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3
季小点学堂在年前放假了,小家伙依依不舍地同伙伴们道别。
只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原本瘦骨嶙峋的小人被晏夫人养得壮实不少。
今日我与晏淮一同来接他下学堂,小家伙很是高兴,“噌噌”地跑过来要往我身上扑,被晏淮毫不留情地挡在身前。
“多大的人了,还要讨抱?”晏淮板着脸,装模作样地训人。
季小点有点忌惮晏淮,撇撇嘴,眼巴巴地盯着我,心里委屈却说不出口。
我摸了摸鼻子,想着晏淮也好意思说这话,也不知昨夜抱着我不撒手的人是谁。
人在外面,我没当场揭穿晏淮,抬手揉揉季小点脑袋,“别听你小爹爹的话,走儿子,今儿个城里有集市,咱们买点过年东西。”
季小点原本耷拉的脑袋在听到这话立马抬起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乌黑发亮,露出一口齐齐的白牙,兴奋地拽住我衣袖:“爹,可以买烟花吗?”
我爽快应下:“当然!”
大抵是年关将至,街上与往常相比热闹得紧,街道两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饰品,灯笼、剪纸、面具、对联、胭脂水粉等,令人挪不开眼,商贩们的吆喝声更是此起彼伏,似乎有暗自较量架势。
季小点一进集市就被各种小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此时人又多,怕他跑丢,只好让若影跟着,约定一个时辰后在桥头汇合。
我与晏淮逛得相对慢一些,牢牢记着晏夫人交代的红纸,又买了一些挂画。
难得晏夫人交待我办事,可不能弄砸了,以至于等买完东西后回头发现晏淮不知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怎么了?”我摸了摸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晏淮轻哼了声,别过头去,话里带着几分酸味:“娘亲的话,阿鸣倒是记得挺牢,我方才喊你几遍都不曾理会我。”
我自是听出晏淮在闹别扭,不由好笑,怎么连他自己娘亲也计较啊。
我接过商贩递来的东西,转过身另一只手从袖口伸出牵住晏淮,讨好道:“那不是废话么,伯母交待的事情,我办好不是也给你长面子了。”
“你真是……”晏淮偏过头看向我,目光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觉得山庄会缺几张红纸吗?”
说罢,这人反手握住我将我拉近,恨恨道:“娘亲不过是看你整日练武太累,想让你出来放松放松,顺便多陪陪我。”
晏淮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若不是我了解晏夫人,怕早就信以为真。
我笑眯眯地问:“最后一句是你自己加的吗?”
心思被戳破,晏淮干脆破罐子破摔,他挺直胸膛,理直气壮地反问:“那又如何?”
我被晏淮反应逗笑,反省了下自己最近确实因为苦于练武忽略了晏淮,难怪每次晚上回屋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怨气,问了也不回话,只会在躺床上时暴露凶性,抱着我又啃又咬。
得亏自己皮糙肉厚,不然晏淮三两口咬下去非得掉皮。
“不如何呀。”我晃了晃牵住晏淮的手臂,认错极快:“我错了和风,今晚我就陪着你,行么?”
晏淮下颚轻抬,唇角弧度不经意上扬,明明心里高兴却故作勉强道:“看你表现。”
“好嘞,谢谢夫人给机会。”我嘴甜道。
集市的玩意儿估计没什么能入晏淮的眼,若不是想与我闲逛,怕早就回山庄了。
我见晏淮停在泥人摊前不知盯着什么半天没走,便主动问:“看中什么了?要不要给你买。”
我当然知道晏淮有钱,但不妨碍我给他买啊,这大概就是挣钱给老婆花的意义吧。
晏淮玉指轻抬,落在一个黑漆漆的人偶身上,眸子染了笑意:“你看这小人像不像你?”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泥人端坐着,整个肤色是用黑泥塑造而成,双手捧着碗面,造型憨态可掬。
我寻思我皮肤虽没晏淮白,可也没那么黑吧!
太过分了!
“不像!”我一口咬定。
“我要这个。”
晏淮根本不在意我的态度,斩钉截铁道,听那笃定的语气我就知道没道理可讲,最终老老实实付账。
晏淮对小黑泥人爱不释手,捧在手心端详了半天,而后道:“当初你生辰坐在吴伯面馆吃面时便是这种表情。”
我倏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盯着晏淮:“你怎么知道?”
“当时我就坐在你隔壁,中间隔着一层帘布罢了。”
时隔大半年,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当初并非我错觉。
“原来是你!我就说当时怎么老觉得有人在偷看我,但是又没找到。”
“谁叫你笨,笨到姻缘之事竟光天化日之下祈求上苍。”
“……”
我属实没想到晏淮连生日愿望都听了进去。
想到我当时许的愿望,不禁好笑。
上苍确实许了我一个良人,虽然这良人与我曾经想象中的模样相差甚远,也不妨碍日后我们白头。
564
新年当天,山庄四处挂上了红灯笼,贴上由晏淮亲自执笔写的对联。
可见我买的红纸还是派上用途了。
季小点从睁眼就在期待夜晚到来,主要是买了许多烟花,只等着天黑了放。
我起时,晏淮还在赖床,整个人极其霸道地占据大半张床,我被捆得艰难出气。
怕打扰到晏淮,我只能蹑手蹑脚地爬起。
往年这一天,我基本都会起大早,而后收拾家里,时间到了再炒两三盘菜,等王喜庆和杨大福他们来喊我,再将菜端去他们家凑热闹。
我早没了睡意,今日师傅也去过节了,不必练武。
大抵是从前忙惯了,有点闲不下来,想起身帮忙干点活。
路过庭院恰好看见有家仆提着水桶晃晃悠悠朝这边走来,我赶忙上去帮忙。
“你们这是要提哪里去?”我问。
我在山庄待的有些时日,大家对我并不陌生,熟稔道:“季公子,我们打算给少主院子里的玉兰浇点水,新年新气象,自然是希望新的一年玉兰能够长得旺盛。”
“你是不是还要去浇别院的树,这桶水给我吧,我去浇水。”
“这……”家仆面露难色道,“季公子,您是客人,我们断然没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啊,要是让少主知道了定然要惩罚我们的。”
我才不是客人。
我在心里悄悄反驳,笑眯眯道:“放心,就一桶水的事情,我不会让你家少主惩罚你。”
见我一再坚持,家仆只好松了手,感激道谢:“那辛苦季公子了。”
“小事儿。”我摆摆手,轻而易举将满当当的水桶提起往院落走去。
晏淮推门而出时,我早已将木桶的水浇完,正在打理庭院其他的花花草草。
“怎么是你在弄?”晏淮三两步走到我身侧,眉间微微蹙起,脸上还残留着些许起床气。
“我弄怎么了?嫌我弄不好糟蹋你的花草?”我没扭头,认真按照老师傅交待的方法耐心修剪。
“这种事交给下人弄就行,你不必亲自动手。”晏淮说。
我知晏淮是心疼我,装作没听懂,扭头瞥了眼这人,故意问:“难道你也把我当客人吗?只有客人去主人家才不被允许做家务,看来你跟他们一样也只是把我当客人。”
言罢,我丢下工具扭头准备离开,却被晏淮一把拽住。
“别胡说。”晏淮难得语噎,等对上我眼底明晃晃的笑意气不打一出来,恶狠狠地敲了我一脑袋,“你就气我吧。”
老婆被惹气了,自然是要哄的。
我揉揉被敲的脑袋,趁着四周无人倾身上前,猝不及防在晏淮唇角亲了口,又软又香。
刚准备退去,哪知晏淮毫不害臊地扣住我后脑,愣是将青涩无比的亲吻变成了深吻,非要弄得两人一大早气喘吁吁才罢休。
我摸了摸差点被亲肿的唇,幽怨地瞪了眼晏淮。
不知收敛,这样还怎么去见人啊!
突然间觉得老婆太猛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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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点如愿放了烟花。
那烟花买了很多,晏淮让若影拿去分给了山庄的家仆们,几乎人手都有一份,顺带放了他们半天的假。
后院空地很大,季小点手持烟花杵在一旁,又想捂耳朵又舍不得放弃手里的东西。
晏淮见他犹豫不决,干脆助力了一把,直接将烟花点燃,不给季小点反悔时间,简直坑娃一好手。
等季小点回过神,漆黑的夜空已被五彩绚烂的烟花包围。
我就坐在草坪上仰着脑袋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头顶的烟花,晏淮忽然偏过头,眼底倒映着眼前的五彩斑斓,在斑斓之下,我看到了自己的缩影。
“阿鸣,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这是我与晏淮过的第一个年。
漆黑的夜空被烟花照得一片亮堂,我趁机许下新年愿望。
一愿晏淮身体健康,二愿晏淮长命百岁,三愿与他共济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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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不断的烟花声一直持续到深夜,四处被浓浓的过年氛围所包容,我趁机也放了几根烟花棒。
正打算回房休息时,管家忽然来报,说是有贵客前来,晏夫人要我们去前厅接待。
我与晏淮对视了眼,从彼此眼中看出困惑,显然他也不清楚谁这么晚会来山庄。
等我们赶到前厅,原本宽敞的屋内站满了人,一眼瞧去竟有几分拥挤。
不知是谁说了声“来了”,原本背对着我们的几人忽然转过身,不是楼砚雪他们又是谁?
前些日子楼砚雪来信,说是有太多事情要处理,年前不一定会赶来山庄,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恰好选在了这一天。
“阿鸣,好久不见啊!”楼砚雪背后忽然冒出一个人,竟是许久未见的韩祺云。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屋内有个新面孔,那人哪怕穿着简单的便装,单从他的站姿以及气宇轩昂的气质来看,绝非凡人。
我心中有一答案,却不敢开口,扭头朝晏淮看去。
晏淮倒是神色自如,甚至眉头微皱,言语中带着一丝不甘愿。
“我说,你们精力可真好,大晚上的赶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和风,注意分寸。”晏正明被他这散漫态度刺激到,气得吹胡子瞪眼。
晏淮不以为然,拉着我走到厅内,目光落在那位新面孔上,悠悠然道:“分什么寸,一家人还讲究什么分寸,你说是吗,小舅舅?”
果然,眼前的陌生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黎国圣上,也是我好几次以为的可怜见的“小白菜”。
实际上,“小白菜”一点不小,身形高大,与晏淮几乎不分上下,他的轮廓分明,眉峰锋利,目光犹如深潭般幽深,一丝不苟的表情令人琢磨不透。
不知为何,仅仅与对方对视了一眼,我就败下阵来,不敢再去看。
说到底,若不是遇到晏淮,这辈子我怕都见不到黎国当今的圣上,更瞻仰不到他的真容,有种……油然而生的敬畏感。
这是作为黎国百姓一份子最真切的感受。
“没错,一家人不必讲究那么多礼节。”楼慎张口道。
“好了,阿雪阿慎,你们舟车劳顿辛苦了,先去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再好好叙旧。”天色已晚,晏夫人见他们风尘仆仆冒着严寒赶来心疼不已,出声提议。
“娘,家里好像还没腾出那么多客房。”晏淮余光瞥了眼一侧的关止,忽然想到什么,提醒道。
晏夫人:“现在让人去收拾便行。”
晏淮似乎对着答案不太满意,不知在作什么幺蛾子,“娘,今晚我让季小点先睡我们房间,隔壁空出一间给舅舅好了,熏炉早就烧好,里面暖和些。”
我以为晏淮是当真为楼砚雪考虑,还觉得他对楼砚雪挺贴心,直到楼砚雪自己开口拒绝,才觉得事有蹊跷。
在晏淮锲而不舍主动开口说要负责几人的房间安排时,我终于悟出了什么。
敢情晏淮还想着让楼砚雪跟关止分开睡呢。
抱着这种想法,晏淮借着那么点分房职权,愣是将楼砚雪跟楼慎两人安排一院落,韩祺云跟关止安排在另一院落,两个院落之间好巧不巧经过时总会路过晏淮院子。
房间分完,除去韩祺云无所谓地打着哈欠,显然是困倦了,剩下几个人面色各异。
晏淮分完房间满意离去,自动忽略两个舅舅无奈的眼神。
“这么做当真好嘛?”回到卧房,我心里隐隐有些对不住楼砚雪,不禁问晏淮。
“放心,他们会想办法。”晏淮翻身将我搂紧,嗓音懒洋洋的。
“你明知道他们会换为什么还得多此一举。”我不解。
晏淮哼哼道:“隔应他们。”
“……”
这人有时说话真挺欠揍。
【作者有话说】
hh终于把好久之前想的小黑泥人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