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姗姗嘤咛一声睁开眼, 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愣了好久。
雨还没停啊。
“承…”手指轻轻按在枕头上,只有左侧残留着温度。也对,她昨天说了要出门的。
只是…有必要这么早吗?
她看了一眼窗户,外面的雨丝还是那样绵密, 根本看不到尽头。
【承羽真的是去狩猎吗?】
疑问一闪而过, 随即苦笑:算了, 初夏也没去查看水文, 而她…也有别的目的。不管承羽想出去做点什么,都不会比她更过分吧?
姗姗苦涩地翻下床,“嘶——”脚一压到鞋子,身上的酸疼瞬间爆发开来。
果然不该高估自己的承受力!
【力量】确实控制得很好,然而、然而根本没考虑到体质基础呀!不过她自己也完全陷在强烈的感情里, 根本脱不开甜蜜的纠葛。
“呼…”姗姗倒吸一口凉气, 冲着窗口小声呼唤:“初夏、初夏你在吗?”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初夏会在今天回来,实行一项秘密的任务。
没有人回答,她不得不提高声音:“初夏?”
“大巫?您醒了?”窗口探出一对猫耳朵:“嗨!可算醒啦, 我等了好久!昨天忍不住先睡了!”
“昨天?我睡了多久?”姗姗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整天?反正我昨天早上过来,您睡得可死了!”初夏扶着窗棱跳了进来:“您还要去祭司那吗?”
一整天?!可恶!耽误多少事啊!
“去,立刻去。”姗姗忍住身上的不适, 走到柜子面前拉开最底下一层, 双手捧出一只金属打造的盒子。
这只盒子没有用便于装饰的木料, 反而用了能找到的最坚硬的金属,剖面几乎是笔直的,没有任何精美可言。
她小心地捧着这只严丝合缝的金属盒, 仿佛捧着一只易碎的花瓶。
“走吧,初夏。”
“是, 大巫!”
……
车厢打开,姗姗顶着大雨踏到地上,一把伞迅速撑了过来。
她抬起头,举伞的人不是初夏,而是祭司。
一股诡异的、有些想笑的情绪涌上心头,却在想到自己怀中的金属盒子时沉寂下去。
啊…难怪,他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祭司没有质疑,只要他想,一切事务都能做得很妥帖。
他就这样撑着伞将姗姗送入正屋,连九石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没有近前。
门是半掩着的,在穿透门扉的时候,姗姗依然在犹豫要不要将东西给他。
他们两人的三观就像两条背道而驰的平行线,永远没有并轨的一天。想到这里,脚步也停了下来。
她半个身体堵在门前,久久未动,祭司举着伞站在雨里,安静等待。
随后,礼貌地打破沉默:“您可是来看地道的进度?”
姗姗从怔愣中脱离,她缓慢理解到对方的意思:他明知道有某种重要的、想要的东西可能到手。却依然能保持冷静,甚至主动给她一条退缩的选择。
即便这是以退为进,她依然有些感动。
假如他们相识的时代不是原始世界,而是更接近现代的时候,一切都会不同吧。她不能因为这个人的亲切体贴就替那些死去的奴隶原谅他,但却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中,也许他这样的人更可能成为普通人的依靠。
“不用了,我刚刚就是从那来的,你做得很好。”姗姗闭上眼睛,一步跨入房门:“你们的成果很惊人,羽族的效率没有这么快。”
“那是因为您很仁慈。”
这句恭维听在耳里近乎讽刺,姗姗只能在心里叹息:仁慈吗?那是现代教育赋予了她平等与尊重的习惯。
她无法挥舞皮鞭,或者伪造出不存在的神谕,强迫其他人像奴隶一样一天到晚工作,喝着稀粥,挖掘超过十二小时。
之前她特意先去看了地道施工的成果,没想到远超预期。
和羽族为了河道搁置的地道不同,祭司城邦的人一刻不敢懈怠——他们用上了她建议的轮班制,但每次休息的间隙都很短。
只有深夜有一次较长的休息,其他时候都得干重体力活。
人怎么会不出事?里面肯定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奴隶和没当上奴隶的流民,他们为了一口饭食随时可能猝死!
然而效果也是显著的,祭司足足开挖出两条相对安全的地下洞穴,这些洞穴的洞口在地势很高的地方,内部又是山体,暂时不至于被雨水灌入。
本来也不是防洪用的,而是为了应对洪水之后的极端天气。幻境中的太阳让她有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祭司,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愚蠢?我明知这场大雨有蹊跷,还敢让大家每天睡足7小时。”她将盒子取出,重重地放到桌上。
祭司一眼也没有扫向盒子,只是微笑:“您有过人的智慧,”
顾左右而言他啊…姗姗轻轻摇头:“其实我也知道,事急从权。”
“您在赞同我的做法?”他几乎从不在意对方真正的看法,只要得到想要的结果就好,但是此刻,他忽然很希望眼前的女孩赞同他。
她的【价值】远超过一般人,甚至超过他,因而足以【平等】。如果是她,应该能理解他的想法。
“不,死都不会赞同的。”姗姗的手指扣动盒子,怎么也无法拉开:“我一直认为,人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而你不这么觉得吧。”
祭司笑而不语,这样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她不会认同他,就像他不会认同有比存续更重要的事一样。
和祭司合作的日子里,姗姗总能感受到这个人近乎强迫症的、对群体而不是个体的关注。
如果要从历史长河中找出一个他最可能喜欢的制度,多半是封建制度。她觉得他很落后,可他却已走在时代前端。
啪嗒,金属卡扣总算解开了。
她从里面取出一本装订好的手稿,转过身时,指尖都能感受到目光的温度。
祭司的眼瞳不再晦暗,反而亮得惊人。
他没在羽族内部安插眼线,但他完全明白这会是什么东西。贤住腐
“这是…一些超前的设计,还有一些数学公式,我配了图和文字。”这句话说出口,姗姗只感到自己卸了一半力气。
羽族那儿也有一份,但这份才是更详实的原稿——金属盒底部还有蝶羽用刀雕刻好的竹片。
祭司第一次迫切地伸出手,似乎只有这一刻无法承受失去。他接过手稿当场翻阅起来。
很多东西他也一知半解,面前的“神女”与他的关系丝毫算不上友善,自然不会教导【数学】和【物理】这两项他非常想知道的学科。
尤其是最后几页画的东西,真是天马行空,乍看上去只是某种美好的想象,简直和哄孩子入睡的传说故事一般。
他用手心捧着手稿,小心翼翼地放回金属盒,即使再不舍,也狠心按回盖子:“您…为何这么做?”
事到如今,姗姗也不卖关子:“是啊,事情确实坏到那种地步了。”
哪种地步?一种…她再讨厌他,也只能信赖他的地步。
祭司的手颤抖了一瞬,在盒子上留下一枚指痕。
走投无路的不是她…是人类本身。只有当事情坏到人类这个集体陷入危机时,眼前的少女才会信任一个在她眼里自私、恶心、□□、残忍——却愿为人类文明的存续献身的人。
她看不透他,却唯独确信一点:只要有一丝机会,只要他有任何一个下属存活下来,不,哪怕他和他的人死完了,他都会保存这份手稿,这份——属于人类的知识。
她很仁慈,愿意平等对待所有人。祭司毫不怀疑,如果人们告诉她,他们不想生活在极端痛苦的世界,宁愿死去,她都会在劝说无果后选择尊重。
而他,不一样。
他会榨干这些人最后一滴价值,让他们的血汗为更有意义的人与事铺路。不论他们愿意或是不愿意。
比起存活,个体的意愿实在太渺小了。
仿佛怕他错估手稿的价值,姗姗还在说明:“前面几页我相信你看得懂,后面的也别小看,它们只是暂时没用,一百年、一千年后——”
“我知道,时间紧急,您先说您的要求。里面所有的文字与图片必会流传后世。”祭司将盒子紧紧抱在怀中:“我会穷尽一切手段。”
姗姗啼笑皆非地抿起唇,和聪明人对话真是方便。
“我要你派人送我去一处较远的地方。”
“好。”祭司点点头,没质疑羽族的大巫为什么不用羽族人。
在姗姗上车之前,他笑着补充:“您还记得太阳王手下的逐么?”
“她在你这?”
“是的,您不觉得她很合适吗?”
她犹豫起来,比起不熟悉的人,忠诚又强大的逐自然更合适。但她是去接触那枚眼球,实在有些危险。
“神女大人。”逐从阴影中走出:“请允我随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