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微言听剧组工作的同事说过,养双胞胎特别辛苦。

  什么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赶,那都是骗人的,孩子不是羊,会相互观察比较。身为家长,必须一碗水端平,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要绝对一模一样,差一点都不行。

  不然的话,哼哼,小孩子一个不如意就哭给你看。

  孙微言没养过孩子,但现在的他正在经历这种痛苦。

  他想喝水,宫笑尘和颜星耀一起递来水杯,如果拿其中一杯,就算另一个人不说什么,那种伤心与失落也是孙微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尽量不提任何需求,不吃也不喝。

  孙微言以为这样就可以平息两人之间的龃龉,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

  孙微言躺得久了,想活动一下,他稍稍一动,分坐在沙发和窗边的人好像伺机而动的猛兽,立刻有了动作。

  宫笑尘扔下看文件的平板电脑,拿了枕头垫在孙微言的后面,颜星耀丢下写满笔记的剧本,把外套披在孙微言的身上。

  孙微言任由两人摆弄,表情欲言又止。他很想说,他只是要翻个身,并不想坐起来,可是两个人这样殷勤,他也不好让他们失望。

  两个人争先恐后嘘寒问暖,宫笑尘问他枕头的高度是否合适。

  “要不要再加一个?算了……”医院的枕头太粗糙了,宫笑尘早就看不惯,他拿出手机,打算叫人换掉,“换个冰岛鸵鸟绒的。”

  咱也不知道冰岛为什么会有鸵鸟,反正足够珍贵就对了。

  颜星耀问孙微言渴不渴:“要不要给你倒水?”

  孙微言想也没想,脱口道:“不敢。”

  他说的不是“不渴”,而是“不敢”。废话,刚刚的情形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有了这次的经验,孙微言连动也不敢动了。

  他坐在床上,宛若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塑,唯一能活动的眼睛也不敢随意乱瞟,免得又被两人会错意。

  可是……

  怎么办,孙微言好想去厕所。

  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孙微言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刚要下床,两人又过来了。

  “你去哪儿?”

  “我……”因为害羞,孙微言的声音越来越低,但两个人都听清了。

  宫笑尘说:“我抱你。”

  颜星耀说:“我背你。”

  孙微言无奈道:“我又不是断腿了。”

  “行!”两个人达成一致,“我给你拿尿盆。”

  “……”很好,孙微言宁愿憋死也不尿了。

  他重新躺好,把被子拉高到鼻子,闷声闷气地说:“你们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是该休息一下。”宫笑尘说,他担心孙微言睡不着,理所当然地说,“我给你讲故事。”

  颜星耀清了清嗓子,也想出一份力:“我给你唱歌。”

  “……”孙微言闭上眼睛,精疲力尽道,“我只需要关灯。”

  窗帘拉上了,灯也关了,宫笑尘躺在孙微言的左手边,声音柔软得像一个甜美的梦:“你会害怕的,我陪你。”

  颜星耀在孙微言的右手边躺下,意有所指:“和那样一个人躺在一起,当然会害怕,没事,我陪你。”

  黑暗中,宫笑尘倏地看过来,蹙眉反问:“你在说谁?”

  颜星耀阴阳怪气道:“谁答应就说谁。”

  宫笑尘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颜星耀脾气来了:“你让我说我就说吗?”

  孙微言受不了了,这是什么小学鸡的对话。他大吼一声,打断两人的争吵:“好了!”

  两个人果然止住争吵,他们换了一副口气,诚惶诚恐道:“你生气了?”

  “对不起。”宫笑尘说,“我不该那么大声。”

  他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孙微言的手,颜星耀不乐意了:“你摸我的手干什么?”

  宫笑尘这才发现抓错手了,他猛然放开,嫌弃似的甩了两下,说:“我的手脏了!”

  颜星耀气愤道:“我的手才脏了。”

  孙微言坐起来,说:“好了,我想吃东西。”

  灯开了,两个人一左一右,眼巴巴地看过来:“你想吃什么?”

  孙微言想喝粥,最好是皮蛋瘦肉粥,多加点葱花和香菜,但是煮粥太简单了,他想了想,止不住地咽口水,说:“我想吃饺子。”

  “好。”宫笑尘拿出手机,“我让人给你买,你想吃什么馅的,鲍鱼还是龙虾?”

  “不不不。”孙微言摇头。

  颜星耀抱着手臂,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呢,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什么是爱,有钱了不起吗?张口闭口去买,呵……”

  “不然呢?”宫笑尘反问。

  颜星耀没理他,他转向孙微言,说:“你放心,我给你包。”

  孙微言继续摇头,说:“我想吃你们两个人包的。”

  没有什么比一起包饺子更能增进感情的,孙微言伸出手指,点兵点将似的给两个人派任务:“你和面、你调馅、你擀皮、你来包,然后一起吃,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们看到对方就觉得烦,居然一起包饺子?

  孙微言扁了扁嘴,露出小狗一样的眼神,可怜兮兮地说:“可是我想吃。”

  再铁石心肠的人对上这样的表情也会情不自禁地俯首称臣。

  “好吧。”宫笑尘妥协了,叫人准备好东西送过来。

  孙微言想象中的美好画面没有到来,他以为两个人会互帮互助。

  颜星耀和面时流了汗,腾不出手去擦,只好叫宫笑尘帮忙,宫笑尘一边嫌弃得要死,一边小心翼翼地帮他把汗擦掉。

  哇,多浪漫啊。

  结果……

  颜星耀自恃会做饭,理所当然地成为此次包饺子活动的总指导。

  他一边和面一边指导宫笑尘调馅:“放盐,十三香,鸡精、老抽,蛋清和蚝油……”

  宫笑尘看了看那些调料,木然地问:“哪个是盐?”

  颜星耀差点被气死。

  好了,他知道宫笑尘是豪门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也不至于哪个是盐都不知道吧?

  颜星耀讥讽道:“上面有字,你不认字吗?”

  宫笑尘找到了盐,问:“放多少?”

  颜星耀说:“少许。”

  “少许是多少?”

  颜星耀耐心尽失:“少许就是少许。”

  孙微言很怕他们又吵起来,赶忙冲过去充当两人的润滑剂,他站在宫笑尘的旁边,用手比划了一下,说:“先放这么多吧。”

  “嗯。”宫笑尘点头。

  他脱掉了西装,领带也摘了,上身穿着长袖衬衫,外套一件卡通图案的围裙,整个人敛去一身锋芒,好像温顺的小绵羊,连声音也变乖:“听你的。”

  语气与面对颜星耀时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

  一旁的颜星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顺便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心机BOY!

  颜星耀在心里暗骂,他就说嘛,宫笑尘怎么可能不知道哪个是盐。可是不管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不知道,宫笑尘都成功吸引了孙微言的注意。

  看着两个人小声讨论先放哪个,后方哪个,这个放多少,那个放多少,被晾在一边的颜星耀气得不行。

  好歹毒的手段!

  颜星耀恶狠狠地瞪了宫笑尘一眼,他把宫笑尘想象成面团,使出全身力气揉搓捏扁。

  不一会儿,颜星耀出了满头汗,宫笑尘看到了,嫌弃道:“喂,还不擦一下,都要掉进去了!”

  颜星耀当然要擦,但不是自己,他说:“言言,我腾不出手,你能不能帮我擦一下?”

  不等孙微言回答,宫笑尘“duang”地一声放下调料瓶,追问道:“你叫谁‘言言’?”孙微言和他很熟吗?叫得那么亲热!

  宫笑尘说完,也把头往孙微言那边靠了靠,虽然一滴汗也没有,还是理直气壮地说:“言言,帮我擦一下。”

  颜星耀火冒三丈:“学人精!”

  宫笑尘不管那么多,颜星耀要孙微言帮他挽袖子,他也要,颜星耀要孙微言帮忙喂水,他也要,颜星耀要孙微言按一按肩膀,他也要。

  孙微言好像幼儿园老师,围着两个小朋友忙前忙后,等馅调好了,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孙微言发誓不再管了。

  他退到一边,硬着心肠说:“我谁也不帮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这一回,两个人不再出声,颜星耀擀饺子皮,宫笑尘负责包饺子,他们默默较劲,都想做得又快又好。

  吃得差不多了,剧组的人打来电话。

  外面雨停了,制片人问宫笑尘开机仪式还要不要举行。

  宫笑尘为难地看向孙微言,一个开机仪式,去不去也没那么重要,他刚想回绝,孙微言如蒙大赦,一个劲地点头:“去去去!快去吧!你们都去!”

  这么重要的场合,如果投资人和主演不在,难免会惹人非议,再说了,今天有多家媒体到场,大多都是冲着宫笑尘和颜星耀来的,如果没拍到他们的话,回去也没办法交差。

  宫笑尘恋恋不舍道:“你一个人行吗?”

  颜星耀也说:“我不放心。”

  “你们快走吧!”孙微言真是受够了,巴不得两个人马上消失。

  他们在孙微言的催促中一步三回头,仿佛生离死别,事无巨细地嘱咐,快把孙微言烦死了。

  等两人走后,孙微言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

  他实在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很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孙微言感到有人来了,他用尽力气仍旧睁不开眼,忽地一下,孙微言感到身体腾空,有人把他抱了起来。

  “我带你去个地方。”非常熟悉的声音。

  孙微言咕哝一声,问:“什么地方?”

  那人含着笑碰了碰孙微言的额头,说:“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