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骁扶着贾语在一旁坐下，抬手挽起他的裤腿，毛绒长裤上烧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足以见得燃烧着的木炭掉下来的温度有多么惊人。
布料粘连着皮肤，贾语痛的龇牙咧嘴，泪水不要钱的往下掉。
“谭骁哥，我……我……腿是不是废了？”贾语不停抽噎着，手背上沁满了泪水，完全不敢看自己的腿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整条左小腿都麻木没有知觉。
这是痛到极致，大脑为了保护宿主发起的防御机制。
“没事的，只是有点红。”谭骁安慰道，上半部分实在粘的太紧，怕伤到贾语，裤腿半挽。
露出可怕的伤口，光滑的小腿上有巴掌大小的烫伤，血丝从伤口里面冒出来，伤口中间可以看见鲜红的血肉。
矛九还在冰湖上，他实在不放心少年一个人，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谭骁给贾士凯打了个电话，告知他这边的情况让他赶紧回来。
挂断电话，“我已经给你哥哥打电话了，他马上就过来。”谭骁抽了一张卫生纸递给贾语。
铁桶被丢在岸边，贾士凯得知他弟出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去。
零下几度的天，贾士凯跑的满头大汗，扶着树干大喘气，抬头看见他弟弟坐在凳子上，一条裤腿挽起，露出恐怖的伤口，小声抽泣。
大步跑到贾语身边蹲下，焦急地询问：“怎么会烫成这样？”
“你先送他去医院。”谭骁在一旁提醒道，不时扭头看向少年方向，不过被树遮住了视线，无法看清少年所处位置。
“好，小语别哭，哥带你去医院。”贾士凯在他身前蹲下身让他趴在背上。
一边跑向停车的地方一边稳定贾语的情绪，“没事的，到了医院就好了，都是哥哥的错，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做这么危险的事。”
睫毛湿漉漉的扫着贾士凯的脖颈，咬着嘴唇，“不是的，是我不小心，不怪哥哥。”
等谭骁解决完这边的事情赶回去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刚走到湖边，就看见湖面上围了一大群人。
正是少年的位置。
几乎一秒都没有犹豫，拔腿往人群的方向奔去。
拨开人群，不见少年的身影，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洞，被砸开的碎冰浮在水面。
那一刻谭骁脑袋一片空白，心跳停止。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寒风。
“快打110。”
“早就打了，这都十三分钟了，警察怎么还不过来？”
“这么久了啊，这人恐怕已经没了。”人群发出唏嘘的声音。
指着突然出现的男人，“这人是家属吧，哎。”
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人群，却散发出无助和绝望。
垂在身侧的手隐隐发抖，他只觉得浑身冰冷，心脏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四肢百骸都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谭骁极力想稳住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抬手脱掉黑色大衣，黑色大衣被随意丢在冰面上。
周围的人群发现不对劲，“快拦住他。”
几个路人见状急忙上前，谁知男人突然挣扎起来，依旧一言不发，脖颈间冒出吓人的血管，像是要爆炸一样。
大力抽出被人群拽紧的手臂，下一秒又被接连不断的人群紧紧拽住不松开。
“抓不住，再来几个人。”
男人挣扎的力气太大，三个大男人居然抓不住，其他人赶紧上前帮忙。
“小九，小九……”谭骁的心四分五裂，那种无助和绝望像雪崩一般涌上他的心头，双眸里面布满血丝，红的滴血。
旁观的人无比清晰地听到男人嘶哑至极的呼喊声，里面夹杂着浓烈的痛苦。
路面结冰打滑，警察终于到达现场，立马派出救援人员下水救人。
“谁是家属？”警察询问人群，寻着人群的视线望去，裂开的冰冻前跌坐了一个表情木然，目光却悲凉的男人，仿若一块雕塑，身后还站着五个彪形大汉。
他们怕男人趁他们不注意往下跳，这个天气可不是开玩笑的，湖水都能结冰，人一旦跳下去，不出一分钟，人就会迅速失温，就算你是游泳老手，都有可能游不上来，更何况是个孩子。
无论警察如何询问，坐在地上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目光却直直的看着裂开的冰洞，像是被摄取了灵魂一般。
心里已经麻木到感知不到外界。
对着这个奇怪的男人，警察们束手无措。
十分钟后，穿着厚重设备的救援人员从水下浮了起来，举起手打着手势。
接应的警员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人掉下去这么久，况且现在气温这么低，救援黄金时间就那几分钟。
这片湖连着江，湖面看着很平静，其实水下波涛汹涌。
“先生，人没找到。”可能已经沉入湖底，也有可能顺着水流冲到了江里。
谭骁觉得头突突的痛，抬起红的滴血双眸，声音嘶哑：“什么意思？什么叫人没找到，小九掉下去了，你们快去找他，我求求你们了。”
“先生，你冷静一下。”看他情绪不对，赶快拉过跟车来的医生。
医生说：“打支镇定吧。”
矛九在掉下水的那一刻，想过自救，他完全可以变回原型游上去，可脑中记起谭骁说过的话，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白色的身影缓缓往幽深漆黑的湖底沉去，离湖面那丝光亮越来越远，矛九朝那一丝暗淡的光亮伸出手。
谭骁……
耳边逐渐安静下来，听见的只有湖水暗涌模糊的杂音，以及那些时不时划过脑海里的美好回忆。
双眼缓缓闭了起来，连最后一丝光亮都消失不见，只剩黑暗和寒冷。
漆黑的湖底忽然亮起金色的光芒，很淡，像是生命最后的挣扎。
背部碰到湖底礁石的那一刻，所有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
湖底隐约传来声音：对不起……
这句道歉是谁说的，湖底还有其他人吗？
还是少年？
……
随着镇定剂的注入，全身逐渐无力，谭骁不甘地倒在冰冷地地面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大片乌云聚集的天空，一滴雪花缓缓落在男人紧闭的眼皮上，融化成一滴水珠，从眼角滑落。
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