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硕灰溜溜回了酒店,飞机上睡的几觉积攒的精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洗了澡,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阖上了眼睛。

  等整个世界陷入黑暗,他的脑海里就开始自动地播放庄鑫烁冷着脸对他说过的那几句话。

  “抛弃”两个字太沉太重了,一直压在他的心里让他喘不上气。他们之间的症结在什么地方,李硕心里明白。

  爱是满的,缺的是庄鑫烁对他的信任和原谅。

  纷乱的思绪在身体里到处乱窜,搅和得李硕睡意全无。不知道折腾到几点钟,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醒来时,房间里依旧是一片黑暗,捂了一晚的被窝也没有多热,李硕蜷缩在被子里,赖了会儿床。

  他都快三十岁了,独自一人过了那么多个冬天,但自打庄鑫烁离开他后,他最喜欢,最依恋的被窝也变得不温暖了。

  李硕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外面也是一片黑。但远处辉煌的灯光仿佛让白日里暮气沉沉的城市活了过来,呈现出一片虚假的繁华。

  在晚间醒来,接下来的这个夜又不知道该怎么度过了。

  李硕无所谓倒不倒时差,在过去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在重复来重复去的黑夜里有时能睡着,有时睡不着,生物钟早就一团乱,因此这十三个小时的时差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长时间的睡眠按理说能让他恢复一部分精力,但李硕还是觉得累。他站在窗前抽完了一支醒神的烟后,听见丢在床铺上的手机传来几声短信的提示音。

  李硕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Ian发来的几条imessage。

  第一条是一个地址,第二条是:李!快来!

  最后附上一张照片,照片拍得很模糊,但丝毫不影响李硕一眼就认出那是庄鑫烁。他倚在栏杆边,手里端着杯酒,微微眯着眼睛,散漫而又性感。李硕的心脏停跳了两秒,才又重新恢复正常的跳动节奏。

  明明曾经他和庄鑫烁之间的距离已经近无可近,可看到这样的他,依旧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心动。

  李硕把地址输进地图软件里,发现那是一家酒吧,离酒店不远,步行就可以到达。返回和Ian的聊天界面,他回道:拍照水平太糟糕了。

  Ian的消息回得很快,发来一条占满整个屏幕的无语的emoji表情。

  李硕笑了笑,因为知道了庄鑫烁的行踪情绪不再那么低落。他快速地冲了个澡,站在镜子前用力拍了拍脸颊好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点。从行李箱里挑出一件黑色的羊绒衫套在白色的衬衣外面,他裹上羽绒服下了楼。

  在酒店餐厅随便对付了两口晚饭,也不是不饿,两年的时间足够李硕养成许多不太好的习惯,比如晚上没人抱着会很难睡着,比如口味刁到外面的饭菜吃来吃去还是觉得庄鑫烁做的好。

  酒店距离酒吧直线距离只有几百米,李硕裹紧了羽绒服把脸缩进衣领里一路小跑。路上几乎看不见几个行人,匹兹堡这座城市常驻人口只有三十万,还没南城下面一个小县城人多,人少意味着冷清,这里的娱乐活动非常匮乏。

  拐过一个街角,李硕像是突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红色砖墙上到处是凌乱的涂鸦,路灯似乎都比这条街外的亮上许多,将不同肤色的人们脸上的表情照得清晰可见。

  这里是找乐子的好地方,找的什么乐子,李硕扫了一圈他们火热赤裸的视线瞬间就清楚了。

  跟着导航走到了一家酒吧门口,铁架子搭的招牌摇摇欲坠,上面用不同颜色的颜料喷出非常潦草随便的“Pistol”几个字母。

  李硕产生了点说不出口的联想,酒吧大门里透出来的艳红色的光和震荡的音浪更加让他坚信这不是个什么正经地方。

  入门处是一扇门帘,门帘是用一条一条的拇指粗细的铁链组成的,公众 号梦白 推文台很有点狂野的味道。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入目是一个巨大的下沉舞池,舞池 中央有四个高台,每个高台上都站了两个几乎一丝不挂的男人,少得可怜的银色布料遮挡着重点部位,布料和夸张的肌肉上的汗水一齐在璀璨的灯下闪着暧昧又惹火的光。

  只看了一眼,李硕就觉得自己自己要长针眼。

  他快速把目光挪开,可视线在酒吧内转了一圈,他就发现眼神无处可落。触目所及,清一色的男人,大部分都光着上半身,没光着的穿着也十分性感,李硕裹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站在其中像个马戏团里滑稽的猴子。

  酒吧里太热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营造出这样火辣的气氛,暖气开得很足。人们在高温中脱下衣物,在热潮中释放着欲望。空气因为人们蒸腾的汗水而变得不太好闻,李硕皱了皱鼻子,脱掉了羽绒服,想了想又脱掉了羊绒衫,将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自由国度的风吹进了这间酒吧,吹走束缚着人们的道德观和羞耻心,每个人到了这里,除了快乐,不要别的。

  跟这些人比起来,李硕觉得自己堪称含蓄和内敛。收拾好心情,他在一片肉色里寻找着庄鑫烁的身影,从楼下到楼上,终于在二楼的栏杆边,看见了他。

  看见他的那一刻,李硕立刻感觉到脑袋里“嗡”了一声,怒火霎时从脚底升起来,把他的血肉烧得劈啪作响。

  照片里庄鑫烁还穿着件T恤,这会儿他把上衣脱了,姿态放松地倚着栏杆,浅灰色的牛仔裤挂在胯上,露着一圈黑色的内裤边,整个人看起来放。荡到了极点。

  庄鑫烁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正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来搭讪的男人赤裸直白的邀请。亚洲面孔在这间酒吧里非常少见,因为少见,不少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频频往庄鑫烁身上落,像是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似的。

  李硕腋下夹着他的羽绒服和羊绒衫,把铁质楼梯踩得咚咚响。他什么也顾不上,只想立刻把庄鑫烁裹起来,打包带走。

  挤开站在庄鑫烁面前的男人,李硕把衣服硬塞到他手里,塞进去还不算完,又伸手整理了整理,用宽大的羽绒服遮挡住庄鑫烁的前胸,才转过头龇着牙对着来搭讪的男人语气夸张地说:“Oh!honey!这个味道实在太糟糕了!你能先把你的胳肢窝打扫干净再出门吗?”

  金发碧眼的男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道:“what?!”

  没有一个眼高于顶的白男能抵挡住这种攻击,他的脸上出现了非常屈辱的表情,随后又扭曲起来,留下一句s开头的脏话火速离开了。

  李硕冷哼了一声,得意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过身时,庄鑫烁落在他脸上黑沉沉的目光让他高涨的气焰瞬间蔫吧了下去。

  “哈哈……”李硕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好巧啊。”

  庄鑫烁没理他,单手拎着那件羽绒服递到李硕面前,用眼神示意他接着。李硕没接,抿了抿嘴唇,说:“你就帮我拿一会儿行不行?”

  庄鑫烁微微侧了下头,手一松,柔软而厚重的衣物坠落,金属拉链从李硕小臂上划过,带来一阵轻微但不容忽视的痛感。

  庄鑫烁抬脚跨过它,往吧台去了。李硕低着头,盯着那团黑色,觉得自己仿佛和这件衣服一样,被他毫不留情地丢下了。

  李硕站在庄鑫烁方才站的那个位置上,看着他在吧台边灌了两杯酒,然后下了楼,进入那个张牙舞爪的舞池。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Ian端了杯酒递到他手里,说:“Sean一直很受欢迎。”

  李硕没什么心情和Ian聊天。

  庄鑫烁被那些光怪陆离的彩色吞噬了,李硕站在二楼一直竭力寻找着他的身影。一片迷乱而又模糊的画面里,人们借着身体的律动,用无意或是有意的摩擦寻找着欲望释放的出口。

  李硕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失去庄鑫烁是什么滋味。

  爱还在,最痛的是没有立场。

  就像现在,即使心里那把火快要把他烧成一撮灰,他也阻拦不了庄鑫烁去做什么。单身,年轻,长得帅,受欢迎多正常,也许他今晚会挑选一个合适的床伴离开,而自己则在一遍又一遍自虐的想象中彻夜不眠。

  李硕转过身,颓丧地靠在栏杆上,不再去看舞池里的庄鑫烁。

  接过Ian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滚下去,整个身体都烫了起来。他把酒杯捏在手里把玩着,长叹了一口气。

  Ian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李!你在干什么?”

  李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卷毛真是没眼色,没看出来自己正忙着伤心呢吗?

  “什么也没干。”李硕回道。

  Ian耸耸肩,看上去非常疑惑:“你不是要追Sean吗?你现在在干什么?”

  李硕一愣,让Ian这句话给点醒了。

  李硕重新看向舞池,原本正处于人群正中心的庄鑫烁消失了。他转着脑袋四处找,一旁的Ian指了指舞池边一个小门:“Sean进去了。”又说,“不是一个人。”

  李硕把手里的抱着的衣服和酒杯一股脑塞给Ian,往楼下跑去。穿过人潮时,身上穿着的衬衫被撕扯得掉了两颗扣子,甚至还有咸猪手摸了把他的屁股。

  李硕转过头,冲人群比了个中指。

  小门的门帘依旧是一排铁链,李硕撩起链子,走了进去。

  外头聒噪的音乐都挡不住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李硕对外国佬的开放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他穿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男人们,在狭窄的走廊尽头,看见了庄鑫烁。

  他叼着一支烟,眯着眼,糜红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吞咽口水时滚动的喉结照得清晰可见。如果不是一个男人正跪在他身前伸手要去解他的裤链,李硕已经被他这幅模样迷得七荤八素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闷不做声拽着庄鑫烁就往外走。

  快要走到门口时,庄鑫烁甩开了他的手,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抵在墙上。

  “你干什么?”庄鑫烁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瞳孔里漫着一片红。

  李硕费力地露出个笑:“你看看我吧。”伸手揽着庄鑫烁的腰把他往身上压,“咱俩都这么熟了,我不比酒吧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强吗?”

  庄鑫烁笑了,笑意浅浅浮在面上,未达眼底。他的手指划过李硕脖颈上的动脉改为轻佻地掐着他的下巴迫他抬起头:“从南城到匹兹堡一万多公里,你跑过来就为了这个,贱不贱啊?”

  【作者有话说】

  小庄没回国之前就是酱婶儿的,有点不守男德。

  建议配合下一章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