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帝国的忧伤>第1章 后山

后山不是一座山,是夏国京城北面由数座百尺高的山丘连绵形成的方圆二十里的地方。这里又连接着西面一片丛林,山林交错,野兽出没。

太子每隔月余,便会奉旨在此下帐狩猎,率京城青年才俊,一起陪同款待邯国公使包营生。

包营生对于狩猎有着浓厚的兴趣,传言说他被派来夏国,就是因为经常痴迷于狩猎而不务正业,曾经为逮一只貂在四荡山埋伏了三天三夜,以致于把侦查敌情的任务抛于脑后,差点延误了战机,要不是因为皇后娘娘念于他经常孝敬奇珍兽皮的面子上帮着说情,怕早被暴躁的皇上斩立决了。

宁做州下官,不做朝中相。到了夏国,便被奉为座上宾,待遇堪比亲王。包营生体会到的个中滋味,岂止一个爽字了得。

然而虽为同好中人,但是太子的兴趣点与他的截然不同,太子自己说,他特别偏爱在原始动物的本能中寻找力量的源泉。比如他会从兽斗的启发中得出提高军事战力的经验,让他的侍卫们拥有像野兽一样誓死的勇气。

但是此刻,在后山狩猎场围观的人们,却看到了太子的几名侍卫正绝望的以屁滚尿流的窘态在场中央被两头野猪追着。

上百名巡防营侍卫手持盾牌围成一个圈,将两头野猪和五名侍卫死死的围住。

野猪横冲直撞,侍卫的刀剑不知道丢在了哪里,狼狈的贴着圈边跑,妄想让那些围圈的木头人一样的侍卫发发善心打开一个缺口让他们逃生。

几百斤的野猪像一辆战车隆隆的咆哮,用那暗白的獠牙戳进侍卫的肋骨,把他们重重的顶翻在地,踢破他们的肚皮,勾出他们的肚肠,溅出血红的碎肉。

场中不时传出片片惊呼,来自罗府的一对姐妹抱着一起大叫,罗倩倩斜着头埋在沈芗的怀里不停颤抖着身子,一只眼睛却又偷偷瞄着场中的形势,“芗芗姐,你以前见过这么凶的野猪吗?”

沈芗摇头说连只影子都看不到。罗倩倩天真无邪的问着这是为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当人饿到极点的时候,连野草树皮都啃光了,岂有野猪野兔甚至野狗野猫的生存道理。这一头野猪要是被我爹碰到了,我们家就有福气了,至少可以吃个半年的。”

“那你爹娘是怎么死的?”罗倩倩又问。

沈芗红着眼睛说是被一个没人性的畜牲害死的。

罗倩倩拉着她的手,关切的说道:“芗芗姐你别害怕,现在你来了我们罗府,自然有我爹和我哥为你做主,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的,大不了我让我哥去把你的仇人给杀了。”

沈芗微笑着抚摸着罗倩倩的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此时的太子兴奋的握着拳头,这场人与兽的绞杀有说服力的展现了他所期待的兽性。他意犹未尽的踱着步,搓着手,让侍卫拿两把弓箭来。

一旁的侍卫皆都面容失色,好像都知道太子接下来要玩的游戏——对射。

两人八十步外对立互射,在此过程不准移动步伐,直到一人倒下为止,胜者将获得败者的一切。

这是太子府每次游戏高潮时的必备项目。

包营生这时笑呵呵的跟太子说,他已经等不及的手痒痒想骑射了。

太子有些扫兴,抿着他的薄嘴唇,“既然包公使这么着急,咱们先开始骑射便是。”

此时,左丞相之子罗川平过来向太子和包营生告罪清辞,家父身患小疾,需要先走一步。

太子傲慢的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

包营生乐呵呵的抓住罗川平的肩膀,亲切的说道:“果然英雄出少年,罗少将上个月夺取九龙城的战役足以彪炳史册,什么时候有机会可否赏个薄面,咱们来个杯酒论英雄”。

罗川平正要谦虚两句,陵王走过来笑道:“包公使虽是贵宾也得讲究先来后到呀,我可是先约了他了,他现在可是京城最忙的人,刚回京城没几天,连父皇都安排了召见呢。”

“好说好说”,包营生羡慕的感慨道:“你们俩文臣武将都是夏国的青年翘楚啊,年轻真是好呀,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遥想当年,我跟主上打江山的时候也是你们这个年纪,现在老了,咱们两国的强大和友谊就看你们去努力了。”

“你那义妹呢?来了吗?”陵王好奇的一边到处看一边问道。

罗川平指了指沈芗,说她有些害羞,只肯远远的待着。

陵王说怕生得锻炼,你这打仗归途收义妹的善举都已经成了京城的一段佳话了,估计茶馆里说书先生这两天就会出段子了,父皇昨日说了也想见一见她,真是爱屋及乌啊!

说话间, 远处马蹄声响起,一里外一女子骑着马踏来。

再近点,便可见有一男子被绑着手跟在后面跑。

一片瞩目的目光中,马蹄声越来越急促,女子在马上高低起伏,飘逸的蓝衫,绾起的高髻甚是飒爽。

男子再也跟不上速度,被拖拽着在草地上滑行。

“臭娘们快停下来,看老子扒光你衣服,扒掉你的皮,老子要——要——啊呦——救命啊——”他哀嚎着。

女子不理会他的骂,反而更兴奋了,绕着场子飞奔,众人都惊掉了下巴。

“邯国公主,她就是邯国的樱花公主!”有人喊道。

“这不是三皇子吗?怎么会?”又有人咦的一声。

“这三皇子也真是的,怎么招惹上她了。”有人跟着附和。

樱花公主丝毫没有停下之意。三皇子在草地上拖着,鬼哭狼嚎的。

众人都被这场面雷到了,也吓到了,笑不敢笑,怒不敢怒。

毕竟樱花公主是邯国皇帝老儿最为宠爱的,就算是太子也不敢得罪她。

大家都看着太子,想他会不会及时劝阻,再怎么样,这种场合下堂堂夏国皇子被外人欺负总是不光彩的事情。

只见太子背负着双手,不置可否,反而似乎看得还饶有兴致。

这时陵王走到包营生面前恳求道:“包公使,想来贵国公主天性纯真好玩,可是——我三弟非练家子,怕是折腾不起啊。”

包公使神色凝重,快步向前,突然往马前面一拦,眼看奔驰的马就要撞到他了,樱花

公主紧勒缰绳,但依然晚了。

就在这时,罗川平眼疾手快,一个纵跃,推倒包公使,同时就地一个翻滚,侥幸的躲过了马蹄。

包公使爬起身来,来不及回味刚才的凶险,朝樱花公主道:“公主殿下,快停下,这可是三皇子啊!”

樱花公主大声呵斥他:“包营生,你好大狗胆,竟敢干涉本公主的事。”当下扬起鞭子就要抽他。

罗川平趁机勒住了缰绳,硬生生将马扯停了。

樱花公主凝神看了罗川平一眼,按照她以往的脾气,此时应该就要问,你是混哪个弄堂的?找条阴渠照照自己的熊脸吧。

可是她此时竟莫名的一言不发,不知道是不是被罗川平极其冷静又深邃的目光所镇住了。她此时大概不得不承认,这世上还真有一种叫凛然正气的东西,完全有别于父皇的另一种权威。

罗川平礼貌的向樱花公主抱拳:“得罪了。”

樱花公主趁机下马,拍了拍手,像是要掸掉手上的灰尘,“今天就这样算了,本公主玩够了,先放他一马。”

说完,还乐呵呵的朝地上的夏子末嘻嘻地笑。

陵王赶紧过去给夏子末解开绳子:只见他的衣服已经烂了,背上多处磨破了皮,渗出不少血丝。

“你个狗娘养的!”他站了起来,红肿着眼边骂着边朝樱花公主猛扑过去:“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樱花公主并不怯他,反而双手叉腰,摆出一副等他来战的样子。

可是手下的人哪能容得他俩接近,早就有人拦在二人中间。

夏子末满脸草泥,一脸狰狞的模样,恨不得吃了这樱花公主。

他今日本在一个叫月华院的风月场所玩耍,这樱花公主跑过来非拉着他说一起到后山狩猎。可他根本不爱凑这种热闹,也就不睬她——再说自己其实与这公主也就见了三五面,不算熟。可这小妮子却像是自来熟似的,老是追着找他玩。见夏子末不从,竟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控制住了他,反缚住手脚,一路拉到这里来。路上有不少人看到,但除了啧啧称奇,谁也不敢多话。

夏子末虽不受很多人待见,但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屈辱。此时对她也没有太多办法,只能像个市井小人似的骂着她过过嘴瘾。不过也只有他敢如此毫无顾忌的骂她。

众人朝她看去,见她并没有恼意,反倒甚是享受,一脸尽兴的满意感挂在脸上。

夏子末虽嚷着作势要找她算账的样子,但其实也知道,如果真要上去打,还未必打得过这野蛮女子。此时两人离着有二十尺远,包营生的几个随从拦在樱花公主前面,夏子末也只是作势在那几人身上锤打了几下,便被陵王身边的下人拦了下来。

“好了好了,别再丢人了,你丢的可是我和父皇的脸。”太子不屑的对着夏子末说。

夏子末并不理会太子,不过丢了这场子今天看样子是找不回来了。全场人眼光的注视下,他脸上火辣辣的,直如被大太阳烤着躲无可躲。

他走到马边上,跨上马,刚骑两步,马儿刚一迈开脚,不知怎地,竟然没坐稳,直从马上摔了下来,疼得哇哇叫。

好多人终于没忍住还是“哈哈”的笑出声来,一笑百笑,众人肆意享受着这难得的欢畅,都想这三皇子怎地如此愚笨。可他们哪知道,夏子末被这一路折腾,早已筋疲力尽,能跨上马去已经是使出毕生力气了。

他从地上勉强爬起来,再去跨马,跨了数下依然跨不上,腿一直在虚弱的颤抖。

陵王见状便安排人把自己的马车牵来,扶着夏子末上了车。

看着夏子末走掉,众人的目光重新落在樱花公主的身上,看看她还有什么乐子。

太子这时走到樱花公主的身边,饶有兴致又颇为客气的道:“公主原来这么会玩,本王大开眼界了。”

樱花公主以为太子说着反话在批评自己,正准备狡辩两句:“他在月华院——”

“别,别告诉我理由,我最不爱听了,只要公主殿下开心就好,其它都不是问题——以前是本王照顾不周,既然公主这么爱玩,以后本王自当抽时间陪你玩玩。”太子手一摆,掩饰不住对这位公主的欣赏之情。

岂知樱花公主嘴一噘,“可是我不爱和你玩,我就爱和夏子末玩,你让他不要生气,让他下次继续陪我玩,好不好呢?”

太子一楞,随即发出一声怪笑,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得弯下腰:“好玩,好玩,我就喜欢你这个性。”

然后他又近了樱花公主的身轻轻说道:“可惜了,他大限将至,那可怎么好呢?”说完发出怪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