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中昏暗的天空被几道亮光骤然划破,犹如几道狰狞的疤痕,无比的骇人。

  这么一副场景下,皇宫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御书房外乌泱泱的跪倒了一片的人,哀求声和哭泣声被几声雷鸣轻松的给压了过去。

  跪在外面的大多是旧臣家的妃子,娇弱的身躯受不住这狂风暴雨,不久便被下人扶去休息了。

  还有另外一些的老臣,本来身子骨就弱,更是早早就晕了过去被送去了太医院。

  几个时辰下来外面已经只剩一人了。

  那人笔直的跪在御书房外,无论多大的风雨似乎都不能摧垮他的脊梁。

  那人一声呼喊一下叩拜,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这雨夜里竟显的掷地有声,令人心惊。

  “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

  那额头处已然早早磕出鲜红,青石板上的血迹被大雨冲刷,很快便没了踪影。

  从御书房里匆匆跑出一个太监,急忙撑着伞去给那人遮雨,声音里是进退两难的为难:“哎哟,我说太傅啊!陛下的命令岂是随便就能更改的?您比奴才这等阉人还懂陛下的心思,何必在这里受这份苦呢?”

  方书直直的看着他,声音里是不容抗拒的坚定:“正因为臣了解陛下,才更应该劝阻陛下!如果这个命令一下,该伤了多少老臣的心!朝堂又怎能安稳?”

  太监一时失语,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只要是个人都明白陛下这个决定就是为了铲除前朝旧臣的顽固分子,可朝代步步相扣,前朝旧臣势力盘根交错,生生拔起该寒了多少老臣的心?朝局又该发生多少变动?

  旧臣手中的势力远远比新臣更加强大,稳固。

  若因为一人的出言不逊而下此决定,那么陛下这一决定相当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可这是陛下的命令,谁敢阻拦?

  太监的目光落在那依旧跪的笔直的身影之上,无声的叹了口气。

  普天之下,也只有太傅能在陛下面前说上两句话了。

  太监向方书行了个礼,道:“奴才再进去向陛下说说吧。”

  方书不卑不亢的回礼:“多谢公公了。”

  目视着太监进去,方书忍不住生生磕出一口血。

  一旁候着的婢女惊呼:“太傅!”

  从早晨收到消息到现在,方书已经跪了一夜。

  方书的身体本就虚弱,身体里更有余毒尚未清除。穿着单薄的单衣跪在这里,风吹雨打。

  便是个铁人也撑不住了。

  就在方书头昏眼花之际,耳边模糊的传来太监的一声宣告:“请太傅入御书房!”

  方书撑着地板强行直起身体,眼看快要摔倒,一旁的婢女连忙来扶,却被方书推拒开来。

  那婢女欲言又止的,只能看着那单薄的身影踉踉跄跄的走进御书房。

  刚进入御书房中就如同从寒冰步入到暖炉,方书的一身寒气都被消减去几分。

  方书对着御书房上堂之人跪下,声音在一声声呼喊之中已然变得嘶哑:“臣,叩见陛下!”

  上堂之人眉眼清然,目含威严,身上的常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九龙。

  那栩栩如生的龙眼居高临下的望来,自带九五之尊的威严和压迫。

  楚瑾盯着那下堂端正叩拜的身影,忽然笑了:“太傅当真是为了朕着想,整整十多个时辰,竟是让太傅跪下去了。”

  那笑声不辨喜怒,未闻起身,方书仍旧弯着身形叩拜。

  方书一字一顿道:“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跪了一天,翻来覆去还是这么一句。

  楚瑾目光微抬,看向一旁的太监。

  太监心知肚明,赶忙扶起方书落座:“太傅,陛下已经恩准您坐下了。”

  方书身形摇晃,竟差点一头栽下去。

  跪了许久,他的身体已经过于疲惫,原先因为余毒损害的视力竟更加严重。方书已然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只能隐隐看出几道人影。

  那片向来镇定从容的目光隐隐露出一丝茫然,紧紧捕捉他神情的楚瑾唇角微微上扬。

  由是这样,连声音仿佛听起来都宽容许多:“太傅今日求朕就是为了这个?”

  方书只觉喉咙间腥甜,生生忍耐下去,厉声道:“臣知傅尚书惹怒圣恩,不该在朝堂上顶撞陛下。但是傅尚书是前朝旧臣,对陛下也是尽心尽力,用心辅导。若是陛下因为这个而惩处,臣绝无怨言。”

  “但是傅尚书罪不至死,其余旧臣更无罪名,陛下不可一下处死啊!”

  “君臣和睦,相互扶持才有江山清明,国家昌盛之日啊!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吧!”

  楚瑾神情平静,抬手间挥了挥,一片下人便退下去了。

  御书房的门也被带上。

  方书听见楚瑾慢慢走过来,抬眸间隐约看到了一个人。

  于是便站起身,正要再次鞠躬行礼之时,楚瑾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那原先威严从容的声音此时竟流露出一丝委屈来:“太傅成日闭门不见,就因为这几个区区的大臣才来求见朕吗?”

  这幅模样让方书不觉有些神情恍然,仿佛不知不觉中回到了那个陛下还是幼童的小殿下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小殿下也是这样,但凡受了一点委屈便抓住他的手这般委屈可怜的向他诉苦。

  陛下还是那么幼稚,这哪里是区区几个大臣啊?十几名前朝旧臣,没想到到了陛下嘴里便成了这幅模样了。

  回想着过去的那般场景,方书的心也不觉松动,声音也缓和无奈下来:“陛下啊。”

  楚瑾像是幼童时那样,耍赖般的把头埋进他的脖颈之间,轻轻搂住他:“既然太傅说要饶,朕便饶了他们就是了。太傅你不要生气。”

  这副亲密的举动自然越了界,方书耳根微红,头却愈发沉重。

  他本想推开楚瑾,想说这般已然越界。

  但是方书只觉全身无力,外面折腾一天,这副脆弱的身体终究是撑不住,竟一头晕了过去。

  方书身上冰凉潮湿,楚瑾也不觉有不适。反而抱的越紧。

  楚瑾从腰间拿出一枚黑色的药丸,含进嘴里。捏住方书的下巴,将药丸渡了过去。

  “太傅,朕已经听了你的话,你也要乖乖听朕的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