不会是皇后为了替闫妃报仇而陷害母妃。”

罗夫人依然摇头:“我只知道太子生母之死确与你母妃干系重大,皇后娘娘事后也确与你母妃处处对立。”她停顿了一下又道,“当年这件案子所知之人甚少,就连罗丞相都没有介入,何况是我。在她怀了二胎之后,我就再没有进宫。调查刚开始确是由皇后主导的,据说她握有铁证,呈给了皇上,皇上随即秘密将怀阳宫封宫,还为此特地设立了近卫属,张伯牙为首领,进行秘密调查。”

“这么说,知道事情真相的便只有父皇、皇后和这个张伯牙了?”

罗夫人点头。

夏子末陷入彷徨,半晌才低声问道:“她当年为何要把我扔给穗嫔?是否如传言所说嫌弃我,要一心怀上——怀上沽族的——血脉。”他说话时身子都在发抖。

罗夫人抬起头来,这是她进屋后第一次正面看着夏子末,慈祥的说道:“传言不可信,我认识的怀阳贵妃绝不会是冷血之人,她心地善良,灵巧聪慧,果敢坚韧。她生下你之后身子一直不好,我想当是因为无暇照顾你吧。”

夏子末心中一酸,眼中泛出泪光,本来一直控制得很好,可是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了哽咽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