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笑尘让孙微言睡一个小时,一向把宫笑尘的话奉为圣旨的孙微言没有照做。

  突然找到“自己的家”,哪有心思睡觉。

  度过了初来乍到得激动,孙微言开始细细打量房间的陈设。

  他不再像个突兀的闯入者,至少敢摸一摸墙壁上的装饰画,柜子上的玉石摆件。

  他试了试客厅的沙发,不是坐三分之一,而是一屁股坐到最深处,手还要搭在上面。

  他来到主卧,大喊一声把自己扔在Kingsize的大床,再孩子气地来回打滚。

  还有浴室。

  孙微言推门进去,径直走向窗边的浴缸,迈开长腿,一步跨了进去。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在浴缸里泡过澡。

  家里没条件,上学时也没有,毕业后更别提了,有个容身之处就不错了,怎么敢奢望有浴缸?

  哪怕到剧组住酒店,主演住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各种东西一应俱全。像他们这样的跟组演员,只能住在旁边的快捷或者连快捷都不如的小宾馆,别说泡澡,高峰期都不一定保证有热水。

  孙微言穿着衣服躺在浴缸里,样子有点滑稽,但他浑然不觉,反而沉了下去,躺得更深,假装热水没过胸口,将他包裹起来。

  孙微言闭上眼睛,舒服地叹息。

  原来泡澡是这种感觉。

  孙微言没待两分钟就出来了。

  他贪恋地看了浴缸一眼,俯身把自己带进去的灰尘抹掉。

  孙微言像在剧组拍戏似的,赶在正式开拍之前将一切恢复原状,主卧的床、客厅的沙发,每一个细节都要注意到。

  要是弄坏了东西,或者连不上戏,不管是道具老师还是导演,都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孙微言自知配不上这么好的待遇,没住主卧,挑了最小的房间。

  即便是最小的房间,也比他租住的厨房大不少,房间里有独立卫浴,孙微言后来知道,这个房间叫保姆间,是给住家保姆住的。

  只有躺在这里时,孙微言才觉得踏实。

  当天晚上,孙微言把全副家当搬了过来。

  收拾东西时,孙微言自嘲地笑,原来宫笑尘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他竟然不知道,白白住了好几天办公室。

  说是孙微言的全副家当,其实东西少得可怜。

  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除了身上有的,什么都没带。

  这几天,他陆续买了换洗的内衣和洗漱用品,根本不用箱子,一个塑料袋就装走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袋子,挺沉,走路时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是个花洒。

  没错,就是淋浴用的花洒。

  那天在宫笑尘家,孙微言认出浴室的花洒是扎哈哈迪德的作品,他提了一下,宫笑尘就记住了。

  第二天早上,宫笑尘晚了快半个小时。

  司机来电话,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宫先生从来不会迟的。”

  孙微言说:“我去看看。”

  他刚要进去,门开了,宫笑尘西装笔挺,气度不凡,就是手上的东西不太相称。

  是什么?

  孙微言认出来了,那是被他称赞过的,出自扎哈哈迪德之手的花洒。

  “这……”孙微言还没反应过来,花洒已经稳稳地落在他的怀里。

  身为助理,孙微言的职责之一就是帮宫笑尘拿东西。他抱着花洒跟在宫笑尘后面,直到宫笑尘轻描淡写的声音响起:“给你的。”

  “给我的?”

  原本装在宫笑尘浴室的花洒就这样到了孙微言手里。

  至于原因,宫笑尘言简意赅:“昨天的面不错。”

  其实昨天的面糟透了,面条偏软,汤底也寡淡,但他不想打击他的小助理,他看得出来,孙微言已经很努力了。

  最重要的是,小助理看花洒的眼神打动了他。

  他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小助理没见识,看到什么都大惊小怪的。

  可是第二天一早,宫笑尘一看到花洒就想起了他的小助理。

  他忽然有些好奇,如果把花洒送给孙微言,他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像昨天晚上一样激动得热泪盈眶。

  宫笑尘猜错了。

  孙微言没哭,不仅没哭,脸上还有快要关不住的笑。

  “谢谢宫先生。”孙微言说,“我会好好珍藏的。”

  要不是多年表演经验让孙微言可以精准控制表情,他差点就要笑出来。

  不是吧?

  宫笑尘出来晚了是因为拆花洒?可是他是怎么把花洒拆下来的?

  用扳手吗?

  孙微言想象不出来宫笑尘拿扳手拆花洒的样子。

  到了新家,孙微言把花洒拿出来,有点感动,又有点哭笑不得。

  家人们,谁懂啊,哪家霸总会送下属花洒?

  孙微言第一次见到这个花洒是在大三那年。

  他找了个兼职,一个家居用品展会,工作很简单,在某个卫浴用品的展台上负责接待引导、分发传单。

  他刚到展台时就被一个花洒吸引了。

  要不是旁边挂着价签,他甚至看不出那是一个花洒,还以为是一个艺术品。

  花洒造型前卫,在勇敢打破花洒千篇一律造型的基础上,完成了对一个花洒最顶级的想象。

  设计师用充满律动的曲线给予花洒无与伦比的未来感和科技感,简直不像这个时代应该有的东西。

  孙微言不懂设计,但那种震撼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感受到的。

  他看了一眼价格,然后吓了一跳。

  居然要六位数。

  那天,无数人从它面前经过,又有无数人为它驻足,上到老人下到孩童,大家无一例外,走到这里突然安静下来。

  有人问老板能不能便宜一点,老板说我也想便宜,但真的不可以,因为这是扎哈哈迪德的作品。

  那是孙微言第一次听到“扎哈哈迪德”的名字,虽然像“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一样拗口,但还是被他牢牢记了下来。

  他竭尽所能搜寻她的信息。

  孙微言从一篇文章中得知,扎哈哈迪德因为太过另类而遭到主流建筑师的贬低,在她职业生涯的前二十年里,她画了无数图纸,却没有任何一项建筑开工。时间证明一切,在之后的日子里,她用充满个人风格的作品征服世界,赢下了建筑界的最高荣誉,让无数城市以拥有她的作品为荣。

  孙微言看得热泪盈眶,他小心地把那篇文章和印有花洒的传单放在一起。

  他以为这辈子只能在纸面上欣赏大使的杰作,没想到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后,他还会和这个花洒见面。

  对于孙微言来说,带有扎哈哈迪德印记的花洒不只是一件作品,更是一种坚持自我的精神。

  在这个小小的保姆间里,孙微言特意把花洒放在床头,那是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相信只要足够努力,一定会被人看到。

  房间有窗帘,米色的,摸上去像梦一样柔软。

  孙微言故意没拉,他枕着双手,贪恋地看着窗外晕染了霓虹的天空。

  花洒就在手边,他又想起了同在一层楼的宫笑尘。

  经过这几天的额相处,孙微言发现宫笑尘和人物小传上写的并不相符,至少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要开除员工,张口闭口让王氏集团破产的霸总。

  孙微言不明白,是作者写偏了,还是宫笑尘这个纸片人有了自己的人格?

  可惜,他有这个感觉也没什么用,要是能让颜星耀体察到就好了。

  这不,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