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入城出门前，谢风雪看着陈闻初一身劲装，的确干练精神，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看了半天才发现，他今儿头发又是低低垂着的，不是昨日那个高马尾。
“你扎高马尾时，要意气风发很多。”谢风雪如此评价道，“今日怎么不扎了？”
“我看不见，怕扎得不好。昨日是在城内客栈的小二为我扎的。”陈闻初捏着谢风雪的手，声音放软了些，“你要为我扎么？”
“我来扎？”谢风雪笑道，他也觉得奇怪，他爱看人扎高马尾，意气风发的模样，自己却是披散着头发，垂在背后。
“那我来试试吧。”
平日里谢风雪给自己只需要一根簪子，把两侧的头发往后一卷再用簪子一插，却是鲜少用过发带扎头发。
他把陈闻初的发带先给松了，一扯就掉，还是只有一个圈的结。
“你打个活结，一个圈儿，说实话有点丑。”谢风雪皱起眉头，“你想要什么结？我看着给你打。”
“嗯……上次小二给我打的是蝴蝶结。”
陈闻初倒是很聪明，没直说自己想要蝴蝶结。
谢风雪看破不说破，笑着给他先用发带固定着。但事实上是，发带刚贴上头发，那一把头发就要散了。
谢风雪一手抓着那把头发另一只手艰难地把发带绑上两圈，等固定了再进行微调。
他不打算把下面两圈不太好看的调整了，而是在上边捆一圈圈新的，尽量弄得平整一些。再在底下交叉，又绕了几圈，最后在顶部打了个蝴蝶结。
系完蝴蝶结的谢风雪一愣，发现自己心跳得有点厉害。
他刚才觉得莫名，打完结后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他居然真的会系蝴蝶结。
他绑头发手法不怎么样，说明没怎么给人扎过头发——至少没有扎过高马尾。可是他居然这么顺手就系好了蝴蝶结……
谢风雪手一哆嗦，差点把带子给扯松了。
他吓得松开手，情绪很是复杂地远离了陈闻初一点：“好了，扎好了。”
陈闻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听出来他声音闷闷的。
“怎么了？不好扎么？”
他是个替人着想的，不会说是旁人扎不好，只怪自己头发不好扎，还要给旁人一个台阶下。
谢风雪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很好扎……而且，我应该扎得挺好看的？”
只是他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比如说他之前没打过蝴蝶结，就算是穿衣服，也是打的活结。那他这么自然……究竟是给谁打的呢？未婚妻吗？
那他的未婚妻是谁？他们关系怎么样呢？
这些对他来说，应该是最熟悉的事情，却又这么陌生。他像是站在一个旁人的视角，想要去窥探过往的自己。
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
谢风雪摇摇头，不让自己再乱想了。
他先把黑布给陈闻初的眼睛蒙上了，再去清东西，确保没落下东西后，拉着陈闻初的手走了。
再次进江城内，谢风雪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他们是从北门进来，陈闻初问他要先去赵婆那儿吗？
谢风雪并不是很想去，但是迟早得要去的。
他们路过赵婆的店，终究还是进去了。
让谢风雪松了一口气的是，赵婆见他仍是很亲切。应该还没发现他是个骗子的事情。
“哎哟！谢大夫——”赵婆眼睛一亮，迎上来，把谢风雪瞧了个仔细，惊讶道，“谢大夫您换了身新衣呀。可是我裁的那件不合身呀？”
谢风雪连忙摇摇头：“没有。是我不小心出了点意外，衣服坏了，不好再补了。于是麻烦人买了新衣的。今儿还要在您这买两件呢。”
赵婆点点头，又看向陈闻初：“这不是昨日说要找你的少侠么？真找着了呀。”
陈闻初知道她这是在说自己，于是轻轻地点点头。
赵婆关心道：“谢大夫你走得匆匆，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呀？”
谢风雪闻言，就着她的话说：“与人交恶，起了争执。现下被他伤了，好在有陈少侠出手相救。”
什么都没做的陈少侠：？
“哎哟！我的大侠哟——”赵婆一个激动，就差点没扑到陈闻初身上去。陈闻初感受到了，往后小退了两步。
谢风雪怕他摔倒，却是及时拉住了他。
赵婆咋舌：“真是一段传奇故事，好心肠的大夫被瞎子大侠救了。”这种故事，她只在话本里看到过呢。
谢风雪瞧着越说越不对劲起来，连忙打断：“赵婆、是这样的。我还得挑两身衣服，今天还得赶路呢。”
赵婆笑道：“行勒——菩萨心肠的谢大夫，可要一路平安呐。”
谢风雪被她这样的态度弄得尴尬起来，顿时觉得自己真不是人啊，骗人钱还骗人感情。
他想了一下，还是觉得要关心一下：“赵婆，你最近身体好些了吗？药可还有在吃？”
“谢大夫你别说，吃了你的药，这也才第三日，我倒是胃口大开，吃得比以往多多了，现在心情好了，也觉得身体好了。”赵婆爽朗地笑了一下，转过身去给谢风雪拿最近新裁的衣服。
“谢大夫你看看，这是最近用新料子做的，都还不错。”
谢风雪对衣服没什么讲究，他也不懂这些。他觉得合身、穿得舒服，还能耐脏就更好不过了。只不过他不太喜欢暗色，衣服多是亮色。在耐脏和亮色之间，他还是选择了亮色。
他瞟了一眼身边的人，一身劲装，前日见他是红色配着黑色，今日是湖蓝色配着金色。
贵气。
虽然这人看不见，但是衣服穿着的审美还不错。
但他还没有拿自己这点碎银子给陈闻初买衣服的打算，随便拿起两件颜色明亮的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两下。
赵婆在旁边笑道：“我晓得谢大夫的身段尺寸，我挑的都是你穿着合适的。”
“多谢赵婆啦——”谢风雪没再比划了，要了一件青绿色的圆袍，一件淡紫色的外衫，一条绣着几条金丝银边的翠绿色短马面。
“这件短马面可真好看。”赵婆眉头一皱，“只是怕不好搭呐，配袄可能会好看些。”
“可以啊，刚好还没回暖，穿袄确实会好些。”
于是在赵婆的推荐下，谢风雪又要了一件月白色的袄子。
他差点忘了自己本是来买里衣的。
“赵婆，我还得再要两套里衣呢。”
赵婆捂嘴笑：“谢大夫这是打算出远门呀。”
“我本就是一直游历在外的嘛。”
谢风雪几乎把从大舅哥那拿的钱，都花在了赵婆这儿。
本就穷困潦倒的谢风雪：……
谢风雪再给她把了脉，肠胃是好了些，只是这心脏估计还是有些毛病。
“赵婆啊，您这肠胃是好了些，但是这心脏啊还没好透呢。你要是下次还是不舒服，再找个靠谱点的大夫好好瞧瞧，该吃药吃药，该针灸针灸啊。”
赵婆闻言，慌了。
“哎哟——谢大夫啊，你这可别吓我啊。”
“没事的，赵婆。”谢风雪摇摇头，“应该是上了年纪，目前没什么大事。但一旦不舒服，真还得去瞧瞧。”
赵婆皱起眉头：“谢大夫，您这么一说，我就怕啊，我一怕，总觉得自己有病了。这没发作，总还是有问题的吧？”
谢风雪觉得自己还是说多了。
他叹了口气：“赵婆，您就当这是个什么关节痛、头痛之类的。也别害怕，别动气别激动，别让自己情绪太乱了就是。每天高高兴兴的，说不定什么事也没有。”
他虽然不知道该怎么治这病，但是想来能治好的，怕也是没几个。可以明显感受到她脉搏跳动无力、没有节奏，估计是体内的血液堵塞些，给心脏带来了负担。
谢风雪说不清楚其中的由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只能说让她注意些，总不能真给人家乱开药吧。
他们与赵婆道别后，陈闻初却是好奇。
“她心脏有问题，却又没什么大事，是为何？”
谢风雪瞥了他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站定，握住陈闻初的手，手搭在他左手手腕外侧，往里进了一些，又搭回来。
“这两处，是分别有根脉的，而靠外的这一侧，也是靠近你拇指的这里，是我们常把脉的地方，这个地方叫寸口，一般在上边放三根手指把脉。”谢风雪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解释。
于是他直接自暴自弃一般说：“哎呀，再往深了讲，你也不懂。反正她呢，这儿有问题，跳动无力、还不规律，偶尔会突然猛地跳一下，但也只能说是心脏有问题。具体是什么原因呢，我猜测是体内血液不流畅、堵塞了导致的。”
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再加上他还是个半吊子大夫，更是不敢打包票了。
“但这没办法，这些我也解决不了。”
陈闻初挠挠头，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目前还没发病，只是偶有不适，预防发作应该还是可以的吧？既然已经推测是淤血所致，为何不疏通呢？
但他不是内行人，不敢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