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风雪睡了一夜安稳觉，醒来的时候并不太愉快，因为他是被痛醒的。
他的伤口撕裂了，或者说根本还没愈合过。昨日暂时止住血了，今日却又在流血了。掀开被子发现，已经有不少的血流到了床上。
如果再加上昨日二人共一床……很难不让人多想。
谢风雪不知道陈闻初是被他吵醒的，还是早就醒了。现在依然乖乖地躺在边上，还是直直的，紧绷着的。
“你好像在流血……伤口，裂开了？”
“也许吧。”
谢风雪打了个哈欠，除了痛，他没什么别的感觉。
他越过陈闻初下床，顺带提醒一句：“床上有我的血，你也别继续躺着了，会把衣服弄脏。”
陈闻初闻声，摸索着下床，这个房间对他来说，还是陌生的，摸瞎往前走，忘了还有层台阶，差点摔倒。
谢风雪一直盯着他的动作，就怕他摔倒。疾步上前扶住了他：“小心点。”
“谢谢。”陈闻初反手抓住谢风雪的手，任由他牵着自己走。
“你先转个圈，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沾血。”
陈闻初听了他的话，小心翼翼地抓着谢风雪的手转了个圈。
“好。”
谢风雪领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说：“前边是凳子，没靠背的，坐吧。”
谢风雪脱了里衣，白色的里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块，边缘已经变成暗红色，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他每每碰一下小腹都觉得难受，像是被人揪着，拧干毛巾一样。
他在想里衣能洗干净吗？
他把里衣先放在一边，拿出药匣来处理伤口，撕裂得厉害，一边擦拭一边流血，上一秒把血擦干净，下一秒就有鲜血冒出。
谢风雪疼得咬紧牙关，把药粉往上边倒。
“啊……”谢风雪疼得喊出声来，皱着眉头，更要命的是手抖以至于倒多了，使得疼痛更为剧烈。
“很痛吗？”陈闻初在旁边皱着眉问，他看不见，但是听谢风雪的声音，怕是很痛。
“我现在只知道你受伤了，却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伤。”
谢风雪咬牙道：“被人捅了一刀。”
拿起纱布缠着自己的腰部，现在这样，他弯腰、翻身，坐下起来，怕都是会影响到伤口。
“捅在哪里？”
“腹部。”
“那你……要不要多修养几日？等结痂了再走？”
“结痂很慢的。”谢风雪叹了口气，给自己打了个结。现在于他而言，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远离江城，再过几日，怕是所有人都要知道他开的药没用了。
“无妨。我不急着赶路。”陈闻初贴心道。
“……可我仇家还住在这里。你想……让我再被捅一次啊？”
“没有没有。”陈闻初连忙摆手，“我可以保护你的。”
“还是先走吧，今天就先离开江城吧。”
“你……很急啊？”陈闻初小心翼翼问。
“我——不急啊。”谢风雪尴尬地笑了两声，“我替你急。”
陈闻初算是听明白了，却也顺着他的话说：“好吧，那今日就离开江城吧。”
他沉默了一下，却还是问：“你是……不想给赵婆继续治病吗？”
谢风雪都快忘了还有这一茬，经陈闻初提醒，倒是想起来了。
他“哈哈”一笑，摆手道：“那怎么会……”
“那先给赵婆看了之后，再走呢？”
“……我倒是能给她瞧瞧，只是，目前应该不用开药，她那药还能吃上一段时间。”谢风雪磕磕巴巴说着，说话都不利索了。
“嗯。”陈闻初点点头，“你是大夫，你说了算。”
谢风雪让小二换了床单，自己把里衣收起来了，反正是穿在里头的，到时候洗不干净了也无妨。只是现在洗的话，下午就没办法赶路了。
他穿了放在包裹里的那身，想着下午进城买件新的吧。只是如果要买衣服……怕是又要遇见赵婆。
看来还是躲不过。
谢风雪没有领着陈闻初下去吃饭，而是让小二送饭上来。
小二送饭上来的时候，谢风雪问他：“东边那位——走了么？”
“今儿天没亮，他就走了。”
“那他知道，我住这吗？”
“他哪能知道呀——他醒来后就知道您走了，只是那时候天色已晚，他不好追。于是回房去了，今儿又是天没亮走了，怕是要往北去追您呢。谁曾想您居然又折返回来了，真是妙啊！直接避开了那人！”
无意中的举动，被人夸成这样，谢风雪也要不好意思起来。
谢风雪嘿嘿一笑：“哪有哪有——”
小二当他在谦虚，笑着把碗从盘子里端出来，两碗饭，一碟白菜，还有一碗东坡肉，以及糖拌豆腐。
“郎君您好的这口糖拌豆腐啊，我们这儿可是少见，您也算是独一位了。”
旁边的陈闻初听了，问：“什么糖拌豆腐？”
“就是白豆腐给捣碎了，里头撒糖。”小二回答道。
“……什么奇怪的吃法？”陈闻初摇摇头，分明是无法理解。
谢风雪送走了小二，把筷子往陈闻初手上一放，这才慢慢来给糖拌豆腐正名：“糖拌豆腐，哪里奇怪？你听说过豆花吧？跟豆花差不多。你们那不会吃咸的吧？”
陈闻初沉默了半晌，才答：“……我们那吃辣的。”
“啊？”
“里面可能会放茱萸，或者是花椒？还有最近几年颇受喜爱的辣椒，也可能会放一点。再加上葱、蒜之类的。”
谢风雪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豆花在他印象里应该是甜的啊。
“嘶——你这样说，好像也能吃。只是……煎豆腐或者是豆腐汤，我一般才要辣味。当然鱼煮豆腐汤，还是清汤比较好。但是豆花、或者是生的白豆腐——我还是得加糖。”谢风雪摇摇脑袋——好险，差点就动摇了，还好意志坚定。
“好吧。”陈闻初尊重个人偏好，没想着要跟他争个好坏。
但就着谢风雪的喜好，他不由推测：“既然你喜欢甜的，你应该是南方人才是，为何要往北边去呢？”
“啊？”谢风雪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他之所以往北，不过是因为京城在那，要往人多的地方去，要去查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过往。
只是现在看来，好像也无所谓了。
毕竟已经有认识他的人了。
虽然那人不像是大舅哥，反而像是仇人。
现在大舅哥往北去了，自己跟着陈闻初往南，反而是最好的。
谢风雪捋清这些后，微微一笑：“我四海为家，各处都去得，没什么差。现在不就陪着你往南边走吗？”
“但你只陪我五日。”
“好吧——也不是不能多陪你几日呢。反正你有钱让我去开药就行。”谢风雪可是个见钱眼开的主。
陈闻初认真地点点头：“行。所以你今日还要急着离开江城吗？你现在的身体，怕是吃不消走太久。”
“……还是先走吧。但也去看看赵婆吧，我里衣脏了，刚好在她那再买一身。”
陈闻初点了点头，算是应许了。
谢风雪看他扒拉这么几口，全是吃白饭，不去碰菜。
他不由打趣：“怎么着，陈少侠是不爱吃菜么？”
“……我看不见。”陈闻初闷闷道。
“哎哟——都怪我，照顾不周。”谢风雪心知肚明是他看不见，却还是笑着这般说，“你想吃什么？有东坡肉，要瘦的还是肥的？还有白菜，但里头可没放辣椒，就是炒白菜，有些汤水。你要是想吃我的糖拌豆腐也可以。”
陈闻初顿了一下，好像在想自己该吃什么。他是蜀郡人，有点嗜辣，但是谢风雪的口味实在太过清淡，不过好在自己并不是个太挑的人。
“嗯……要肥瘦相间的，但是瘦肉多一点。炒白菜我吃的，就算是水煮的我也吃。”陈闻初又顿住了，似乎在想究竟要不要吃糖拌豆腐。
谢风雪看着他，只觉得有趣。
他用勺子挖了一勺，说：“糖拌豆腐，甜甜的，很好吃，试试么？”
就等着陈闻初点头，然后往他嘴巴里塞。
“……还是算了。”
“好吧——”没能成功让陈闻初吃糖拌豆腐的谢风雪一脸可惜地耸耸肩，接着他摇头晃脑，把那勺豆腐自己吃进去了。
“也不是不可以。”
正在摇头晃脑享受的谢风雪：……？
谢风雪努努嘴，觉得他是存心的。
“行吧行吧。”他又挖了一勺，“张嘴——啊——”小心翼翼地把豆腐都放进他的嘴巴里，“你闭嘴含着。”
陈闻初把勺子含着，谢风雪才把勺子往外扯，这样豆腐就都会落入陈闻初的嘴巴里了。
陈闻初一边吃一边皱眉，软糯的甜豆腐在嘴巴里化开，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甜甜的，还有点沙沙的。糖甚至还没有化开，在嘴巴里会咬得嘎嘣响，甜滋滋的。
“怎么样？”谢风雪一边期待地看着他的表情，一边在给陈闻初夹菜，想着要不要再给他拌一下？
“还不错。”陈闻初挑眉道，伸出一点点舌尖舔了舔嘴巴。
很小的举动，却是被谢风雪仔仔细细看了个明白。
谢风雪在心里想：有点儿像狗，也有点儿像猫。
反正有点儿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