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略微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还是叫我李叔就好。”
温知南从善如流:“李叔。”
“吃早餐了吗?”李叔向后张望了下,似乎是想和身后的阿晾一起交流,“夫人和……”
温知南将食指架在唇边,“嘘。”
李叔一愣,看着温知南又看向霍景泽,小情侣站前面的夸张地和他比了个“嘘”,后边的在唇边做了个拉链的手势让他噤声。
不是,在场总共不就他们仨吗?
有啥话是不能说的。
李叔一头雾水,见状懵逼地点两下头,就见着温知南带着霍景泽走过来,温知南朝他招招手,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今天是我莽撞,不小心把人带回来了,保证下不为例。”
“好,”李叔点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
“就辛苦李叔帮衬点,有些话,能不和景泽说就不和他说,过日子和睦最重要,你说对吧。”
“……对。”
温知南语重心长地劝说,又拍了拍李叔的肩膀,终于退开两步,在三个人都能听得清的情况下道:“早餐就不吃了,李叔先忙。”
“哎好。”
李叔有什么应什么,直到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去,他独自杵在原地好几秒,才后知后觉理解了温知南说的是什么。
不小心带了外人回来?
不要和景泽说?
那您要不要看看您身后这位是谁。
李叔扶额苦笑,他大抵是知晓最近这对小情侣不太对劲,但这又玩的是哪门子夫妻情趣啊。
温知南和霍景泽并肩走出小区,路过面包房和早餐店,靠近老城区的周边有不少路边早餐摊,油条豆浆的香气飘出来。
早晨起来,温知南让阿晾在屋子里呆着,说他去房门外看看情况,顺便取两件衣服来。
衣帽间里有不少温知南的衣服,大多都是气质偏柔和的清一色的浅色条纹和纯色衬衫,他随手取了一件就准备给霍景泽也挑一件过去。
他很少会去到另半边区域,有些生疏地在霍景泽那半边区域稍稍拨弄两下,还没挑选到一件合适的,就被一抹反着白光的金属色泽吸引了注意力。
同样是黑色的衣服,甚至被藏在了边角里,但是皮衣的装饰设计和拉链的金属显得格外吸睛。
温知南抓出那件衣服盯了好几分钟,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只是在清晨不太热烈的阳光下看起来没什么温度,他不动声色地将衣服往里遮掩了一下,转身回了卧室。
此时走在早餐摊旁的人群中,两人都颇为显眼。
他脚步微微放缓。
阿晾有所察觉地偏过头问他:“想吃什么?”
“豆浆油条。”温知南随口说了个最经典的搭配,挤眉弄眼地和阿晾打趣,“我小时候是不是就爱吃这些不健康的。”
阿晾笑笑:“哪有小孩子不爱吃呢,和你一样我也爱吃。”
“是嘛,那难得,多吃点。”
温知南看着阿晾去排队买了两袋豆浆和两份油条回来,他咔嘣脆地咬了一大口,余光看向阿晾,用手肘碰了碰对方鼓励阿晾快吃。
谁知阿晾拿到手之后却有些迟缓,犹豫几秒尝试了几个角度下嘴,最后只撕下来小小一条。
像是不太吃的习惯的样子。
路边的烟火气很足,刚出锅的卷油条带着烫气,都包裹在外酥里嫩的面粉里,将阿晾烫了不轻,半吐着舌头轻轻哈着气。
温知南佯装大吃一惊:“怎么了?烫着嘴了?”
大抵是第一口下去实在是猝不及防,舌尖的痛感神经很快将阿晾刺激出了些生理泪水,像是纯黑卡斯罗犬两只黑溜圆的眼睛湿润。
阿晾无奈笑笑:“没事,没注意下嘴太快了。”
“你是不是没怎么吃过呀?”
“怎么可能,以前上学边上很多,我偷偷吃。”
温知南了然地点点头,顺嘴聊到:“上次回你外婆家,村口就有一家卖油条的早餐摊,当时我想拉着你来吃的,但外婆觉得不健康,硬是拉着咱们吃了面条和水饺。”
“还担心你是吃不习惯被烫着的呢,看来被接去读书的学校附近还是有许多这样的摊嘛,那没事了。”
阿晾神色微动:“如果我确实是因为吃不习惯烫着的呢?”
温知南笑嘻嘻地回他:“那给个亲亲,痛痛飞?”
阿晾眨眨眼,闻言当真凑过来,却被温知南毫不留情地推开脑袋,对方秒变脸色,颇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像是觉着他不够争气一样,叹口气道:“但你又不是。不小心就是不小心,自己吹。”
阿晾:“……”
事实上,温知南说得不错,在外婆家的时候外婆会煮早餐给他吃,被接回大宅后霍景泽接触到早餐摊的机会更少些,虽然农家菜吃的不少,但油条吃的机会却是不多。
只是之前都说好了爱吃还偷偷吃,再怎么烫着嘴这会子也只能顺着这话应下。
霍景泽抿唇低头,有些恨恨地看着手中的油条。
温知南满意笑笑,他像是终于舒心了些或者是稍稍介怀了一些,小指头勾着豆浆袋,就着手中的油条又咬了一口。他走在前头,向后递出一只手给阿晾,阿晾抓住,两人一前一后地穿梭在早晨嘈杂拥挤的人群中。
“阿晾。”
“嗯。”
“男朋友啊。”
阿晾不厌其烦地应道,“在的,你说。”
温知南招来一辆车,是去往公司的方向,他上车后和司机师傅说了地址之后,拉着阿晾入座,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了阿晾的肩上。
他微微仰着头,嘴唇几乎贴着阿晾滚动的喉结,轻声道:“我睡一觉,我们就快到谈论论嫁的阶段了,你好好想想婚礼上要和我说什么誓词。”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还有些不着边际。
后座的窗户被司机缓缓升上。
沸腾的早餐摊和接地气的人间烟火被隔绝在一放小小空间之外,后座只有他们俩依偎在一起,可阿晾的手还是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下,轻声道:“好。”
温知南闭上眼,眼底才终于浮现出一点疲惫。
醒来后,不仅醉酒的后遗症涌来,随之还有这么多年的记忆,在一朝恢复,在昨晚意外地在浴缸上磕着脑袋之后。
时光似乎在飞快地向后倒回,回想起来不再是空空荡荡的一片白,而多了几分旧时的记忆。
暑假温知南一如既往地坐火车回了老家,只是刚下火车站就被几个戴着墨镜的人拦住,他心下一咯噔,这两天他爸妈都没有回他消息,以至于他早在火车上就察觉到了不寻常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温知南警惕地看着拦在前头的人,正打算绕道离开,其中一人却喊着:“温先生。”
温知南充耳不闻,甚至加快脚步向前走。
直到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大声道:“温知南,身份证掉了。”
他猛地回头,一摸口袋才发现原先好端端揣在口袋中的身份证落在了这人的手中,他欲伸手去夺,却被对方向后躲了一下。
那人说:“你的父亲很想见见你。”
温知南冷笑:“你赶紧把身份证还我,我回家就能见到我爹,别和我在这里逼逼赖赖的。”
“我是指你的亲生父亲,”那人轻声道,“你的养父和养母现在都没有在家,你会不知道吗?”
温知南沉默了。
在学期末的时候,他就频繁收到电子邮件,大抵是约时间到某个咖啡馆见面,有人要向他诉说他的真实身世。
起初温知南只当是谁无聊的恶作剧,将邮件一删了之。
谁知当天回去后室友啃着薯片,顺手递给他说:“南啊,听说你是项家走失多年的孩子?”
温知南一把挥开这家伙的手:“没这事,又开始编了是吧。”
“这回我可没编嗷,我是去辅导员办公室请假的时候正好听着的,说大名鼎鼎的项家当年丢了个孩子,最近好像终于找到疑似亲生儿子,正在联系学校呢。哎,这个项家就是咱们上次小组作业分析上市公司盈利指标的案例公司吧?啧啧,可不得了了。”
“也许吧,”温知南扭动着脖子,不以为意,“不过亲生儿子什么的,是谁都行,反正不是我。”
当时的温知南还没意识到事态有多复杂。
男人一时风流多了个私生子,但又碍于家庭压力不认这孩子,放在外头不闻不问。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想多认回来一个儿子,还要看人家儿子认不认他呢。
只是真面对着不依不饶一两个月都堵在他面前,影响到了他的生活,温知南心中的闷气越来越堵。
他再次拨打自家父母的电话,然而还是长时间的忙音。
从三天前开始他们就不接电话,这两天连消息也不回了,温知南暴躁地看着这群人:“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出了什么事我要报警的。”
“你的养父母一切都好,只是您的亲生父亲想和你说两句话。”
温知南白了这群人一眼:“行,我就站在这里,你让他说好了。”
挡在温知南前面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商量着拨通电话,说了两句什么,将电话递给温知南。温知南接过,是第一次听见了自己所谓血缘关系上的父亲说的话:“小南。”
“……”
“小南,爸爸不对。”
温知南皱起眉头:“你联系我这么久,到底要说什么,你直接说。”
“这么多年来对你一直缺少了照顾,我很愧疚,”对面停顿了两秒,“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们为你寻了门亲事。”
温知南当场定在原地。
沉默着,一秒,两秒。
突然一句暴喝在嘈杂的火车站震荡开来,压过了噪音。
“不是,你们是不是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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