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恶途【CP完结番外】>第39章 三十九·发带

  谢风雪一晚上睡得还不错,他也不知道隔壁屋那俩是什么时候消停的,但是看陈闻初整个人怏怏的,就知道他应该没怎么睡好,那俩估计折腾到挺晚。

  谢风雪不禁揶揄:“怎么着,昨夜陈少侠爬墙去听人家的床事了?”

  “那倒不会。”

  谢风雪笑着给他扎马尾,这头发好像长长了些,之前扎起来堪堪过肩膀,如今是快要到蝴蝶骨的位置了。

  “陈闻初,你头发长长了呢。”谢风雪给他把发带系上,才发现这根发带被洗得太多次,已经有些发皱变色了,“今天去给你买根发带吧。”

  “今天吗?”

  “去逛逛街吧。也不是非急着赶这一天的路。”

  谢风雪拉着他上街,走进铺子里,跟掌柜聊了会,要了几根漂亮的发带,一根一根拿着跟陈闻初描绘是什么颜色,让他自己摸着感受是什么质感。

  大部分的发带都坠着流苏或者是小玉,掌柜说这是现在大家都爱的类型。陈闻初却摇摇头说不要,觉得太过于招摇了。

  谢风雪诧异:“那你之前怎么配个红色的?”

  “之前二十岁加冠,师姐给挑的。”

  “那你现在……?”

  “二十一了。”

  谢风雪想了一下,笑道:“那我应该同你差不多,兴许还要比你大。”

  “你不是已经忘了吗?”

  “在梦里,我梦见过我生辰,甚至那是本命年生日。”

  “没听你说过。”

  “等会跟你说。”

  谢风雪把另一根发带放在他的手里:“这条是绸缎的,很顺滑,黑色的,上面绣着金线孔雀,尾部一边一个。”谢风雪又抽出一条纯色发带,银灰色的,“这条是棉质的,银灰色,但是里面勾了银线,在阳光下会反光。”

  陈闻初只是一下又一下摸着,但是没给出反应,以至于谢风雪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

  “如果你想要条红的,这儿也有个红底金花,深红色,细小的花,好像是烫金的。”

  “那你喜欢哪条?”

  “我?”谢风雪诧异道,“这是给你买的。”

  “银灰色那条吧。毕竟能在阳光下反光呢。”

  “行的。”谢风雪笑眯眯付钱,把发带收好,打算回去后就给陈闻初换上。

  谢风雪牵着陈闻初往外边走,打算领他去喝茶,再跟他说说关于自己年龄的事情。

  他们坐在厅堂里,敞着门的边上,此处人来人往,又在角落,小二却照顾周到,及时给他们端上来一壶绿茶,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只说是当地种的茶。

  谢风雪尝了一口,他不是个会品茶的人,点点头称妙,至于其他是说不出来了。反正不太苦涩,能喝得下去。

  “怎么样?”谢风雪问陈闻初。

  “茶汤清香馥郁、口感甘醇顺滑。”

  谢风雪默了默,幽幽道:“这样看妙法宗也还是教人念书的。”

  陈闻初没有想到,他居然还在念着这些,不禁一笑:“这些都是教的。至于你说我不懂法——的确,我们学的多是宗内的规矩。”

  “好吧。”谢风雪耸耸肩,“我是不太懂的,也没这方面的记忆。至于我觉得我已经过了本命年……我在梦里,戴过一串红手绳,只不过是一个看不清脸的娘子给我的……像是我的长辈。”

  “红手绳?”

  “对。她跟我说了些什么,具体的我忘了,但应该是一些祝福的话。所以我就觉得,那应该是我本命年生辰。”谢风雪理所应当地笑了笑,他抬起手,却不见手上有什么红手绳,“只是手上如今没了……兴许是后来弄丢了,也可能这就是个梦吧。”

  谢风雪对于过往,以前的种种,他全靠着琐碎的梦拼凑着,他想把一个完整的自己拼起来。只不过现在给他的,几乎都是破碎的。梦境里童年的伙伴,长辈给的红手绳;现实中的追杀……

  有时候谢风雪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个烂苹果,一体两面:一面完好无缺,一面溃烂萎缩。有人想着要把烂苹果的一面切掉,只去吃好的那面,切开后就发现,里面早已经烂透了。

  谢风雪怕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他不知道还能留下什么,还拥有什么。

  陈闻初似乎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闷闷的,没有说话了,不知道谢风雪在想些什么。他伸出手,摊在桌子上,险些把茶盏给碰倒了。

  谢风雪迅速将思绪拉回,把茶盏扶正,放远了些:“做什么?”

  “你在想什么?”

  陈闻初手指动了动,跟向谢风雪招手似的。谢风雪把自己的搭上去,捏了捏他的手指。

  “我啊——”谢风雪拖长了音调,似乎在想什么用什么借口来搪塞陈闻初,他看了眼陈闻初头上还绑着那根红发带,不禁有了别的心思。

  “我在想,不然把你那根红发带给我吧,绑我手上,当我的红绳。”

  “太长了。”

  “多绑几圈嘛。或者裁剪一下,能绕两圈就差不多了吧。”

  陈闻初默了默,他觉得这算是一件很暧昧的事情了,尽管他与谢风雪之间好似不差这一两件暧昧的事情。如今细细想来,才觉得自己和他之间发生了太多这样类似的事情。

  陈闻初细细抚摸着谢风雪的手,不动声色地往上摸,握住了谢风雪的手腕。谢风雪的皮肤很润滑,陈闻初第一次摸他的手之时,就知道他不会是个习武之人。但他从小到大,身边多是习武之人,就算是师姐的手上,也会有老茧。

  所以陈闻初喜欢握着谢风雪的手,这双手实在是太特别了,肌肤润滑,手指细长,在他的想象中应该是话本里描绘的那样漂亮的手。所以他几乎无法想象,这样一双手上系着红带子,会是怎样的漂亮。

  “谢风雪。”陈闻初忽然开口,“好想复明啊。”

  “嗯……”谢风雪以为他这是伤感起来了,开始想一些什么话来安慰他,“肯定可以复明的,不要担心……”

  “我想看看你。”陈闻初的手卸了些力气,似乎要离开谢风雪的手,“我还没见过你的样子,若是复明前你离开了,兴许这辈子也不会见到你的模样。”

  谢风雪莫名想起之前徐沛玉在临别前说的话,那样别扭,又那样伤感。但是谢风雪也不得不承认,徐沛玉说的是对的,兴许这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面。分别之后,从今往后,都难以再见一面。

  谢风雪不禁撇了撇嘴,他其实不乐意想这些的。他幽幽叹气,见此时来往宾客不多,于是牵起陈闻初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你摸摸吧。”

  “你知道‘盲人摸象’的故事吗?”

  谢风雪皱着眉头,他虽然不曾读过什么书,但也是晓得“盲人摸象”的故事的。说的是四个盲人去摸大象,摸到牙齿的人,说大象就是大萝卜;摸到耳朵的人,说大象就是簸箕……各有不同,后来被人用作是来嘲讽以点带面、以偏概全的人。

  但是很明显,陈闻初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盲人摸象”的解决办法就是要多角度看问题,将事情看全面。

  还不等谢风雪说什么,陈闻初就捏了捏谢风雪的脸。

  “谢大夫的脸好嫩,捏起来软软的,像粉面团子……所以谢大夫是粉面团子么?”

  “……!不是。”谢风雪觉得好笑,并未生气,陈闻初都把心思摆明面上了,他就凑过去,闭上眼睛,“你多摸摸,行吗。‘盲人摸象’只能摸一处,我让你多摸摸,你可别像盲人摸象一样弄错了我的长相。”

  “谢大夫都这样说了,我怎么会呢。”陈闻初的手指抵住了他的下巴,用了些力气,似乎要把它的骨相都摸出来,“如果能看见你,我一定会把你认出来。”

  “好吧。”谢风雪微微勾起嘴唇,“等你复明那日吧。”

  谢风雪回客栈后,找小二要了针线,自己裁剪缝制这根红带子。发带不仅长了,还有些宽了,谢风雪打算先剪短,再对折缩减宽度。

  陈闻初还在洗澡,谢风雪点着烛火正在裁剪发带。

  陈闻初洗完澡出来,摸索着走过来,头发还是披散着的。谢风雪搁下手里的东西,剪刀放在桌子上发出“啪嗒”的响声,走过去牵着陈闻初摁着他坐下。

  “什么声音?没有在读书吗?”

  方才的声音并不像书丢在桌子上的声音,更像是什么利器。

  “今天先不读了。在弄那个你原来的发带,不是说要做成我的手绳吗?”

  “你在编手绳?”

  “没有。我当然不会编手绳。”谢风雪努努嘴,“只是随便弄弄,弄细窄一点,但是只会留一边的花纹了,另一端的会被我裁掉。”

  “没有关系。你看着弄吧。”

  陈闻初记得,自己那根发带两段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花纹,只是金线绣了些小花,若隐若现的。这样对比起来,谢风雪新给他买的这条,的确是太过于素雅了。

  不过陈少侠对此并不挑剔,反而很喜欢。

  陈闻初不知道谢风雪弄到了什么时候,自己早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今日不比往常,以往多是听着谢风雪念医书里那些枯燥无聊的内容,染了困意。今日却是过分安静,无所事事的陈闻初只能选择早早去见周公了。

  谢风雪是亲眼看着陈闻初趴桌子上去的,差点把他吓一跳,以为人晕了栽倒了。没有把他唤醒,而是直接拖到床上去了。

  安顿好陈闻初,谢风雪才继续做手上的活。针线活是一个细活,他分明不是很会,戳到手不至于,戳歪了是十有八九的事情。忙活到将近子时,他也就收了工。

  他收了东西,脱衣服上床睡觉。刚刚躺下没一会,他这块的被褥都还没热起来,他就感觉有个热源从旁边过来裹着他了。

  陈闻初将他抱住,迷迷糊糊问:“怎么这么晚?”

  这实在是太像一个正在睡梦中的人,被晚归的伴侣扰乱清梦,非但不恼火,还腻腻歪歪的。

  谢风雪吓得身体都僵住了,不排除这也许是陈闻初在说梦话。

  谢风雪装模作样“嗯”了一声。

  陈闻初的声音愈发清晰透亮:“什么时候了?”

  “……快子时了。”

  可以确定了,他不是在说梦话。

  “嗯。早点睡吧。”

  陈闻初若无其事松开了手,翻个身背对着谢风雪睡觉去了。

  他方才摸到了谢风雪的手,以及他手腕上那条跟手绳似的布条。

  像是一个标记。除了白玉,除了他构想的长相,如今还有一条红色发带做成的手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