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和宿敌成亲以后>第68章 跌宕

  心脏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膛,远远地看见一个人从地平线的那边骑马而来。

  他身上披着残阳的余晖,逆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奚砚就是能感觉到他什么都没有变,一如他一个月前走时,一模一样。

  一个月了啊。奚砚算着他的离开,算着他什么时候到滨州,算着什么时候晏时悟会将他截下来,又算着晏时悟什么时候会给他发消息,这样算着算着,时间就在不经意中溜走了。

  他僵直地站在那儿,几乎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连一句得体的寒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墨拉紧了缰绳,冲他露齿一笑:“我回来了,奚砚。”

  短短六个字,让奚砚眼前瞬间模糊一片。

  谢墨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的孩子,当即从马上蹦下来,三步并两步冲到他面前,一双手都不知道要怎么碰他。

  “怎么了?怎么……”

  他的话音被奚砚撞在他胸前的动作而消弭干净。

  奚砚无言地哭着,无声到他几乎以为那不是奚砚流的眼泪,那些泪水从他的眼眶中大颗大颗滚落,打湿了他的前襟,谢墨的手僵了僵,最后轻轻拍在了他的后背上。

  谢墨感受到奚砚脊背一紧,旋即愈发放松地依靠在他怀里。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懂吗?怎么会呢。

  他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奚砚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用目光去描绘所有他看得到的地方,一个月不见却恍若隔世,奚砚瘦了。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奚砚从他怀里抬起了头,奚大人的悲伤与失态都无声无息,他抬起来脸时面上干干净净,除了眼底发红,再也没有一点点端倪。

  “他们、他们说你遇刺失踪了。”奚砚不敢看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胸口绣的那只四爪金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谢墨听到这个就想笑,这个人啊,听到自己回来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赶了来,像是确认自己真的归来了一般扑进他的怀里,然后他安心了,那些担忧与牵挂如潮水般褪去,就露出了他们之间本身的算计和筹谋,那些属于奚砚的儿女情长又被收敛得妥妥帖帖。

  他伸出手在奚砚下巴上狠狠捏了捏:“你说呢?回去找你算账。”

  他没等奚砚再说什么,当即把人拦腰一抱,双双骑上了骏马。

  “你——谢墨!”

  奚砚再怎么清瘦也是个成年男子,谢墨这样轻轻松松就把他抱起来扔上去,以前倒从没发现他有这般臂力,他惊魂未定地坐在马上,身后立刻贴上来谢墨灼热的胸膛。

  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到奚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坐稳了,我找小皇帝有急事。”谢墨分分心给他一个眼神,“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大庭广众的,我不想耍流氓。”

  好了,梦境破碎,谢墨依旧是那个谢墨。

  奚砚抓紧了缰绳,谢墨顾不得上京城闹市不得跑马的规矩,一队轻骑快马加鞭地冲进了城里。

  谢煜已经吩咐人等在门口。

  谢墨伸手想抱奚砚下来,奚砚要脸,快他一步从翻身下马,还理了理自己的官服。

  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谢墨无言地笑了下,把缰绳扔给了门口的侍卫,自己带着人步履生风地去找谢煜。

  谢煜也等了他很久,看见他回来一点都不意外,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甚至还能欣慰似的说几句:“七皇叔平安归来,可真是太好了,让朕担心了好久,这几日食不下咽的。”

  谢墨瞟了一眼他健壮了一圈的身躯,少年人身形拔节得特别快,但要事当前他也不好拆穿这种拙劣的谎言,只是目光扫视一圈。

  谢煜当即会意:“都下去吧,朕与七皇叔说说话。老师留下。”

  众人从善如流地退了下去,殿门一关,谢墨急急道:“北戎开始在边境大规模聚集军队,陛下知不知道?”

  谢煜眼皮一跳:“今早消息刚秘密送抵上京城,七皇叔好快。”

  “上京城有内鬼,庄王谢檀,你的五皇叔。”谢墨双手撑在桌案前,“证据确凿,你多提防些。”

  奚砚终于开了口:“你怎么确定的?”

  “乔松轩。”谢墨沉声道,“乔松轩如今身在梁州,他觉得事情不对,于是绕道南下找了一趟我,他亲耳听到庄王与北戎人秘密交谈,再加上梁州位置特殊,才彻底把他钉死。”

  “我之前去找他就说他被庄王紧急调出京城了,说有事安排他去做。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回来。”奚砚攥紧拳,“陛下如今意下如何?”

  谢煜转着手中佛珠,沉吟片刻:“现在动手拿庄王,只怕会打草惊蛇,如今北戎已经在边境列兵,应该是听说了七皇叔离京且下落无踪之事,庄王觉得时机已到,可以动手了。”

  奚砚蹙眉:“陛下有何打算?”

  谢煜目光在谢墨面上一拂,倏然笑起来:“七皇叔一路平安归来辛苦了,此事容朕思量思量,届时再邀七皇叔详谈,如何?”

  奚砚听出他不愿意让自己参与的弦外之音,当即要开口,被谢墨不动声色地拦了一下。

  “容臣稍作休整,明日散朝后,再来拜会陛下。”

  谢煜唇边笑意不减:“七皇叔也和老师好好叙叙,这几日,老师清减不少,怕是日夜为七皇叔悬心呢。”

  奚砚和谢墨这“好好叙叙”,直接拖到了晚上。

  他同谢墨刚刚走出静心殿,迎面撞上了步履匆匆的谢杭,宣王殿下眼眶红红的,见到奚砚跟见到了救命恩人一般,抓着他的手不放。

  “玄月,玄月!我听说北边要打仗了是不是?北戎这次来势汹汹是不是?我姐姐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奚砚眉心一蹙:“你听谁说的?”

  “上京城里风言风语传遍了,是真的吗?!”谢杭说着眼泪刷就滑了下来,“真的吗?听说北戎精锐聚集了二十万,整整二十万啊,我姐姐、我姐姐要怎么办,玄月,求求你想个办法,求求你!”

  他双膝一软就要给奚砚跪下,被谢墨眼疾手快地捞了起来。

  “六皇兄别这样,这事儿还捕风捉影没个准信呢,陛下都没说什么,你别自己吓自己。”谢墨痞里痞气一笑,“再说了,真要打起来,晏时悟还在北边呢,他与皇姐双剑合璧,绝对没问题的。这样,如果消息属实,明早我替皇姐上书陈情,备齐粮草军需,让皇姐无后顾之忧,如何?”

  谢杭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但还不放心,抹着眼泪往殿里去了。

  奚砚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连他都知道北戎要开战的消息了,只怕如今风声鹤唳,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边,谢檀这一环扣一环,倒像是故意的……”

  他转头,撞上谢墨柔软下来的目光,一顿:“怎么了?”

  “走吧,回家说。”谢墨揽了他一把,“你不是也有很多话想问我?你真的清减了好多。”

  摄政王府门口热热闹闹的,承端看见成蹊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明明很替他松上一口气,但嘴上还要损他几句,等着成蹊呛回来,他才觉得味儿对了,一面愈发放下心。

  谢墨摆摆手让他们去安置东西,扯着奚砚就回了里屋。

  成蹊和承端对视一眼,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果不其然,谢墨拽着奚砚,门一开一关,人就被大力压在了门板上,谢墨一手钳着他的腰,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对着他的唇就狠狠吻了下去,那力道像是要把他捏碎似的,奚砚蹙眉,唇上一阵疼痛,却没反抗。

  谢墨恋恋不舍地拉开一点点缝隙:“胆子够大的,奚砚,现在还敢算计我。”

  奚砚呼吸不稳:“不算……不算算计。”

  谢墨目光一沉,再度又凶又重地吻上去,手一点点顺着他的颈子滑落下来,抚过他的锁骨、脊背,然后在后腰上寻到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双手一合,两个人愈发紧密地贴在一块儿。

  奚砚被磨得没了脾气:“……好吧,是算计。”

  “就是算计。”谢墨松开他的唇,喘着粗气,“奚砚,我要被你气死了。”

  “你知道我不会同意你让我一个人去滨州、把你独自一人留在上京城里,然后你就拽着晏时悟一起给我下套,居然还想把我扣在滨州,拿一个遇刺失踪的境遇扣我头上,然后呢?”

  奚砚被他叼住颈侧小口小口地磨,他双手无力地搭在谢墨的小臂上,脑子里几乎快要被他搅成了浆糊。

  “然后……为你发丧,摄政王身死。”奚砚感受到他一怔,旋即更狠的一口咬了下来,“摄政王死了,我留在上京城制衡谢煜,他不会再对你做什么。”

  谢墨将头抵在他颈窝:“气死我了。你真的气死我了。”

  “所以……你怎么回来了?”奚砚轻轻地抚过他的眉骨,轻声道,“你不该回来的。”

  “我回来你不开心吗?”谢墨闷闷道,“你那样快地跑向我,你不开心吗?我不信。”

  “我开心,也不开心。也担心,也难过。这不矛盾。”

  谢墨重重地叹了口气,扰得奚砚一阵痒。

  “所以……”他推了推谢墨,“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晏时悟被我逮住了,那帮人还想瞒我?出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们哪来的,揪着那个领头的就把面罩给扯了,露出晏时悟那张讨打的脸。”谢墨咬牙切齿,“奚大人,你找的这个队友靠不住啊,两三句就把你给卖了。”

  “肯定是你吓唬人了。”

  “我才没有,我就让他老实交代,他不交代我就让他给滨州知州刷一个月的马桶,他脸都绿了。”

  “还说没欺负人。”奚砚蹙了蹙眉,“是我连累他。”

  “当然是你连累他。”谢墨抬起头,很凶很凶道,“除了你,天下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么个馊主意。”

  “这是眼下能保全你最好的方法了,松烟,你该明白的。”

  “我再说一次,我的底线是,不允许你牺牲你自己,其他的我自己有数。”谢墨紧紧地抱着他,“我这次回来,可能不会待得很久。”

  奚砚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大概意思就是,我猜想,这次北戎闹事,无论是小皇帝还是谢檀,应该都很希望我能够亲自前往北戎。”谢墨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贪婪地嗅了一口,“好香,我好久没闻到这个味道了,怪想的。”

  奚砚眼睫抖了抖:“这也是你和谢煜设计的一环吗?谢墨,说实话,你别骗我。”

  谢墨半天没有回应。

  良久,谢墨抬起手,轻轻盖在他眼皮上,感受到了掌心一阵潮湿:“我虽是不祥之身,但终是谢家人,天家谢氏,享受了大雍百姓供养就要为百姓办事、谋百姓福祉。”

  “这是我的责任,是我血脉的责任,也是我身为摄政王的责任。”

  他松手,在奚砚微凉的眼睛上落下一个吻。

  “滨州那边一切都好,你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