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董。”
“客套话就不必了。绵绵刚开始看房我就知道了, 起初我只当她想买个小的,后来这的费总跟我说绵绵要办贷款,我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穆以舟看看只签好她一人名字的合同,旁边空的位置还差孟心眠的。
她展平唇角:“楚董你说, 我打的什么算盘。”
楚韫长身而立, 凤目凛冽, 浓密的长发如墨云低垂:“你知道绵绵心里放不下你, 在退役的节点故意接近她,利用她成立新战队牟利,再者,还想骗婚。”
骗?
穆以舟微微扬头,无声地叹口气, 一起买房是孟心眠提出来的, 至始至终没有谈及结婚。
果然一个贫民和一个白富美走近了一点,世人都以为是贫民要占白富美的便宜。
尤其是白富美的家人,视她为附骨之蛆。
穆以舟心底的陈年老疤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楚韫撕开,不过意外的不再像从前那样阵痛。有一开始遭到误解和蔑视的委屈和不甘, 但很快化归平静。
她话音铿锵,不卑不亢:“楚董是爽快人,我也直说, 你有一对, 两错。”
“我是故意接近孟心眠的, 是因为我也放不下她。”
“我没有利用她新立战队牟利,也没有欺骗她。”
楚韫像是在听笑话:“没有?那你解释一下绵绵为什么要跟你合资买房买车?”
穆以舟干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她想, 我也愿意。”
“穆以舟!”楚韫勃然,“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穆以舟沉声:“楚董, 我敬重你是绵绵的长辈,我说的每个字都很认真。”
楚韫与她对视少许,昂头睥睨:“你很认真?但我不信。”
穆以舟默然。
既然如此,便没什么好多说。
她早就预想到和孟心眠的发展不会一帆风顺,某一天必定遭到孟心眠家族的反对。
过去逃避的七年里,她无时无刻不畏惧着这天的到来。她恨自己卑微,给不起孟心眠奢华的生活,更恨自己懦弱,忍不了名流贵族的轻贱,她如同一只被爱慕和自卑操控的提线木偶,反复拉扯,深陷折磨的漩涡。
贫民配不上小公主。
可是她的公主走下城堡,推开沉重的门,奔向了她。
当孟心眠给她戴上红绳,定下房车,向陌生人介绍她“是我爱人”时,穆以舟犹如挣脱桎梏,沐浴在璀璨的光茫之下,昂首挺胸。
——是她耀眼的公主亲手为她戴上了骄傲的王冠。
“我爱绵绵,不需要任何人的相信作为证明。”
*
售楼设计部。
孟心眠看了眼时间,从展示装修设计的电脑面前转过头:“我了解了,你们自己的团队确实挺方便。”
售房经理:“是啊,而且我们有专门的贵宾定制,您可以随意选购套餐以外更豪华的品牌材料。”
“孟小姐,您还能凭轩辕集团股东的身份拿八点五折的优惠呢。”
孟心眠微笑的脸庞瞬时沉下来。
她私人看房,从没提过个人信息,一个小小的售房经理怎么知道她和轩辕集团的关系,又怎么知道楚韫和这个楼盘的费总有私交,能拿折扣?
售房经理不安地问:“怎么了孟小姐,是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她转身招呼:“小娟,快给孟小姐加茶水。”
“不用!”
孟心眠起身,售房经理连忙跟着,站在她前面,挡住设计室门的位置。
“孟小姐请坐,我接着为您介绍我们的定制服务……”
“楚韫是不是联系过你们?”
“呃,这,抱歉孟小姐,像我这种级别是见不到楚董的……”
“行,你们不说也无所谓,我晓得她的手段!”
孟心眠拉开挡她的道的售房经理,快步跨出去。
“你们先让我来看设计,说我爱人马上就来,根本就是骗我!你们的真实目的是分开我们,拖延时间!”
她气愤地把茶杯砸到桌上,指了一圈屋里低头看脚的人,喝斥:“好!你们怕楚韫不怕我是吧,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是我怕楚韫,还是楚韫怕我!”
愤怒的高跟鞋声激昂的战歌,在安静的样板楼里咚咚作响,售房经理带人追赶:“孟小姐你误会了!请等等!”
孟心眠原路返回样板间,门关了,外面果然守着几名高大的黑衣保镖。
她冷哼一声,径直走过去,左右两名保镖抬胳膊阻拦:“孟小姐请不要为难我们!”
“让开!”
“董事长吩咐我们谁也不能进!”
“你们知道你们这样叫什么吗?非.法.拘.禁!”
孟心眠在号码盘拨下110,翻转手机亮给他们。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听我的,楚韫要是敢为难你们,我就揍她。二,你们待会跟着你们的主子去派出所走一趟。”
“……”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往门两边散开。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说他们只是挣辛苦钱的小保镖了。
孟心眠推门而入,客厅宽阔,隐约有声音从房子深处传来。
她阔步走去,听清书房里的谈话内容,停下脚步,脱下高跟鞋,赤足走到墙边,安静地听。
“孟心眠的父母都已离世,长姐如母,我要给她的感情和婚事把关。我不会掌控她的自由,但我也不会容许任何人在我眼皮下伤害她。”
“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是利用她,你没有欺骗她,花言巧语谁都会,毫无说服力。是,你不需要我的信任来证明你的爱情,我也不需要你的爱情来换取我的信任。”
“穆以舟,你要明白一点,你在我面前没有谈判的权力。”
孟心眠听得直皱眉,表姐专横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收一收!谁要她长姐如母了?就知道添乱!
她转身正想进去,穆以舟沉着的声音传出书房:“楚董,你也要明白一点,爱不爱我是孟心眠的权力。”
楚韫声线冷厉,话锋锐利:“世族女人的感情从来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你说爱是她的权力,你也是认真的,如果我撤走孟心眠轩辕集团的股东身份和所有职务,切断她的经济来源,你还能这么笃定地说爱她?”
穆以舟斩钉截铁:“我爱她。”
“还有,请你不要侮辱孟心眠,她不是依附轩辕的米虫,她有自己的事业和优秀的经营能力。”
“事业?儿戏!小小香水算什么事业,要不是看在轩辕的背景上,多少客户愿意买孟心眠的面子?穆以舟,你不懂生意,自然看不出里面的干系。只要我收回孟心眠的股权,她的上下供应链都会不攻自断,那个时候她一无所有,贫贱妻妻百事哀,你还能维持你的爱吗?”
“难道像楚董这样目中无人就是懂生意吗?葡萄田的客户是真心认可香氛的品质和创意,并不是你说的只看背景。”
即使轻贱穆以舟,也远不如贬低孟心眠来得惹穆以舟生气。
谈到此,穆以舟平稳的态度才生出剧烈的波动,她目光坚毅,话音铮铮:“如果葡萄田遇到挫折,可以是很多因素,但绝不会是因为你和轩辕集团。”
“就算孟心眠亏到分文不剩也没关系,我会养她。”
“天真!”
楚韫怒叱。
“你根本不知道孟心眠从小的生活水平,她从头到脚一身顶奢珠宝和衣服鞋包都能花掉你这辈子所有的薪水!穆以舟,你掂量掂量自己能买得起上亿的房吗?一年能买几套百万的衣裳?”
“你能定到血线最纯正的阿哈尔捷金马吗?你能带她坐私人飞机夏天去游峡湾,冬天去潜珊瑚礁吗?你能在她想要你陪的任何时候,随时随地放下工作只为了她吗!”
“我不能!”穆以舟高声回答。
楚韫:“另外,只要我一句话就能在电竞圈封杀你,你又拿什么养我的妹妹?”
“我有手有脚,什么工作不能干?楚董,这个世上总有你的触角伸不到的地方。我当年可以凭打游戏挣钱给我妈治癌症,现在就可以再找其他生计保障我和绵绵的生活。挣一分,一分是她的,挣一十,一十是她的,挣一万,一万是她的。”
穆以舟:“如果太苦,她随意,我认命。”
话落,剑拔弩张的空气里有了短暂的寂静。
屋外,孟心眠背靠冰凉的墙壁,低着头,长长的卷发之下,两行清泪流淌。
“而且楚董,有一件事你始终搞错了。”
穆以舟嗓音清朗,聆听之间孟心眠仿佛能看见她眼神深深的微笑。
“我和孟心眠,不是因为谁跟了谁会过好过坏,而是彼此携手才能创造人生的无数可能。”
“人生这场游戏,她是我的每一种结局。”
得之我幸。
失之我命。
此生路迤。
条条通你。
良久,偌大的房间里很安静。
孟心眠呼出长长的一气,抹干眼角,捂着心跳走进去。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拍了拍,孟心眠抬眼,楚韫凌厉的凤眸向下,眼珠凝出一抹温柔。
孟心眠看得诧异,准备好的一肚子泼辣话没来得及骂出口,将她甩开:“破股权要撤就撤,我不稀罕!”
走到穆以舟身前,孟心眠和她对过一个眼神,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胸口又开始发热。
桌上摊着购房合同,签章处都签好了名字,孟心眠拿起笔,看也不看就在每个人名后加上自己的姓名。
再回头时,楚韫已经不见了。
屋里只剩下两人,孟心眠担心穆以舟看出眼泪花了她的妆,假装托腮,用手遮住脸颊。
她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声音发哑:“我去交定金。”
穆以舟缓缓伸出食指,戳一戳孟心眠遮脸的手背,抚上去握住,轻轻牵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