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硕愣住了,络腮胡也愣住了。
络腮胡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打转,最终识趣地选择了离开。
他钻进车里,冲庄鑫烁喊了一句:“雪真够大的,我先走了,Sean,回头见!”
车胎压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等这点动静消失在远处,庄鑫烁收回了落在李硕身上的视线,升起了车窗。
没再看李硕一眼,也没和他说一句话,车子驶进院子里,把他留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中。
李硕全身冰冷地站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缺觉缺得狠了,不然心脏怎么会有一下没一下微弱地跳,连四肢都开始发麻。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雪就在李硕身上落了厚厚一层,他调动着眼部僵硬的肌肉去看那栋灰白色的房子。
一楼亮起了灯,几十秒后,二楼也亮起了灯。
庄鑫烁走到临街的那间屋子的窗边,隔着点点片片的雪,和他对视着。
不过也许这一眼对视只是李硕的错觉,因为下一秒,庄鑫烁就拉上了窗帘,屋内的一切被遮掩起来,李硕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好冷。
身体的诸多感受只剩下了这一种,李硕想挪动脚步去敲一敲庄鑫烁的门,可又害怕再看到庄鑫烁方才落在他身上那种没有温度的目光。
李硕很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雪没有要停的迹象,李硕回到了树下,徒劳地,固执地守在庄鑫烁门外。
手机铃声响起,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
“李硕。”庄昭炀问,“你到了吗?”
“嗯。”李硕从喉咙里闷出一声,“到了。”
“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
庄昭炀不满李硕问一句答一句的,在电话那头叫嚷起来:“啧,什么情况啊?急死我了。”
他要怎么回答庄昭炀的这个问题呢。
房子里的灯熄了,那些窗又重新变成了黑洞洞的眼盯着他,从前庄鑫烁那么害怕他受一丁点伤,如今也能对他在寒风里伫立几个小时无动于衷了。
李硕长久的沉默让庄昭炀意识到了他此刻在经历着什么,过了很久,庄昭炀才说:“小庄心里有气。”
“我知道。”李硕抹掉脸上几乎已经冻成冰碴子的眼泪,苦涩地笑,“他问我是谁。我一肚子的话被这仨字全憋回来了。”
“他……我怎么办啊昭炀?”
“他好像不想再见到我了。”
“你他妈发什么癫呢?我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他有多喜欢你吗?”
正因为李硕清楚,所以他才能这么笃定地说出这句话。这句话说出口后,李硕突然有了一种想逃离这里的冲动。就好像离开了这里,回到南城,就可以假装匹兹堡的这场雪不曾下过,庄鑫烁不曾面色冷淡地问过他是谁,也不曾对他的苦苦等待毫无动容。
这样想着,他也这样做了。
在匹兹堡停留不足12小时,李硕狼狈地逃回了南城。
回到家,李硕昏睡了整整两天。
醒来时,李硕盯着天花板愣了很久,等关于那场不愉快的旅途的所有记忆全部回拢,他又逃避似的躺下了。
睡睡醒醒好几天,直到接到杨臻的电话,李硕才头重脚轻地从床上爬起来。
“出来喝酒。”杨臻疲惫的声音响在电话那端。
李硕慢吞吞地洗完澡,去擦镜子上的雾气时不小心碰掉了庄鑫烁的那只黑色的漱口杯。
杯子是塑料的,但从高处落下,仍然磕破了一个角。
李硕盯着那个缺口看了半天,只觉得心脏也像是破了洞,先是有红色的血液流出,后来就变成更加粘稠的东西,流干净了,胸腔里就变得空荡荡的。
杨臻打来电话催他出门的时候,李硕还在用胶水补杯子。粘了好几回,总会有对不齐的地方,只好抹去胶水重来。
一遍一遍的,等月亮出来高高地挂在天上,李硕才勉强补好了它。
只是补好的杯子仍然能看得出来裂痕,这道裂痕横在他和庄鑫烁之间,不知该用什么去修复它。
到了酒吧,杨臻已经独自喝掉了大半瓶的山崎。
看见他过来,杨臻眯着眼冲他笑了笑:“你来了。”
李硕点点头,拿起酒瓶往另一只空酒杯里倒上了酒,又加了冰块,送进口中,浓而烈的橡木味道在喉间炸开,他才觉得舒服了点。
“大忙人怎么有时间叫我出来喝酒?”
酒吧极具动感的音乐像在脑子里炸开,李硕坐下后在杨臻耳边大吼了一句:“你选的这破地儿,吵死了!”
“吵吗?”杨臻看着前方不远处正在唱歌的乐队,意味不明地笑,“多热闹啊。”
李硕不再和杨臻争论这个问题,替他倒上了酒,然后举起杯子和他碰了碰。倒酒和碰杯的动作李硕做得很认真,毕竟此刻,杨臻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和他感同身受的人。
爱的人远在天边,他和杨臻一样地驻足不前。
剩下小半瓶几乎都进了李硕的肚子,烈酒上头上得很快,朦胧的酒意出现在身体里的那一刻,李硕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倾诉欲望。
叫来服务生又点了两瓶酒,李硕用肩膀怼了怼杨臻,问:“什么感觉啊现在?”
杨臻睨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他的眼睫在光下抖了抖,斟酌了半天才找出当下最契合他感受的一句:“这还用问?我一想到我跟远儿这辈子就这样了……”
杨臻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这儿就跟他妈停跳了似的。”
李硕笑了笑,揽住杨臻的肩:“要么说咱俩是好兄弟呢?”
“怎么?”杨臻诧异道,“什么情况?”
李硕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跟杨臻说了,但没提庄鑫烁的身世。听完,杨臻莫名其妙乐了起来:“哟,大情圣,你也有今天呐?”
杨臻话里的幸灾乐祸激怒了李硕,他冷冷笑了一声:“有的人去了一趟英国连个屁都没敢放就回来了。”
“你倒是见上面了,‘你是谁’仨字能把你吓得灰溜溜跑路是比我牛逼。啊还有……”杨臻嗤笑道,“你这体格子比我强,淋了半宿的雪回来什么事儿没有,真够没心没肺的。”
李硕夸张地“哈”了一声:“我一天到晚地骂铭远死心眼子,好了,你现在不就是活脱脱的死心眼子二号吗?成为于铭远,超越于铭远,这是你接下来多少年的目标啊?”
俩人像小学生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呛了起来,大有一副不把对方噎死不算完的架势。
桌上的酒不知不觉喝完了,两个人停止了互怼,以同样的姿势摊在沙发里,望着不远处正唱着忧伤情歌的驻场歌手。
眼前的灯光由点变成线,因为醉意好像又从线变成了绚烂的面,糊在李硕的眼前。
杨臻用脚踢了踢他:“你真怂。”
脆弱在每根血管里流淌着,李硕瘫着没动,幽幽道:“你不知道,小庄以前看着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我太难接受了,我觉得他不想再爱我了。”
不想爱和不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如果某一天庄鑫烁不喜欢他了,要和他分开,李硕还能挺坦然地接受。感情会出现,也会有消失的一天,他明白这个道理。
但李硕不能接受是因为他的原因,导致本该仍然汹涌澎湃的爱意被生生按下了休止符。
那些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时刻,李硕认真地思考过,他做的选择是命运捉弄下的无奈之举,但庄鑫烁受到了伤害却是实打实存在的事实。
“你和小庄跟我和远儿不一样,你们有机会,我们没有。伤害了就去弥补,把人弄丢了就去找,别像我一样,连后悔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从哪里开始后悔。”
“出发吧,李硕。”杨臻又踹了他一脚。
李硕揉了揉眼睛,揉散了眼前那片模糊的光。
杨臻说的对,他和庄鑫烁之间还有机会,而这个机会全在他肯不肯。
他把庄鑫烁的心戳得稀巴烂,人家只是对他摆几个冷脸,已经算是非常温和的反击了,他凭什么因为难以接受庄鑫烁前后巨大的反差而像乌龟一样躲在壳里呢?
李硕拿出手机,决定再去一趟匹兹堡。
【作者有话说】
加更!下章big李再战匹兹堡!
(买了一个超大的盆,感觉用来接海星正好,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