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若是知道你弄伤自己,怕是又要念叨了。”贺渚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想揉揉他的发顶,抬起手才意识到贺汀洲此时戴着冠冕,只得又放下,“可不可以耐心等我片刻?”

  贺渚对贺汀洲素来上心,只相处了两日就敏锐地觉察到自家弟弟对医道的厌恶,尤其是对问诊和汤药这两个方面。

  他对自己离京第一年里发生的事一知半解,但又格外想弄清贺汀洲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原因,便去找自己的母妃寻求真相。

  慎妃本在为兄弟四个抄经祈福,闻言当即屏退周遭的宫女内侍,边用帕子拭泪边站起身,自责道:“你走之前将汀洲托付给我,可我没能照顾好他。”

  皇后是难产死的,因此贺汀洲自出生以来就被交给了代替皇后掌管凤印的慎妃抚养。

  温家与柳家是世交,她与皇后亲如姐妹,自然将贺汀洲视如己出,甚至待他比待贺渚还要好。

  慎妃虽说是将门虎女,但女儿家该有的心思细腻一点儿都不少。她看着两个孩子自幼形影不离,就算偶有争执也能相互理解包容,心中还没来得及感到欣慰,就意外撞破了二人的“好事”。

  那原本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却慢慢变得激烈缠绵起来,伴着衣袍的摩擦声与坠地声。

  慎妃无法再用二人关系亲密来进行自我安慰,毕竟正常的兄弟间是不可能有类似举动的。

  她悄无声息地关好门退了出去,心道难怪太子寝宫的守卫都被撤得干干净净。也没去纠结脏不脏,她直接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撑着下巴盯着宫墙外嬉戏的飞鸟发呆,顺便替二人守门。

  这万一哪个冒冒失失的宫人闯进去,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说些不该说的话,再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到时候以他死要面子的脾气,也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的性命。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身后才传来开门声。

  贺渚当场愣在原地。

  慎妃捶捶自己坐久了有些发麻的腿,回过头神色平和地与自己儿子对视半晌,轻声问他:“你们是认真的?”

  贺渚内心慌乱又忐忑,只是面上不显,紧抿双唇点了点头。

  慎妃没再说什么,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起身便走。她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深知少年人的热忱不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扑灭,仅仅怀揣着一腔孤勇,就敢为一人与全天下为敌。

  可她活得比贺渚久,自然也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无疑是万劫不复。

  “母妃……”贺渚自身后唤了她一声,见人脚步未停,连忙追了上去。他本以为被发现后,会受到责骂,或是直接被关起来强行让他与贺汀洲断了关系,可到头来慎妃都不曾说过一句重话。

  慎妃能说什么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真的舍不得:“汀洲的选择呢?”

  “汀洲自然也是心悦儿臣的。”

  “既然选择与世俗伦理对立,就要好好待他,毕竟他能依靠的只有你了。”慎妃忽地想起了什么,偏头叮嘱道,“下次记得放警觉些,别看你父皇现在极宠汀洲,可若真出了什么有损皇室颜面的事,他翻脸比翻书还快。”

  母亲的反应着实出乎贺渚的意料,当他问及缘由时,恰巧有一只狸奴从黑夜中窜出,轻轻轻跃过高墙,跑到宫外去了。

  慎妃的视线落在它刚刚踩过的那片檐瓦上,神色似怀念似憧憬:“我也曾有过一个心悦之人……”她本想像以前那样揉揉儿子的发顶,却发现他身量已经拔高了不少,硬要摸的话还需踮脚,最后只能退而求次拍拍贺渚的肩,“我寻思了许久,还是觉得与伦理相比,活得自在快乐更加重要。母妃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和汀洲要好好的……”

  因为母亲的开明与不反对,贺渚在被皇帝派往边关时,担心贺汀洲一人在宫中受委屈,便将他托付给了慎妃,可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慎妃擦干眼角的泪,幽幽地叹了口气:“汀洲曾有个孩子,孩子刚没的那段时间里,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崩溃痴颠的状态。”见儿子脸色微变,慎妃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有歧义,“没有背叛,其实孩子也是你的。”

  直到那时,贺渚才从慎妃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贺汀洲体质的特殊性,也弄清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贺汀洲竟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只为保住自己。

  他按了按疼得无以复加的心口,咬牙切齿道:“我真后悔逼宫的那天没弄死那个老东西。”

  慎妃比他冷静多了:“不可,汀洲的性命还在他手上,没拿到解药前不能妄动。”

  好在他已经回来了,而皇帝也不再有机会可以用他来威胁汀洲。

  他会成为最坚实的壁垒,护住心尖上爱的那个人。

  贺渚安抚好贺汀洲后,拨开乱成一团的众臣来到西闽王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抱歉,陛下不胜酒力,方才失态了,让王子见笑。”

  西闽王子本还心有余悸,大概是被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给震到,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他不是才喝了两杯……”还没说完便被自家臣子捂住了嘴。

  西闽使臣头疼得要命:要死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不懂吗?人家明摆着是想强行把这件事揭过去。

  贺渚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陛下不胜酒力。”

  西闽使臣连连赔笑:“是是是,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西闽王子:……

  “既然陛下醉了,王子也受了惊,那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由鸿胪寺与尔等继续商讨议和的事宜,如何?”

  西闽使臣忙不迭地点头:“行行行。”

  贺渚也不留恋,转身去寻贺汀洲的身影,见人真的乖乖站在原地等自己,冷硬的脸色瞬间柔和下来,快步走了过去:“等急了吧?”

  “还好。”贺汀洲弯起眸子笑眯眯地望着他,腔调拖得又软又长,耍赖一般,“可是哥,我好像有些醉了,你可不可以像以前那样背我回去?”

  贺渚失笑,半蹲下/身:“来。”

  贺汀洲后退了两步,然后轻跃着直接扑到他的背上,真的是一点作为帝王的威严都无。他知道就算被谁看了去,也只当兄弟二人感情深厚,绝对不敢传出半点流言蜚语来。

  他伸手环住贺渚的脖子,隐秘地用腿蹭了蹭人的腰际,闭上了眼睛:“走吧。”

  作者有话说:

  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