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心眠的左手由穆以舟握着, 牵走。
手掌移开,清新的空气接触脸颊,丝丝凉爽,孟心眠闻到令她安心的清淡体香, 抿了抿唇。
她能感受到泪水干涸后留在脸颊的紧绷, 想象穆以舟的视角, 那有一条冲淡粉底的泪痕。
穆以舟抚上她的脸颊, 拇指摩挲那处紧绷的皮肤,孟心眠微微转脸,心里害怕。
她不想听穆以舟问“怎么了”,或者“哭了吗”。
穆以舟什么也没问。
她两手抱住孟心眠的肩膀,慢慢下滑, 停在腰间环住, 单膝着地,前身紧贴她的双腿,仰望她。
记得穆以舟说过,她在孟心眠眼中应该是怎样吗?
就和那时一样。
她喜欢自下而上地望着她, 是依赖,也是信念。
孟心眠记得。
于是她低头摸摸穆以舟的发顶,指尖从鬓发掠到耳朵, 托住她的下颌。
穆以舟的眼睛非常明亮, 全神贯注地望着, 不论眼里还是心里都容不下他物,好像天地之间只有这个女人。
她的心路,也只能通达孟心眠。
时针款款的走, 书房绿植上的水珠蒸发消失,两片肥大的叶子摇摇晃晃, 孟心眠俯身擦过它,紧紧搂住跪在脚边的穆以舟。
她想叫一声阿舟的。
但她只是和穆以舟抱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两具温热的身躯发出微弱的颤抖。
她和她一样,什么也没说。
无言之中,却把什么都说了。
售楼财务室。
孟心眠和穆以舟拉着手坐在一起。
“过去了吗?”穆以舟问。
她转钱给孟心眠,老规矩打借条,一人出一半。
“大额转账没那么快。”
“嗯,那再等等。”
手机叮了一声,孟心眠刷新账户:“到了!”
她拿出一张卡给财务员,缴纳购房定金。
财务员很快处理好单据,给她们凭证签字:“具体事项在下面的通知单,请两位仔细阅览。”
“等等,小张,你把刚才入账的定金按这个比例重新划分。”陷注敷
售房经理突然拿着手机赶进来,像是刚打完电话,急匆匆的。
她给财务员写了张便签,笑盈盈地坐到两位贵宾对面。
孟心眠:“刚才算的定金有问题吗?”
售房经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孟小姐,穆小姐,你们请放心,我们所有流程都是公开透明的,不会有差错,万一有所遗漏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那你怎么说要重算定金?”
“哦,是这样的,刚刚我们费总交代,您二位的房子总价打八五折,按照定金是总价百分之一的规矩,刚才多交了,所以我们把多的那部分直接算进首付,你们看这样的处理满意吗?”
孟心眠蹙眉,和穆以舟相互看看,然后不解地看向售房经理。
楚韫不是要拆散她俩吗?
她给楚韫甩了臭脸,穆以舟和楚韫争吵了一场,怎么楚韫还要卖人情给她要购房折扣?
“以后我就不是轩辕集团的股东了,请帮我转告费总,谢谢他的好意,但这份折扣我不能要。”
售房经理忙道:“孟小姐你误会了,费总说,这套房的折扣不是给你的轩辕股东优惠。”
说着,她面向穆以舟微笑:“是楚董送给准妹媳的见面礼。”
穆以舟满眼惊讶,孟心眠惊出出声:“什么?!”
楚韫专程来棒打鸳鸯,怎么又这么好心?
不会是阴谋吧?!
售房经理:“楚董原话真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两位,费总让我带的话我带到了,合同这样就可以了,请一周内交齐首付,有任何需要欢迎随时联系我。”
“好……好的,谢谢。”孟心眠应声,和穆以舟交握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她感到掌心沾上了对方的细密薄汗,笑着扣紧五指,捏了捏她。
牵手坐电梯下楼,坐进她们俩的大奔,翻出户型图放在中间一块看。
后视镜挂的大耳狗抱着草莓在她们的脑袋中间晃啊晃。
孟心眠往左偏头,靠住穆以舟的额角:“九月交房,十月风华大赛结束,拿到冠军我们就装修。”
穆以舟往右偏头:“冠军啊……”
孟心眠滑动眼珠子瞧她:“舟队,你这个语气,不会拿到冠军以后就跑路吧?”
那孟老板可真是引狼入室了,赔了身子又折钱。
“我往哪跑?”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瞒着我的地方。”
“我跑了你会追吗?”
“不会。”
“哦……”
孟心眠哈哈大笑,扑过去抱住她:“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跑啊?”
穆以舟被她的力道冲得靠倒,慌乱之中双手抓住她的长发,然后握住腰。
“我们一起跑,我就不用追你了。”
孟心眠伏在她的身上笑,两只眼睛像月牙。
穆以舟沉醉地描摹她的眉梢:“你不跑。”
“你不带我呀。”
穆以舟和她鼻梁贴贴脸颊:“我往你那跑。”
“你到哪里,我到哪里。”
太阳落山了,晚霞簇拥流云涌动,车灯骤亮,驶入归途。
*
付清首付,穆以舟看着收据出神。
孟心眠发现她走神,有点不安:“是不是还是有点贵?”
穆以舟看向她,摇摇头:“没事,走吧。”
首付不到一千万,母亲去世后这六七年她存了几千万,这套房全款买下都没问题。
她心中还有个疑惑,这一周来再三思虑,必须得解决。
晨训过后,穆以舟挂机卖道具,在企业通讯里翻花名册。
她的权限只在轩辕电竞里,通过集团职能树能看到董事长的名片,但是其联系方式是保密的。
能找到的最高联系人是轩辕集团董事办。
穆以舟看了眼训练厅里打演练的队员,起身上楼,回房间关上门拨通号码。
第一次占线,等了十来分钟才打通。
对面是清润的女声:“你好,轩辕董事办。”
穆以舟觉得声音有点熟悉,试探地问:“你好,请问是……齐秘书吗?”
“我是齐秘书。请问你是?”
“穆以舟。我想跟楚董说几句话。”
简短的交谈后,穆以舟挂断电话。
齐秘书说现在是工作时间,不方便私人通讯,她会转告董事长,休息时间再联系穆以舟。
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开了个头就卡住了,穆以舟心底总觉得不舒服。
穆以舟不喜欢接陌生电话,她下楼的时候把拦截设置取消了,担心错过楚韫的电话。
这种等电话的心情,好像回到七年前她等候各大电竞俱乐部青训营的面试结果。
她还记得接到河图的通过电话时,她坐在手术室外等待母亲。
孟家祖母给她的钱到盛京后就花得差不多了,穆以舟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青训营的回复上。
那时候她不懂社会,不懂欺骗和欺压,不知道自己签的合同受了多少委屈。
她只知道她能凭一双手挣到母亲的手术费了。
那年冬天,穆以舟给母亲和自己买了一件真正的羽绒服。
她坐回她的角落,听到旁边队员们的电脑里发出团赛胜利的音效,手肘靠在电脑桌边缘,十指交叉,弯起嘴角望向窗外,夏日的朝阳光芒万丈,明媚的光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中午孟心眠亲自打包了盒饭回来。
早上她到酒店开会,顺便在那的餐厅定了十几份。
孟心眠说:“每份菜都一样啊!大家随便拿。”
“谢谢老板!”
“谢谢孟总!”
穆以舟排在年糕后面,拿起一盒,孟心眠看看左右,摸着她的手背让她放下。
穆以舟疑惑:?
孟心眠腾挪保温箱里的饭盒,拿起最下面一盒贴了粉色爱心便利贴的,塞进穆以舟手里。
穆以舟笑了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又给我搞特殊?”
孟心眠得意地仰起明灿的脸庞:“也没有很特殊。”
穆以舟带回寝室吃,打开饭盒,和其他人的盒饭对比,也就多了一份葱烧海参和酥皮乳猪而已。
孟心眠跟进来,还拿来一只保温杯,旋开看,里面是芋头糖水。
她乐呵呵:“比赛费脑细胞,吃点糖水补充能量。”
穆以舟估摸着这份套餐加糖水她俩吃绰绰有余:“我吃你的盒饭,半年长四斤了。”
孟心眠得意地扬脑袋。
穆以舟从抽屉里找出便当盒和筷子,分盒饭给孟心眠,菜赶到一半,手机忽然震动。
她握筷子的手抖了下,匆忙放下碗筷,拿起手机跟在浴室里洗手的孟心眠说:“绵绵,我下去收个资料。”
“好!那我先吃了哦!”
“嗯。”
穆以舟看着陌生的未接来电,按下接通,快速走出玄关,到外面的花园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我楚韫,什么事找我?想骂我或者想谢我之类的话都不用说了。”
“楚董你好,我是穆以舟。既然这样,那我开门见山,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讲。”
穆以舟手心是汗,她换一只手握手机,避开灼热的阳光,用力眨一下眼睛。
“你说过不相信我,为什么又放手绵绵和我的事呢?”
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多年,她遇到过太多反悔和算计太多,越是重要又来得容易的事她越不敢掉以轻心,非得问清原委才放心。
“因为你在乎孟心眠,胜过在乎自己。可能你都没发现,我对你压力测试的时候,你很沉稳,但当我轻视孟心眠的时候,你很愤怒。你对她有这份尊重,就够了。”
“压力测试?”
“做为过来人,我再送给你一个爱情秘笈。”
穆以舟:“是,是什么?”
“坦诚。”
“穆以舟,我没有过问,也没有调查当初你为什么抛弃绵绵。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但是不论你有多苦,都无法抵消你剥夺了另一个女孩知情权的事实。如果在你担心坦白会伤害爱情中的另一方时,说明你对这份感情本身就是不信任,不尊重的。”
“现在你明白了,我的妹妹不是你想的那么娇弱,她坚强,勇敢,独立,你面对她时不该是牺牲、隐瞒,而是相依、坦诚。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照你说的,牵她的手去创造你们的无数种可能。”
盛夏的太阳很辣,把穆以舟的脸颊晒得通红,蝉鸣阵阵,绿叶错落的碎影洒在她身上。
人生是场游戏,没错。
孟心眠是她的每一个结局,没错。
但是。
这个游戏是双人模式。
手机停在通话结束的界面。
穆以舟在原地站了几分钟,转身走回别墅。
清爽的冷气迎面扑来,饭菜的香气溢满房间。
孟心眠夹起一条海参,用手捧在下面,走到门前要喂她:“阿舟你好慢哦,快吃饭,张嘴,啊。”
穆以舟微微张口,和筷子尖隔空擦过,动作带起的微风吹拂发丝,唇瓣在耳边翕动,孟心眠怔住,眼瞳颤动。
坦诚。
她还欠她一个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