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除
羂索对着我一通坦白,这局面我没有料到,但也还算是意料之中。
只是,他既然已经知道,真人已经是我手中握着的一张牌,怎么还敢全盘托出?
难道……
羂索发现了我的沉默,此时他跟我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又伸手随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遥,别这么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说过,你会自愿帮我的。”
我顿了顿:“眼下,我完全没有理由帮你吧?”
羂索微笑:“你当然有。遥,我可比你更了解你。”
说实话,跟羂索在这里互相嘴炮完全不是我想要的。莫非他也是想拖延时间,等五条老师和两面宿傩那边的对决最终的结果?
妖刀却有不同的想法:[不,遥,这不是很明显吗?你已经把他的全部计划都打乱了,他要拖延的,远不止两面宿傩,眼前的你也是啊!]
[沉下心来,羂索的术式和底牌我们都不是很清楚,但眼下这种情况可不多,你可以做到的。]
我……可以做到的,当然可以,我就是为此站在这里的。
只要将妖刀捅入脑中,我就可以将羂索化为妖刀的俘虏……
“遥,你确定要直接动手,不先听我说完嘛?”
但我还没行动,就仿佛被羂索看穿。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诞生的吗?”
羂索这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完全就不像是害怕我和妖刀的样子。
不能轻举妄动,但错过机会,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都是花言巧语。
为了迷惑我的胡言乱语。
我挑了挑眉:“当然是父母生的。”
羂索却笑了,一字一句,分外有力。
“不,我现在告诉你吧,遥,你是彻头彻尾的实验品。”
什……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会有父亲,亲手将女儿关在地下室不见天日,为什么会有父母,同意让还是婴儿的你接纳妖刀呢?又为什么,你会是千年来最适配妖刀的呢?”
他的话,仿佛是塞壬的低语,诱导着迷途者步步迈向深不见底的海渊。
“从头到尾,你就是你父亲的实验品。”
“你可是以咒灵的姿态诞生的婴儿啊。”
我的心确实有些乱了。
有记忆以来,父亲从未对我展现过正面的情绪,母亲一开始……其实也是逃避更多,只是我以为她是软弱。
无论如何,最后母亲也是救了我的。
这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那又如何,至少母亲是爱我的。”
“啊,你说的没错,母爱确实是很伟大的存在。那个女人,明明一开始也很抗拒自己生下来犹如咒灵般的孩子,但后来居然还能鼓起勇气做出那一切,真是勇气可嘉。”
羂索轻轻叹息,又像是随口提起一般:“嘛,我也是后来才了解到这一点的。母爱,真的是很伟大的存在。对了,我的孩子……悠仁,你应该很熟悉了吧。”
一天之内,就收获这么多炸裂的情报,我真的有些大脑发麻,快要说不出话来。
……冷静下来,这些话都可能是羂索欺骗我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你的话实在自相矛盾了吧?”
羂索笑笑:“这个灵感,还是你父亲给我的。你看,悠仁难道不是最好的咒灵宿体吗?他可是接纳了千年来最强大的咒灵——两面宿傩啊。”
“遥,这个世界,咒灵是绝不可能被消灭的。只要有人类的存在,咒灵就会永无止境的存在和诞生,不是吗?”
羂索这话,是夏油也说过的。
“千年前,我也只是个人类。但现在,我终于摸索出了能让咒灵消失,让人类也无需担忧咒灵的办法。”
“你和悠仁,还有真人,都是我为这盛大舞台准备的最佳作品。”
“……”近千年的谋划,我不禁在想,那么夏油走入歧途,是否也跟羂索有关系。
……咒灵与人类的关系,完全就是无法解决的死局。我有些抗拒继续听羂索的话,却又忍不住好奇他到底有什么谋划。
“所以,你准备怎么达成目的?”
我的话刚说出口,羂索就笑了,好奇心是一切开端,也是转变的开始。
“这个啊,加入我,你就会知道了。你不是担心喜欢的人会受到咒灵的威胁吗?”
“为此我已经谋划了千年,遥,相信我,我会带给你、带给所有人看最完美的世界。”
我等了许久征十郎的名字,却偏偏在这个我不想提起他的时候,被羂索作为筹码提了出来。
不得不说,羂索真的很懂怎么拿捏手上的筹码。
我沉默了:“……”
该怎么说,羂索不愧是能集聚起那么多咒灵,还经营了千年的家伙。
他所掌握的情报,所说出的东西,轻易就能动摇任何人的心。
尤其是,让征十郎也摆脱咒灵这一点。
我必须承认,我可耻地动摇了。
但……
[遥,我们约定好了,要一起去看向日葵海。]
[无论遥是什么模样,都不会变的。]
[最喜欢的,是遥。]
明明不会出现在这里的熟悉声音,却在我脑海之中一下又一下的回荡着。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玩这一套?
妖刀有些焦急:[遥,别听他的话,你也见过他制造出的那几个又像是人类又像是咒灵的家伙了。]
[他所创造的世界,无非就是把人都变成咒灵罢了!]
是我当局者迷了。
羂索连自己都折腾成了咒灵,两面宿傩也曾是千年前的最强术士,现在不也成为了咒灵。
成为咒灵,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人类进化的最佳方向吧……
但,咒灵之所以是咒灵,就注定不可能有着人类才能拥有的东西。
——至少咒灵,不可能跟我一起去看向日葵海。
“……很抱歉,我拒绝。”
拒绝的同时,近距离抽刀贯穿羂索的身体,再自上而下刺入他的大脑。
这是我一开始的准备。
距离太近,采取的办法只能迂回一点。
但显然,羂索也不是就这么站在这里,毫无防备地听我在讲。
“术式——「反重力机构」”
彭地一声后,我和妖刀一同被一股莫名的压力瞬间压垮,连抬起头都分外吃力,身上仿佛压着巨石一般,呼吸都变得困难。
再看过去,连真人都没落下,被羂索一视同仁地压在了地面上。
“你……”
“遥,别着急啊,听我把话说完。”
羂索在我身旁蹲下,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以着这种半是强迫半是屈辱的姿态和我对话。
“你现在不懂,只是你见过的太少了。千年来,我目睹了不少人世交迭,这是唯一,也是仅有的最佳方法。”
说着,羂索像是摸小狗似的,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发。
“听话,遥,我会让你发挥出前所未有的价值。”
说完,他便直接起身,不再理会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我。
我总感觉这个术式并不是羂索自己的,因为此前我明明亲眼目睹过羂索使用夏油杰的术式。
这确实是我失算了,以为羂索他只能使用咒灵操使,却没想到他还有其他的咒术。
想来千年间带给他的东西,肯定不少了。这种存在……该怎么跟他去斗?
不过没关系,我动不动没关系,妖刀是可以脱手行动的。
只要抓住机会——
妖刀却突然发现了什么:[遥,附近似乎有人在靠近……]
与此同时,羂索也回过了头来,但没等他完全转过身,一个白色的毛绒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我眼前。
这身影长着两个尖尖的大耳朵,分明就是——伏黑惠的术式!脱兔!!
进入羂索的术式范围,脱兔就沉甸甸地坠向地面。但,脱兔这种幼小的存在之所以可以成为术式的一种,就是因为——
数不清的兔子山从天而降,兔子是以繁衍出名,惠的术式也完美体现了这一点。
“术式——”
羂索的声音近乎被脱兔掩埋,我也感觉身上的压力莫名一松。
看来,羂索他还不能同时使用两种术式啊……特别是这还是,从他人身上窃取的!
“妖刀,要上了!”
不知是否该庆幸伏黑惠还是选择跟上来,但眼下的情况,分明就是我出击的最佳时机。
征十郎,你看,我说得没错吧,果然还是要有队友的辅助。
挥出妖刀的瞬间,我闭了闭眼,脑海中仿佛出现了征十郎的模样,又仿佛还有其他人与事。
捅入的一瞬间,我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这样的话,老师不用再二次杀死挚友,征十郎也不会再受到我带给他的负面影响。
刺入人体的感觉,是一种与咒灵格外不同的感觉。头颅有些坚硬,但妖刀还是轻易刺穿了它。
这顺利得有些超出我的想象。
不过下一秒,来自契约传达过来的,属于羂索的恶意,冲击得让我握着刀直直地跪了下来。
粘稠得如同沥青般的深邃恶意渐渐渗入骨髓之中,发冷的感觉让我感觉分外手脚冰冷,耳边也只回荡着羂索这满是怂恿的话。
我想过这种结局,大概就是像妖刀的无数宿主一般,最终癫狂而死。
视线似乎也跟着受损,只剩下影影绰绰的光感告知我眼前的一切。阳光似乎暖暖的落在了身上,但我依旧冰冷。
“遥前辈!”
“遥!遥!遥!!”
“都让开,让我检查一下遥!”
似乎……是惠、征十郎,还有五条老师的声音。五条老师,果然很顺利地赢了啊。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几个人,现在都在我身边。这已经是最好的落幕了。
我闭上眼,准备迎接结局。
一个声音却打断了我——
[说什么临别宣言呢你,遥,我还没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