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郑燎原的体力问题，后半段之后江肃亲切地给他规定了时限，纵然郑燎原再叫苦连天，江肃也愣是一点都没有再手下留情。
天亮之际，借着郑燎原的伤，江肃拉着他的胳膊给他擦药。
虽然看起来有些残忍，好在江肃不管怎么打都没打脸，也算是给了郑燎原一点面子。
“好了，还有哪疼？”
扔了棉签，江肃抬头看他。
郑燎原应该是认真感受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来放在胸口上，大概是接近心脏的地方停下来。
眉头一皱，一本正经地看向江肃，眨眨眼，说：“这儿疼。”
“……”江肃愣了好一会儿，手上动作一停。
思绪还没接下去，视线看见郑燎原把衣服撩开了，直接从腰提到胸口，轻轻咳了一声，说：“这儿疼。”
江肃又一看，青了。
……他啥时候打到他胸前了，不是手下留情了吗？还以为郑燎原是不会撩在硬撩他呢。
啊，白激动一场。
江肃又拿了根棉签，把椅子往他面前移了移，靠过去，拉着他的衣服给他继续上药。
动作很轻，他时不时抬头看看郑燎原的反应，应该没有很疼。如果是这样，揍他一顿换靠近他的机会好像也不是不行。
方法是不道德了一点儿，反正也要训练他，郑燎原也不会介意的。
想明白这点，之后的每一次，郑燎原被江肃下死手地揍，仔细看来，那是一丁点儿也不留情啊！
于是白天的时候郑燎原就躺一整天不下床，浑身疼。
没了郑燎原，赵临深难得单独跟江肃相处，简直是破天荒的欣喜，特别是听说郑燎原不能下床之后。
午饭时间，江肃折道回了自己房间，没有去餐厅。
赵临深跟着，才知道他要自己做饭。
江肃的房间他也是第一次进来，忍不住四处看看，周围都收拾得很整洁，屋子一角放着麦芽糖的玩具和用品，养了猫，味道也不大。
小冰箱里存了些菜，先前郑燎原打电话让郑邱送来的，江肃太忙只做了一餐，仔细一看，菜都还有很多。
一边处理着，他一边心有想法，笑着对身后的赵临深说了一句：“今天晚上也不是什么忙日，去天台烧烤吧。这儿还有很多菜呢，上次答应晓杨烧烤，还没来得及呢。”
“好啊！”赵临深立马答应，“也是你做饭吗？”
江肃说：“叫厨房大叔来帮忙，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我也可以帮忙！”
欢欢喜喜的赵临深得到了江肃肯定的答案心花怒放，不只是晚上可以一起烧烤了，甚至还能跟江肃一起做饭，怎么想都无比开心啊！
可惜开心没多久，赵临深迎接了沉重的打击。
因为江肃难得下厨，结果饭菜是给郑燎原做的，他就尝了个味道。
赵临深：“……”没天理啊，为什么他是小白鼠！
为什么江肃明明做饭那么好吃还非要他试啊，这是故意吗！
站在郑燎原房间门前，赵临深垮着脸说什么也不进去了。
江肃一开门，一只脚踏进去，望着赵临深笑一笑，歪头道：“怎么了？赵警官不进来？”
“你就是故意膈应我，我不进去，不想看你们秀恩爱。”赵临深生了闷气，留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倚着门轻笑一声，看着赵临深离开的背影，江肃轻轻叹了口气，停顿一会儿收回目光，进去房间把门关上了。
之前他不舒服的时候，郑燎原也像现在这样给他端茶倒水的，还亲自喂饭，要不是那些小细节，江肃感觉自己也不会不明所以就丢了心了。
坐在床边，他把饭盒打开，看看趴着的郑燎原，低声说：“我给你做的饭，你之前说喜欢吃我做的，我就找食谱给你做了些。”
郑燎原闭着眼，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动一动身子，无比小心地翻个身坐着，吐着气打趣道：“阿肃你这是打一巴掌给一颗枣吗？打我的时候也毫不留情的。”
江肃抬头：“不是你说不要对你留情的吗？”
那倒是。
郑燎原心里有底，不过也是想与他开个玩笑，倒是没有真的介意这回事，毕竟仔细想想，受一次伤换来江肃亲自给他做饭，好像也不亏。
想到这儿，郑燎原嘿嘿笑了，低头看一眼饭菜，问道：“吃什么？”
江肃答：“你喜欢吃的和不喜欢吃的都有。郑先生送来的菜什么都有，我看着做了一些。我那儿还有很多菜呢，怕不方便存，今天晚上我做成烧烤，我们一起去天台吃。”
“好哦！”
饭菜都递到郑燎原嘴边了，他接过碗来自己吃，隔着T恤还能清楚地看见他肩膀胸膛之上的淤青。
江肃瞥一眼，笑道：“学武没有不吃苦的，我学的时候经常都是练到受伤，你比我好，有异变的能力加成，学习比我快多了。”
“我知道。”郑燎原大口塞饭，饭菜混合一起吃下去，好不容易咽下，拍了拍胸口，又忍不住问他，“阿肃，你以前是怎么过来的？”
“什么？”江肃没明白。
“就是你控制吸血欲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因为我看你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没有你这样控制异变的能力。”
控制异变和控制吸血欲都是一段痛苦的过程。
江肃听闻他的话，思绪拉向远方，走神了一会儿，回忆起了从前那段难熬的日子。
沉默片刻，他抬起手来，从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个项链来。
项链的坠子部分是一个很小巧的白色尖牙，他握在手心里一会儿，转过头去递给郑燎原。
“不是跟你说了，拔牙也可以从某种程度上控制住吸血欲的。”
郑燎原一愣，饭也不吃了，抬手接过项链来看了看，小心抚摸着那带有江肃体温的牙。
好一会儿，他才试探着问：“……这是你的牙？”
江肃点头：“嗯。”
“因为我拔过牙，所以清楚地知道，就算在异变的时候拔掉尖牙，对你本身的牙也并没有影响。”他说，“这是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想要控制的想法，只是对我与别人的不同恨之入骨，恨不得挖了眼睛、拔了尖牙。”
深受吸血欲所扰的时候，在他渐渐有意识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的时候，江肃才五岁。
一个人流浪，跑到街头，像个小乞丐一样，浑身乱糟糟脏兮兮的，就那一双眼睛干净。
白天跟着人，乞讨为生，晚上就躲起来，躲在一个没有人发现的地方，没有屋顶遮风雨，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挡住月光的东西。
晚上是江肃最难熬的时候，痛苦和咬人的想法充斥着浑身每一个细胞，那段记忆太远了，远到他已经很难记得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
每个晚上都是逃不开的折磨，每一分每一秒，他无比清醒地感知着这一切，所以江肃讨厌那样的感觉，讨厌自己与别人的不一样。
别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别人可以安稳地入睡，但他不行。
流浪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在他六岁生日来临之际，他遇到了谭文焕。
西装革履，气势不凡，他站在路边可怜兮兮地望着那人，偷偷跟了一路，怕人进了高楼大厦跑了，就跟上去，问他要吃的。
谭文焕目光很慈爱，那时候的他比现在要年轻很多，脸上的皱纹都要少一些，二十多年前，他还在跟妻子谈恋爱。
就好像一夕之间多了个儿子。
谭文焕带着江肃回了家去。
满桌子饭菜都是给他准备的，温柔又耐心，看他狼吞虎咽的，还不忘笑着提醒他一句“慢点吃”。
江肃模样狼狈，可怜兮兮地像是被丢弃了的小狗一样。
“你没有地方去吗？父母呢？”谭文焕问他。
畏畏缩缩的小孩抬起头来，看着谭文焕，不开口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谭文焕很爽快，摸了摸他的脑袋，也不逼他，话锋一转，问道：“那你要不要跟着我，我收养你。”
江肃还是摇头。
不过他是先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有所顾虑，眼中透着一丝欣喜，但最终还是摇了头。
五岁的小孩，怎么可能不向往有家人的生活，但江肃不能。
他与别人不一样，夜晚的时候只敢躲在没人的地方强忍吸血欲，甚至一不小心就会咬伤自己，他不敢接近任何人。
江肃拒绝了谭文焕的提议，吃了他一顿饭，临走之前，还跟他多要了一个馒头带走。
他要去喂他的朋友，一只黑白色的小猫，骨瘦如柴，浑身都脏兮兮的，没有饭吃，就跟着他一起到处流浪。
白花花的馒头是猫唯一的食物，江肃宝贝着跑出来，如往常一样躲到没有人的街边，蹲下，轻唤糖糖。
见到它的时候，江肃就给它取名叫麦芽糖，因为它粘人，第一次见江肃就不怕他，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
他把馒头一块一块掰给麦芽糖，担心太大块猫吃得急了，细心又温柔地，看着猫吃完馒头，比自己还开心。
在那样流浪的时候，食物已经是很奢侈的东西了，江肃不敢祈求太多。
谭文焕就那样跟着他来了，跟在他身后，远远地看见江肃小小的身影，就被他触动了。
“你不愿意跟我回去，是担心它吗？”
江肃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本能地保护好猫，回头盯着谭文焕，一双眼睛充满了慌忙。
“不用紧张。”谭文焕笑着，“我让人去办一下你的走丢证明，你可以带着猫一起来，我收养你。”
他还是犹豫，因为江肃内心里那个不愿意去的原因不是猫。谭文焕得到的也依旧是摇头，他不愿意去。
“叔叔。”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开了口叫他，很有担当地站在谭文焕面前，朝他鞠了一躬，“谢谢你帮我，我会记得你，谢谢你。”
谭文焕眼神动容，沉默很久，缓缓笑着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好。我尊重你的选择。无论是什么原因，你也应该先活下去是不是？既然不愿意跟我走，我还是会帮你办好资料，之后，我资助你上学直到大学毕业。如果想要报答我呢，那就毕业了以后给我打工，怎么样？”
二三十岁的年纪，谭文焕已经看起来比其他任何人要成熟了。江肃无意是很想上学的，身后的麦芽糖还在跟着他受苦，他不用靠近谭文焕，自己的毛病不会伤害到别人，还能有继续生存和上学的机会，他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幸运。
这一次，江肃答应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