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确信他们的脚程很快,甚至他认为自己是跟在邓布利多教授身后以幽灵一般的姿态从霍格沃茨回旋的大理石楼梯上飘下去的,转眼间巫师的袍子就像是融合在了橡木大门外的夜色中。哈利小跑着跟着大步流星的邓布利多和斯内普,一眨眼间就看到了在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布斯巴顿马车,在马车附近还有着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正在努力前行着,当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来越近的时候,哈利能听到黑暗之中走在前面那个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穆迪教授!”哈利喊他。

  “你们也来了。”穆迪气愤地说,加快了一瘸一拐的脚步,“这该死的腿!”

  “就是这边,看来他们没能带克劳奇先生出来——就那片树丛后面!我带着邓布利多教授和斯内普教授过来了。”哈利赶到他们前面穿过树丛。但是他没有看到人影,也没有听见克劳奇的声音——

  “塞德里克?威克多?”哈利喊道,四下张望着,但是没有人回答他。在这漆黑无声的禁林中,哈利忍不住去设想这种无人回答的寂静背后的种种可能,克劳奇先生可能又恢复了理智,但如果塞德里克和威克多带他往城堡的方向去找邓布利多教授,那他们一定会碰到的……哈利掏出魔杖:“荧光闪烁。”

  与此同时,他身后还有另一把魔杖的光亮也一同照亮了这片树林,邓布利多教授把魔杖点亮了举在手里。魔杖顶端投射出的光柱在漆黑的树干间来回移动,照亮了下面的土地,然后落在两双鞋子上,又照亮他们全身——是塞德里克和克鲁姆,他们两个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态蜷缩着躺在森林的地上,看样子仿佛在没有设防的情况下被什么人袭击了。

  “昏过去了,没有受到其他伤害。”斯内普弯下腰,轻轻翻开塞德里克的一只眼皮,“德姆斯特朗的这个也是,需要现在叫醒他们吗?校长。”

  “麻烦你了,西弗勒斯。”邓布利多说着高高举起魔杖,指着海格小屋的方向。

  哈利看见一个银色的东西从魔杖里喷出来,像一只苍白的鸟,在树丛间一闪而过。

  那是守护神在传信。

  接下来的事情乱成一团,苏醒过来的克鲁姆坚称是克劳奇先生攻击了他们,塞德里克则说他们其实没有看清楚,并不是很能确定当时是不是有第四个人,穆迪教授听到这样的言论就立刻开始在周围寻找起来,他的魔眼四处乱转,哈利注意到塞德里克和克鲁姆都移开了眼睛不去看穆迪的脸,哈利猜想是这画面会加重他们此刻因为晕眩而带来的恶心感觉。

  被邓布利多的守护神叫来的海格又去叫来了卡卡洛夫,卡卡洛夫在听闻是克劳奇先生——一位魔法部的高官、三强争霸赛的裁判打了克鲁姆之后,就立刻铁青着脸,以一种趾高气扬的语气开始指责邓布利多教授——不,那些话语与其说是指责还不如说是埋怨咒骂。哈利相信自己和塞德里克都是很愿意看到卡卡洛夫被海格举起来怼在树上狂揍的场面——但是非常令人失望,邓布利多教授及时阻止了海格的拳头,并且在卡卡洛夫顺着树干滑下来,在树根旁瘫成一团的时候,以一种不可违背的语气让海格立刻送他们回城堡去。

  哈利知道他们不可能留在树林中看事情的进一步发展,那么他现在也确实是迫切地想要回到格兰芬多塔楼的。他和塞德里克在回到城堡的路上简单谈论了一下这件事;“说实话,我不认为似乎克劳奇先生袭击了我们,但是……哈利,当时应该不会有其他人了。”

  “是啊……哦,晚安,塞德里克。”哈利看着塞德里克的消失在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我可以自己回去了,海格,我每天都爬这楼梯好几遍。”

  “邓布利多教授要求我送你们安全回去。”海格的大手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压在哈利肩膀上。

  哈利和执意护送他回到肖像洞口的海格道了晚安,回到公共休息室的第一时间就招呼罗恩和赫敏和他一起回到目前空无一人的宿舍里。

  “发生了什么吗?”赫敏看着哈利从枕头底下拿出活点地图。

  “嗯。”地图打开的同时,哈利以非常快的语速告诉了罗恩赫敏刚才发生的一切。然后他们三个的脑袋就一起凑在活点地图旁边盯着禁林,看看能不能在广阔的禁林中或者霍格沃茨的其他地方看到巴蒂·克劳奇这个名字。

  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这广阔的范围内都是不允许使用魔法幻影移行的,那么不管克劳奇先生是自己离开还是被谁带走,他都不会在那么快的时间内消失——哈利相信他应该还在霍格沃茨的某个地方,而活点地图也确实是这样告诉他的。

  “他在这!”哈利指着禁林中的某个位置,“你们快来看。”

  罗恩眨了眨眼:“什么都没有啊,你是看花眼了吧哈利,这附近只有一个名字。”

  哈利确定自己的眼睛在那个地方看到了巴蒂·克劳奇这个名字,那个地方比现在邓布利多教授他们所处的地方还要深,但还没有到活点地图的边界,但是那个名字只闪烁了一下就不见了——那或许是一片树林,或许是一棵大树旁,哈利看到阿拉斯托·穆迪的名字也在那附近,他不知道穆迪教授刚才有没有看到克劳奇先生,按照常理来说他不会一眨眼就消失——难道魔法部的官员真的有在霍格沃茨幻影移形的权利吗?可是他都虚弱成那个样子了,难道还能幻影移行?不,邓布利多校长不会给予魔法部官员这样的权利的……

  令哈利非常失望得是罗恩和赫敏刚才的目光并没有和他在一个地方,他们并没有看到克劳奇先生的名字……哈利当然不需要旁人佐证他看到的不是幻觉,只是这种时候如果能跟朋友一起分析一下,可能思绪会更加清晰。

  “你应该把这件事情先告诉小天狼星和莱姆斯。”赫敏从活点地图上收起视线,“你还记得克劳奇先生当时都说了什么吗?”

  哈利从衣兜里掏出双向镜,在呼唤过后对面出现小天狼星严肃的脸:“我正要找你,哈利,巴格曼用你在三强争霸赛上的大获全胜来和小妖精们再次赌钱,当然他是以一种口头支票的形势,不管他多么殷勤想要为你提供帮助,但是他确实和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无关。”

  “出大事了,大脚板。”哈利在等小天狼星说完之后说,“我刚才去看最后一个项目的场地,在和塞德里克和克鲁姆一起回来的时候在禁林里听见了克劳奇先生的声音,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对,认不出来人了……他后来认出我之后就一直在说要给邓布利多提个醒儿。”

  “克劳奇在霍格沃茨?”小天狼星转了下头,应该是看不在镜子范围内的莱姆斯,“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有点疯疯癫癫的,我们尝试了一会儿,但是没办法把他弄出禁林,然后我就去找邓布利多教授,塞德里克和克鲁姆留在那里看着他——但是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被人击昏了,克劳奇先生不见了。”哈利抖了抖活点地图,“我一回来就在地图上找他,好像看到了,但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莱姆斯问:“他在地图的边界吗?”

  “没有,现在我也不是很确定我当时到底有没有看到他。”哈利回想着当时听到的那些话,“克劳奇先生肯定提到了伯莎·乔金斯,他好像认为她已经死了,还一个劲儿地说都是他的错……他还提到了他的儿子。有一半时间好像以为他妻子和儿子还活着……”哈利对着镜子里的小天狼星和莱姆斯说,“但是我可以肯定,提到伏地魔的那会儿是他最清醒的时候——他说那人在强壮起来。”

  小天狼星的表情十分凝重:“这件事情也证实了我的猜想,哈利,克劳奇一定是被谁使用了夺魂咒一类的咒语,我们大可以假设对他施咒的人是伏地魔的死忠,我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尾随克劳奇而来,但我认为……巴蒂·克劳奇现在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事情现在已经变得非常难以控制,我们不知道在暗处的人究竟谋划了些什么,设计并控制魔法部的高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甚至想不到那些逃脱审判的食死徒中有谁能做到这件事,毕竟那些人大多都不愿意惹上麻烦。”

  “或许马——”罗恩发出简短的音节之后立刻说了一大段补充说明:“我不是怀疑他们,我只是说他们家和魔法部关系确实很近。”

  “马尔福不会做这种蠢事。”小天狼星沉思着,“难道杀死克劳奇真的是某个隐秘的食死徒所纳的投名状吗?克劳奇说伏地魔正在强壮起来……卡卡勒夫也证实了黑魔标记正在变深……或许——不,这不太可能。”

  “什么?”哈利立刻问道。

  “如果我们过去的假设是有根据的,那么只要时机成熟,只要准备充分,分裂的灵魂是有可能重新复活的,但这很难,非常难……我不认为仅仅靠一片残缺的灵魂就能做到这件事。”

  莱姆斯叹息着说:“西里斯,他……或许不是一个人。”

  “大脚板,月亮脸。”哈利问到,“你觉得逃跑的虫尾巴去了哪里?如果是老鼠的话,应该有可能在阿尔巴尼亚找到魔法部搜寻了许久也找不到的东西吧?伏地魔的灵魂——他在一年级的时候曾俯身在奇洛身上,但是这是需要本人同意的,我想伏地魔的灵魂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只能俯身在一些虫尾巴这样的小动物身上,而他的这些动物朋友或许可以告诉他,在某一片区域内的同族都在诡异地死去……”

  赫敏和罗恩的目光看着哈利紧皱的眉头。

  小天狼星和莱姆斯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穆迪正在进林中搜寻,对吧?说不定他或许会有什么结果……等到明天事情说不定会出现新的转机。”

  “早点睡觉吧,哈利,我们也会继续探查相关的情报的。”

  现在确实已经很晚了,在公共休息室聚堆写作业的纳威西莫和迪安也打着哈欠推开宿舍的门,赫敏匆匆跟哈利和罗恩说了再见。当这个小小却不拥挤的宿舍充满了五个年轻男孩的聊天声的时候,刚才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哈利睡不着。

  他一直盯着活点地图上禁林中穆迪教授的身影,看着他似乎无功而返,回到城堡之后在邓布利多教授的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然后回到在他的办公室中,在那里来回踱步。

  八楼的校长办公室中,邓布利多教授在桌前坐了很久,哈利不知道他的脑袋里是否跟现在的自己一样一团乱。

  哈利的眼睛看着活点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地点和那些被框在大大小小方块中的人名,他在想克劳奇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他想的太入神,出现幻觉了——哈利看到黑魔法防御术办公室中阿拉斯托·穆迪那个名字消失了,转而出现的是现在占据他整个头脑的那个名字。

  ——巴蒂·克劳奇。

  哈利知道此刻自己正迷茫地眨动惺忪双眼,但他确定自己是清醒的,他的手掐在胳膊上是有强烈的疼痛感的——他没有在做梦。

  他是清醒地看着巴蒂·克劳奇的名字出现,然后,可能只在吞咽下一口水的那短短的时间内,那个名字又变回了阿拉斯托·穆迪。

  哈利感觉自己浑身发抖,这当然不是因为他自己掐自己的疼痛或者说寒冷,五月的天气虽然不是那么温暖,但霍格沃兹坚固的墙壁阻挡了外面的冷风,他柔软的被子包裹着他,但他此刻却比以人类的身躯沉入黑湖还要冷。

  哈利不清楚刚才那转瞬间的人名转换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脑袋里出现了很多能解释这个画面的想法。

  是的,有一种药剂能够把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这种变化是活点地图也不能识破的。

  活点地图当然不是只有这一个弱点,它不能区分同名同姓的学生,当然也不能区分同名同姓的父子。

  尽管哈利不希望——但他想,就像小天狼星所猜测的那样,魔法部的那位国际魔法交流合作司的司长巴蒂·克劳奇应当已经不在人世了,自己之前看到他的名字在禁林中消失并不是幻觉,他只是看到了一个人存留在世间的最后魔法痕迹。

  他死了。

  杀他的人,应当就是另一位巴蒂·克劳奇。

  儿子杀死了父亲。

  可小天狼星明明说过,小巴蒂·克劳奇早就已经死了,死在进入阿兹卡班的一年后,尸体就葬在监狱之外。

  ……可是有一种药剂能将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而摄魂怪也不是靠样貌来区分人与人的,他们分不清小天狼星和大脚板,那么是否……当年死在阿斯卡班的并不是小巴蒂·克劳奇呢?

  那当年死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