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汛期已至, 嘉州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嘉州河边依旧人声嘈杂。
嘉州河孕育着嘉州的每一个村县, 可这几年却是水旱频发, 尤其是去年,不少房屋、农作物和牲畜都折损其中, 甚至还出了数条人命!
想到此,总赈灾官江辞不由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觑着眼估量着堤坝的高度,费了一年的心, 成败只在此一举了。
徐斌拖着厚重的盔甲,踏着泥泞走到江辞身边, 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苏大人, 已经检查过一遍了,赶紧走吧!虽然修建了嘉河堰,但这雨来势汹汹, 也许嘉河堰并不能承载啊!万一嘉州河决堤了, 大人会没命的!”
“不会决堤的。”江辞笃定地说, “嘉州会平安无事的。”
徐斌不是不愿意相信江辞的话,只是觑着眼看着汹涌的河水,愁眉苦脸道:“这雨要是再下个两天两夜,嘉州就完了!且不说陛下会不会问责, 百姓利益受损我也是于心不忍, 可老天爷的事谁又能算得准呢?还是至少留着一条性命, 他日陛下若要问责, 也好对天弋花下人有个交代。”
江辞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眼角的痣却依旧清晰。
这得多亏了李承霖, 那夜她未能如了李承霖的愿,李承霖虽不悦,但也并不是十分生气,还在她将要出宫时叫住了她:“你既成了本宫的驸马,往后便与本宫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露出马脚,本宫也脱不了干系。今夜你眼角的假痣险些被他人看出端倪,为防旧戏重演,你且过来。”
李承霖向她招手,她便听话地走了过去。
灯下,李承霖抽出一根细针,在火上来回烤着,又沾了少许墨水,稍微沥了一会,把目光转向江辞:“闭眼,忍着疼。”
然后,江辞的眼角便多了一颗永不消逝的“痣”。
“徐将军能否信我一次?”江辞眯着眼睛看着徐斌,缓缓道,“我赌,片刻后大雨将停。”
大雨瓢泼,打湿了江辞的衣衫,她提起已经湿透了的下裳,踩着泥泞又继续前往它处巡视。
轰隆隆——
一声炸雷响彻大地,随即夜幕中闪过一片白光,似要把这黑暗覆灭,徐斌十分惶恐,追.更百.合文关注.公众.号梦白推文.台追上了江辞的步伐,慌忙道:“大人,以目前的情况,这雨只会越下越大啊!还是赶紧回府吧!”
“是啊。”另有一个官差忧心忡忡地附和道,“还是赶紧回府吧!”
话音刚落,奇迹发生了,连下了几天的瓢泼大雨竟然刹那间就止住了。
徐斌想起江辞所说的那个赌,觉得不可置信,耳边却传来众人的欢呼声:“雨停了!雨停了!”
徐斌这才吁了一口气,看向江辞,却见江辞神色泰然,振臂高呼:“天佑嘉州!”
众人也兴奋附声:“天佑嘉州!天佑嘉州!”
徐斌有一刹那的错觉:这个苏昌确实了不得,像是早就知道如今这个结果一样。
赈灾重建之事完成得圆满,修筑的嘉河堰还成功阻拦了一起洪涝灾害,百姓们无不称赞。
没过多久,召“苏昌”和徐斌回京述职的圣旨便传到了嘉州。
江辞跪地接旨,嘱咐了赵行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启程回京。
队伍走了些时日,终于到了璞州,京城近在眼前。此时已近黄昏,徐斌便建议在皇家驿站歇脚,明日再出发。江辞道了声“好”,一队人马便在皇家驿站歇下了。
黄昏时分,璞州太守沈修却递了拜帖过来,到访后又邀请江辞去府中小坐几日,江辞以回京述职为由拒绝了,沈修又说有水利方面的问题想请教,言辞恳恳,江辞只得应之。
璞州不愧是东越最为富裕的郡州,太守府都如此富丽堂皇,定是造价不低。
二人步至正厅,丫鬟为二人奉上了茶盏,沈修介绍道:“这碧螺春原是陛下去年所赐,今日苏大人肯赏脸光临寒舍,沈某特才将它取出来,以待贵客。”
“沈大人言重了。”江辞端起茶盏,掀开杯盖轻嗅,赞叹道:“好香的茶,不愧是陛下赏赐的。”
沈修喝了一口茶后,将它放到桌上,端坐在椅子上,向江辞投来赞许的目光,“苏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啊,此番回京,只怕还有的升迁,所得的赏赐必不会少啊。”
江辞也浅喝了一口茶,笑着回应:“哪里哪里,沈大人管辖着璞州,这才是真正的凤凰池啊!”
两人又客套了许久,天渐渐黑透了,江辞的茶也添了几次,然而,她却莫名觉得头晕眼花。
正想站起来醒醒神,却“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太守府地牢中。
江辞被人用铁链绑在柱子上,还未清醒。
她的五官本身就精致得无可挑剔,此刻发丝凌乱,看起来反而更加惹人怜爱。
不过站在她面前的李姝却并不这么认为。
李姝挥舞起长长的鞭子,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江辞痛得发出一声沉闷的嚎叫,清醒了过来,清秀的脸瞬间皱作一团。
李姝收回鞭子,瞪着眼讥讽道:“叫你肖想!我叫你肖想!姑姑金枝玉叶,岂是你一个平民可以妄想的?我告诉你,姑姑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江辞看清了眼前的人,回味着她刚才所说的那段话,终于理清了其中缘由。
原来如此。
难怪进士宴上李姝想推她入水,难怪她在嘉州河边险些被人刺杀……
李姝喜欢李承霖,所以对她恨之入骨。
这真相实在太意外了,她怎么算也没算到这上头去,但是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下这条小命。
她不想与李姝争高下,服软道:“殿下,长公主其实并不喜欢我……”
还未说完,李姝便强硬地打断:“你胡说!她不喜欢你为何还要特意去求父皇赐婚?”
“殿下您仔细想一想,长公主若真心悦于我,在我前往嘉州的这一年,我写过数封家书送与长公主,长公主却未曾回过哪怕是一封?”
李姝秀眉微蹙,觉得江辞说的有理,却还是没有被完全说服,仍固执道:“可你与姑姑成亲是事实。”
江辞佯装叹了口气:“不瞒殿下,与长公主相处的一段时间,我发现了她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长公主……她有磨镜之好,与我结亲,恰恰是为了掩人耳目啊。”
李姝竖起了耳朵,讶异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此言若虚,天打雷劈。”
李姝会心一笑,肉眼可见地愉悦了起来,她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自然懒得去验此话是真是假了,当即就唤了芸香进来,要她为江辞解开铁链。
芸香虽然疑虑,之前还对他喊打喊杀的,怎么片刻功夫就要放过他了?但她也只能照做。
江辞身上没了铁链,然而蒙汗药药力还在,她仍然觉得浑身无力,一个没站稳便摔在地上。
“哐哐哐——”
她怀中的龙纹玉佩一不小心被甩了出来,在地上跳了一圈。
她刚想爬过去拾起来,李姝却先她一步将玉佩捡起,李姝打量了一下玉佩,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质问道:“怎么会在你这里!怎么会在你这里!我听说姑姑曾有一对龙纹玉佩,分为左佩和右佩,是她最最心爱之物。可我从来只见过她佩戴左佩,我问她右佩去哪儿了,她只说弄丢了。没想到却在你这里?”
江辞还来不及找借口,李姝便如疯了一般捂住耳朵,大喊大叫:“你这个骗子!姑姑都把她心爱之物赠予了你,定是对你用情至深,而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你真是该死啊!”
她放下手臂,重新拾起长鞭,已是红了眼,“扒了!把他衣服给我扒了!本宫非要治治他这贱骨头!必得打得他皮开肉绽!”
“是。”
江辞心内暗叫不好,然而药力实在过猛,她挣扎不得,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多时,李姝和芸香便发现了其中端倪。
苏昌的胸前,怎么会有着女子束胸用的布帛?
“拆开!”李姝命令道,“赶快拆开!”
当最后一块布帛从“苏昌”的胸前滑落,入眼便是旖旎风光,随着“他”的呼吸上下浮动,白如凝脂,长鞭留下的红痕在雪白的映衬下尤为显眼。
李姝大吃一惊,捂着嘴惊讶道:“你是女的?”
江辞没有回答,只是硬撑着坐了起来,从地上拾起布帛,重新束上,然而手脚无力,尽是徒劳。
李姝看着她的样子,脑海里便生出了一个歹毒的念头,她嘴角轻扬:“好好给她打扮打扮,再捆了送入偏院房中,另外,与她一同前往嘉州的徐斌此刻正在皇家驿站,让沈修去把他‘请’过来,就说是本宫要亲自面见他。”
公主的吩咐,底下人不敢不照办,趁着江辞药力未过,无力挣扎,便替她沐浴焚香,还换好了女装,再捆了手脚,扔到了偏院房中的床上。
李姝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谢谢你,让本宫知道,姑姑原来也喜欢女子。你知道你与姑姑成亲那天,本宫听着锣鼓唢呐的声音,有多嫉妒吗?我只恨那个人不是我!我多羡慕你啊,能被姑姑喜欢,还能和姑姑成亲……可是啊,你错就错在,被姑姑喜欢,和姑姑成亲。”
说完,她挥了挥手,芸香便端了一个盘子走上前来。她拿起其中一个小瓶子,将里头的粉末全部倒入酒壶中,轻轻摇匀,又把酒壶里的酒倒进碗里,端着它坐在了床沿。
“这酒里面,本宫放了十足十的欢情散。”她突然“哦”了一声,又笑道:“忘了向你介绍,欢情散,取情人欢好之意,这壶放了欢情散的酒呀,只需喝上那么一滴,到时便是天雷勾动地火,情难自抑,连对方是谁都暂且不顾了。”
她阴阳怪气地笑出了声,指挥着另两个宫女把江辞扶了起来,她把酒碗放到江辞嘴边,江辞却闭紧了双唇,不肯开口。
李姝将柳眉一竖,命令道:“张嘴!”
江辞不为所动,李姝气得瞪了芸香一眼,芸香会意,立马放下手中的盘子,上前来一把捏住江辞的下颌,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终于使她张开了嘴巴。李姝便趁此将酒全部灌入了她的口中,一碗接着一碗。
做完这一切后,李姝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手,斜睨了一眼床上的江辞,冷冷道:“徐斌也快到府上了,请他喝杯茶,就说是本宫亲赏的。待他进了房中,便将门窗锁上,连只苍蝇都不准飞出来。”
“是。”
不多时,徐斌已被府中下人带到偏院门口,芸香当即就迎了上去,将一盏茶端到他面前,“徐将军,这是殿下亲赏的茶。”
“多谢殿下。”徐斌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殿下就在屋内,将军,您的刀……”
徐斌只好取下佩刀,递给芸香。芸香右手接过佩刀,左手做出“请”的手势:“将军快进去吧。”
徐斌心下疑惑,他这把佩刀少说也有三十斤,芸香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竟能单手提起佩刀?脸上竟无难色?
果不其然,他走入房中后不久,门口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冷哼一声,将含在口中的茶全部吐了出来,随后便搜寻着江辞的踪迹。
耳边传来痛苦的低吟,他循声而去,红帐朦胧,看不清帐中人的面孔。他掀开帘帐,当即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女子青发如瀑,面如芙蓉,微微蹙眉,媚眼如丝,穿着轻纱般的衣裳,玉肌若隐若现,双手双脚被绑住,却更添魅惑风采。
他偷偷咽了下口水,把她身上的绳索解开,而后把她从床上抱起,悄声道:“阿辞,我马上带你离开。”
江辞毫无意识,却主动勾着他的脖子索吻,他侧头躲过,抱着她来到窗边,却发现窗户也被封上了。
正思索脱身之法时,江辞却不停地捣乱,使他无法一心思考。
她柔若无骨地靠在他的胸怀,朦胧着杏眼,不停地用脑袋蹭着他的脖颈、下巴、耳朵……时不时地传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使他的一整颗心都痒痒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她回到床上,看着她柔情似水的双眼,轻声道:“我给过你机会了,这次,你逃不掉了。”
“徐斌”撕下脸上的皮相,李承霖的脸赫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