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裴明的修为果然突破了瓶颈，又更上了一层楼。
但他没想到的是，萧二并不愿意和他一同回族里。
竹林之中。
“你不和我回去？”裴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萧二看着他，有点窘迫：“我想先回鬼界去……”
“……”裴明一时无言。
“我保证不会死在那里的！”萧二抓住了他的手，眼神真挚：“你相信我。”
裴明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皱着眉，十分愤怒：“你那天被伤成那样，让我怎么相信你？你……你现在甚至都打不过我！”
萧二低下头，“我保证不会的……”
如果是之前裴明也就算了，管他死不死呢。可是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已经有了变化，那就代表他不能看着萧二去送死。
两相权衡之下，裴明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
他道：“你先和我一起回族中，待我禀明父母，跟他们说我要远离游历练，然后我和你一起去鬼界，那样的话出了什么事我也能保护你，你看行吗？”
反正他也没去过鬼界，就当去逛逛了。
“这样也可以……”萧二点点头，笑了下，“那我们一起先回你家！”
鸣蛇族住在西南山中，裴明所修炼的地方也在这里面，只不过这是一个独立开辟的空间。
据说因为此地汇聚了最适合蛇族修炼的天地灵气，所以族中只要达到条件的都能进入这里修炼。
达到境界了便可自行出去。
裴明出来的时候，给自己换了身淡青的衣裳，又用法力把萧二的黑衣换成了白衣，长发也束成了少年气十足的高马尾。
这样一来，也不会有人再怀疑萧二的身份。
“眼睛不变吗？”山中结界前，萧二犹豫的问裴明。
只要踏出这一步，他便是正式去鸣蛇族中了。
还可能见到裴明的父亲。
“变什么变呀？你没看到我的绿眼睛吗？”裴明无奈的瞥了他一眼，“我们族里又不会觉得有颜色的眼睛奇怪。”
“好罢。”萧二这才没纠结了。
于是两人携手一起踏出了结界。
一瞬间山中独特的木香气混着花香传来，少年们的欢呼声尖锐的刺进了他们的双耳——
“哇哇哇恭喜明公子！”
“公子的修为果然又精进了！”
“呜呜呜呜好快……我是不是这辈子都赶不上他了……”
“不愧是天才呀！”
“这才六天吧……”
……
面前是林间的一条小路，两侧的绿树上都挂着金银的果子，有一棵树上还少见的结出了一颗红色的、光泽流转的硕大宝石。
被孩子们圈在中央的裴明二人身上都被洒满了细碎的花瓣，裴小公子的头顶上还被放了个花环。
他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同族少年们，松开了萧二的手，十分欣喜，“你们怎么来了？”
“是裴伯伯叫我们来哒！他说你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就要出来了啦！”脸颊上带着蛇鳞的小孩抱住了裴明，“恭喜明哥哥突破呀！”
他看起来不过人类小孩的七八岁，却半身都是蛇鳞。
“没什么好恭喜的哈哈哈……”裴明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问：“我哥呢？”
“影溪哥哥在星象台呢……族长好像也在那里！”又有少年说。
“对了！族长还说让你出来后也去一趟星象台！”抱着他的小孩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苦着小脸：“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怕是要训你呢。”
训我？裴明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蹙了蹙眉，看向萧二。
却见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暴戾情绪。
那一丝的情绪太快了，快得他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萧二？”裴明不明所以的喊了他一声。
萧二回神，一笑：“我在。”
“这是谁呀？”旁边有人问。
裴明这才发现自己忘了介绍萧二的身份，连忙抓起他的手，道：“忘了说了，这是我的朋友！你们记得好好照顾他……我先去爹爹那里一趟。”
少年和小孩们又一窝蜂的涌向了萧二，七嘴八舌的问着问题。
萧二像是从来没有应付过这种场面，有点窘迫的看向了裴明。
裴明却朝他做了个鬼脸，用口型无声的道：“乖乖听他们的，不会有事的，我先去找我爹，你等会在那棵红宝石的树下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萧二看了看那棵树，也同样做口型道：“……你真的会回来吗？”
小孩们乐呵呵的也在他的头上也带上了花环，衬得他的样貌看上去少了一丝攻击性。
“真的，”裴明点点头：“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在这乖乖等我啊。”
彼时萧二正被小孩们闹得耳边嗡嗡响，只能十分窘迫的点点头，意思是我等你。
裴明这才离开了。
星象台是族中长老占星卜卦之地，建造在一座高台上，听说长老们可以用古法看见星空，法力特别高强的人还可以从星象中窥出他人的命运。
裴明跑上去的时候，正看见他爹和一位身着黑色古袍的人围着什么东西说着话，他愣了下，鬼使神差的躲在了门外。
少年的好奇心总是重的。
“……我就这一个孩儿，宁魄，你得帮我保护好他。”那个身穿黑色古袍的人说了话，开口是一道听起来颇为温柔的女声。
裴宁魄，是鸣蛇族长的名字。
她是谁？在和我爹说什么？裴明躲在门外，心想：这人我怎么没见过？
“可他如今已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如此天才……你真的不考虑将他认回去吗？”裴宁魄有些疲惫，“再大一些，他可就不认你了。”
“……不了，那些老古板不会认他的出身，不如让他待在这里还自在些。”古袍女人神色黯然了下来。
裴宁魄叹了一口气：“可你真的忍心不让他知道么？到底是亲生的骨血，你给了他最好的一切……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许是他的话实在戳人心窝，古袍女人眼角突然落下一滴泪来。
一滴金色的泪。
——金色，天神。
那女人却只是抬手擦了擦眼角，淡淡道：“他如果知道自己是我的孩子，势必要追问父亲是谁……那孩子那么聪明，到时候若是查出，他只是一枚我用来对抗未来的种子，迟早都要死，必定会恨我了……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活得久一些……”
“恨你？你给了他最好的一切，他有强大天赋，也有人见人爱的样貌，到了哪里别人都得敬着他……他怎么会恨你？”裴宁魄却认为她的想法很奇怪，“再说了，他迟早会发现自己的不一样的……我劝你还是早点与他说清楚的好。”
说什么？
说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孩子，是她的？
裴明咬紧牙，浑身都发着抖，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恐怖的事实。
这一激动之下，便没有管住自己的气息。
“谁在那里？！”古袍女人敏锐的察觉了多出的呼吸，眼神中透出狠意，抬袖一挥——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衡的力量顿时钳住了裴明的身体，让他不由自主的走到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阿明？！”裴宁魄蹙眉：“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该在下午么？”
他刚说完便注意到了裴明身上的气息，顿了顿，声音都惊得变了调：“这才六天……你已经突破了？”
裴明双眸含泪的看着面前陌生的二人，“爹……她刚才说的，是假的，对吧？”
他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有意识起，这里就是他的家，这里所有的人对他都很好……
他以为自己是这里的一份子。
“……阿明，”却是那女人说话了，她叹了口气，“没事的……你以后也还可以留在这里，不用和我回去。”
“我不知道你是谁！别和我说话！”裴明却蓦然怒吼。
女人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起来，声音也严厉了：“你都知道我是你母亲了，还这样对我说话，裴明，这就是你对待母亲的方式吗？！”
裴明：“……”
就在此时，女人却倏然皱起眉来，她朝着他走了过来，眼神狐疑：“你身上为何……有股鬼气？”
裴明顿住了。
“什么？！”裴宁魄立刻也扑了过来，他看了裴明片刻，眼睛危险的眯起：“这鬼气……是从哪里来的？”
仿佛这是一件十分不好的事情，两人的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裴明动了动嘴，没说话。
那女人却想起了什么，突然抬手掐住了裴明的手腕，并出两指，从他的手臂上顺到了手腕——
这一动作下来，她的指尖里夹了一丝细小的、宛若虫子的黑色蠕动物体。
“……还是让鬼种找到你了吗。”女人喃喃，“这样也没能避免你的结局吗……”
“你们在说什么？”裴明越发听不懂了，“什么鬼种？”
“……不，还没到时候。”那女人却说，“你不该在此时遇到他……”
这都是什么？裴明甩开了她的手，“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在竹林秘境中是不是有什么奇遇？”裴宁魄却忽然问。
奇遇？裴明愣了下，点头：“是的……我遇到一个人……这和我们现在说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那就是了……”那女人闭了闭眼，十分痛苦：“孩子，对不起了……”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裴明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下意识转身想跑，却被一道金色的光芒给拽了回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愤怒的看着那女人。
“我要延缓你的生命……”温柔的声音落在了他的耳畔，“忘记你在秘境中看到的一切……”
裴明一愣，随即疯狂挣扎起来。
“我不要！！！”
“放开我！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爹！爹——你就任由她这么对我吗……”
然而挣扎和哭喊都没有用，裴宁魄只是眼神悲悯的望着他。
眼皮逐渐沉重起来，记忆在一点点的消失。
裴明彻底闭上了眼睛。
他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身体莫名其妙的化为了白青色的原形，他趴在金银为底的河下，什么也不记得了。
“阿明？你醒了？”裴影溪熟悉的声音传来，唤醒了他的意识。
“……唔……哥？”裴明一边坐起身，一边化为了人形，“你怎么在这？”
裴影溪穿了一身黑衣，脸颊上墨蓝色的纹路泛着光，他眼神带着一丝试探：“你睡糊涂了吗？不是你让我来这里为你护法吗？”
脑海里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裴明顿了顿，看向自家哥哥穿着的一身黑，回过神：“对哦……哥，我好饿啊，我在这里待了很久吗？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正想站起身，却发现腿上一麻，又摔了回去。
“啊！”
他惨叫一声。
裴影溪扶起了他，“差不多半个月吧……你没注意到自己的境界又突破了吗？”
裴明站不住，下意识的抱住了哥哥，十分奇怪：“好像是……但是我腿怎么这么麻呀？”
“笨蛋，当然是化为原形盘太久了呀。”裴影溪按了按他的脑袋，将他打横抱起，“我带你上去，阿娘给你做了好吃的，就等你修炼出关了。”
毕竟是亲生哥哥，裴明便也不拒绝了，抱着他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了他胸膛前。
“那我们走吧。”
到了族中一条小路上时，裴明盯着树间的一颗血色宝石，突然说：“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或许是抱的太久了，裴影溪竟然抖了一下，诧异道：“什么？”
“……没事，可能是睡太久了吧。”裴明疑惑的按了按疼痛的太阳穴，还是没忍住看那颗血色的红宝石，道：“那棵树上的石头真好看……不过怎么少了一半儿啊？”
裴影溪顺着他的指引，看向那棵树，闻言蹙眉：“可能是被谁偷了一半吧……不要紧，不值钱的玩意儿，你要是喜欢的话，回头让族中师傅给你打条链子戴在身上。”
“不要……”裴明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走了，“只有一半了，我们还是去吃娘亲的饭吧！”
“好。”
林间风声掠过，上面的金银碰撞着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是叹息。
少年忘了自己许下过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