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砚嘉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哪里有什么朋友的房子介绍给他,这明明就是梁玦的住所,只是看起来没什么居住痕迹罢了。

  他眉毛颤了颤,眼眶发烫,看着梁玦。

  走廊的灯没开,梁玦站在走廊尽头还未进门的位置,半边脸被室内的光照亮,半边脸隐没在黑暗里,但两只眼睛的情绪都被映得清清楚楚。

  霸道强势却柔软无害,是一种复杂到他不能完全理解的目光,带着期盼、隐忧,像是怕他如同一只飞鸟离自己越来越远,所以要尽可能让他栖息于自己脚边。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徐砚嘉指了指身后这片,从二维到三维最终真是落地的画室。

  虽然大件并不复杂,但每一个小的装饰品和植物都是按照图里的复位,像桌上摆的那几样,怕是需要淘很久。

  自己是在他去加州时告诉他打算租房的,回来这几天几乎一直跟自己呆一起。

  他哪来的时间啊?

  默了几秒,梁玦才坦白答道:“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我没有故意瞒你的意思。”梁玦迅速解释道,怕被当成蓄谋已久的骗子,神色闪过一丝慌乱。

  徐砚嘉对着他笑得意味不明,但梁玦心绪还是稳了一些,继续说道。

  “房子是很久以前就在装修好了的,没住过几次,有备无患,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画室是上次建完模型以后,就想着尽快让你见到。”

  “我也没想到这么巧,你加盟的工作室就在这附近,所以借这个机会带你来看了,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而且我平时不住这里,可能只有周末再过来陪你,不会打扰你太多……”

  “谢谢。”

  梁玦语速有些快,被突然打断是蹲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徐砚嘉背光,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总感觉他的眼眶边闪过一抹亮光。

  稍纵即逝,无从考究。

  梁玦笑了一下,没等到徐砚嘉主动发话,才开口小心翼翼又一遍问道,“所以你愿意住我这吗?”

  徐砚嘉看着他此刻因为紧张而露出的小心翼翼的神情,严肃得不似在谈这件事,而像是在求婚。

  于是一边听他说,一边心里五味杂陈起来。

  他也在别人口中或者记录下来的照片里见过不一样的梁玦:冰冷、浑身带着天然的侵略性,让人爱,却畏。

  但梁玦只要面对徐砚嘉,就瞬间拔出掉全身的刺,变成毛茸茸的大狗,想亲近你,又怕讨人嫌,所以用尽他的办法让你开心,趁你脸色愉悦时骤然靠近你几分。

  就像现在,湿漉漉的眼看着自己,五官线条带来的侵略性被击个粉碎,像是生怕自己不答应似的甚至误会他什么似的。

  明明他们的关系已经很稳定了呀,怎么还是那么没有安全感。

  徐砚嘉不想再看见他这样的眼神了,回答道:“愿意,但是——”

  梁玦果然笑得开朗,眼睛里流光溢彩,不过立马就随着徐砚嘉倏然转换的尾音挑起了眉,一脸问号。

  “梁老板这房子那么好,租金肯定不便宜吧?”

  “你不用给我钱……”

  徐砚嘉存心逗他,看他茫然的样子笑了笑。他心里已经想好了,本来就留了租房的预算,这个钱是肯定要给梁玦的。他帮过自己太多次,尤其是在以前在关键的时候,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必须听自己的。

  于是跟他商量道:“你不用担心我,我的作品被画廊借取展出以后有好几个老板来订画,我完全负担得起的。”

  梁玦不说话,徐砚嘉故意问道,“你是不相信我吗?”

  “当然不是……”梁玦脱口而出,发现被对方带跑了节奏,认真告诉他,“我们不用分你我的,何况我有时也会过来住,把你带回我家还需要付钱的话,那我是不是也太渣了点?”

  他走进徐砚嘉,偏头去接上他的视线,露出牙笑。

  徐砚嘉愣了一秒,梁玦怎么突然这幅表情啊?

  有些……呆萌。

  他也莫名扬起唇角,盯着对方漆黑明亮的眼瞳。

  对方捕捉到了这个笑,似乎正在得意,他便立刻打断:“你渣不渣我说了算。”

  随后两人没继续在这里贫嘴,沿着走廊去看卫生间。主要看看缺些什么生活用品,在住进来前补齐。

  梁玦跟在他后面,时不时地介绍解释两句,让他尽快熟悉起来。

  徐砚嘉很喜欢这里,很喜欢他准备的画室。这种认知被确定以后无限放大,在梁玦心里点燃小小的、亮亮的、长久不灭的烟花。

  或许是这种雀跃的感受分走了他的注意力,不知什么时候,手机里突然多了一笔数额不小转账,而且已经接收了。

  他愣怔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进寝室拿东西,把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

  而徐砚嘉能够解锁自己的手机……

  失策了。

  梁玦默默慨叹,抬眼用有些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徐砚嘉。

  徐砚嘉觉得这眼神好眼熟,脑里搜索半天,突然想起来丁文峰打排位赛被偷家时就是这种眼神。

  “别这样嘛。”徐砚嘉有意哄他,走到他沙发前,捏了捏他的下巴,“像是被欺负的小媳妇儿一样。”

  梁玦没动,目光追随着徐砚嘉往上抬,赤裸裸地回视着徐砚嘉,一脸无辜。

  徐砚嘉欣赏着这副表情,留着理智澄清道:“反正不是我欺负的……而且我以后住在这里,指不定谁欺负谁呢。”

  ……

  捕捉到梁玦的目光里突然含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徐砚嘉才猛然察觉自己这句话有歧义。

  梁玦明显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我是说我怕房东为难我,你别多想啊……”徐砚嘉辩解得没底气,声音减弱,下巴却扬起。

  梁玦被可爱到,做了个点头的慢动作,“嗯。”

  随即,他抓准机会讨价还价道,绕回刚才的问题,“但是你怎么给我转了这么多?”

  他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数额。

  “按季度付给你的。”

  “要不了那么多啊,”梁玦一边说一边把钱往回转,但他无法解锁徐砚嘉的手机,有种使不上力的挫败感,“你别给我好不好?”

  徐砚嘉把停留在他下巴上的手滑上他的侧脸,蜻蜓点水地挠了两下,然后塌下腰与他保持在同一高度,温柔道,“这次你就让我这样做吧,之后等你也住进来了再说。”

  即使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刻,但这么近的距离,徐砚嘉温热的我吐息扑在他鼻下,梁玦果然心脏狂跳,心里盘旋的那点烟火终于有了燎原的架势。

  他反手抓住徐砚嘉停在他侧脸的手,把人拉入怀里,欺身吻上。

  他手扶着徐砚嘉的后颈,牙齿在徐砚嘉的纯珠上来回研磨,然后再撬开他的牙关,用舌尖挑逗着他的欲望,温柔的轻吻逐渐转为唇齿间的交缠,带着有些失控的热烈。

  徐砚嘉被他毫无预料的吻惊住片刻,随后便迷失在在他的掠夺里面,大脑有些缺氧,像是陷入了绵绵密密的网里。

  直到手机掉在地上“吧嗒”一声,两人才慢慢分开。

  梁玦捡起手机,屏幕完好,又迅速搁在一旁,注意力回到眼前人身上。

  徐砚嘉眼尾红艳艳的,整张脸都因为这个吻而有些涨红,像只漂亮的小猫。

  梁玦替他擦了擦湿润的嘴角,回答他刚才的话:“好,那等我住进来再说。”

  “嗯。”徐砚嘉目光无处安放地瞥了瞥,说完便起身跑去厕所。

  梁玦偷笑了两秒,拿起手机查下学期的课表。

  大二下学期的课满的令人抓狂。

  他第一次这么后悔自己选了这个五年制的专业,本就比徐砚嘉小一届,还要多读一年,这样一来一回,比他迟毕业两年。

  他看着课表间隙的空白,心想,看来还是得早点搬过来住才行。

  *

  天色暗得很快,不知不觉又临近晚饭点。

  梁玦和徐砚嘉下楼随意找了个餐馆吃完晚饭,便去小区旁边的商业街买了些洗漱用品、卫生纸、拖鞋类的东西,大包小包扛回房子,方便开学的时候直接住进来。

  路过徐砚嘉工作的那家画店时,他没有

  钥匙,只隔着玻璃橱窗给梁玦简单介绍了几句。

  梁玦认真地听完,点点头,想着没有晚课的时候可以来接徐砚嘉下班。

  简单地收拾完,墙面挂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到了九。

  从这里到徐砚嘉家里需要一个小时多的路程,梁玦慵懒地半倚在沙发后,问徐砚嘉今天还要回去吗,还是就住这。

  徐砚嘉从画室走出来,用指尖戳了戳梁玦的脑袋:“四件套才洗了呢。”

  “烘干就行了呀。”

  “等洗完烘干就快十二点了呢。”

  “…….”

  梁玦起身,和徐砚嘉一起把被套晾好,出了门。

  再来便是初七晚上。

  梁玦带着徐砚嘉提前收拾好的行李去接他下班,一起回来。

  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梁玦住在这里,像是田螺姑娘一样收拾家务、准备好丰盛晚餐等徐砚嘉下班。

  上次吃梁玦做的菜还是在武鸣山温泉民宿里,隔了几个月,徐砚嘉觉得梁玦的手艺又进步了不少。

  梁玦默默一笑,收拾完后又默默在网上找第二日的菜单。

  日子循环往复,过得极快。

  到了开学前一晚,梁玦才依依不舍地收拾好行李,突然变成一只舍不得主人出远门的小狗,扒拉着他的裤脚。

  “你的免听能办下来吗?”梁玦问。

  “跟辅导员和老师已经沟通好了,有实习证明就能办的。”

  “所有课都不去吗?”

  “专业课要去听的,但也只有两节。”

  “……”

  客厅未开主灯,柔和的灯带显得整个氛围有些慵懒暧昧。

  徐砚嘉连着沙发毯一起往左挪挪,和梁玦贴得更近。

  “我们专业大多数学生都是从大三就开始实习,很正常的,我就在市区内,还是会回学校的。”徐砚嘉笑得温柔治愈,看着梁玦墨澈迷离的眸子,“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嗯?”

  梁玦淡淡应着,眼睛里却写满了分离焦虑。

  徐砚嘉瞬间心软,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做。默了几秒,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地闪过几个碎片,让徐砚嘉神经一紧。

  下一秒,他下定决心般往前倾。梁玦还没反应过来,徐砚嘉的吻就落在他唇上。

  他的眼睛倏然瞪大,愣怔一瞬,随即便渐渐收紧臂膀,将人拥进怀里。

  只不过刚想反客为主时,徐砚嘉便把人推开,说了一句“明天有课早点休息”,便匆忙回了卧室关了门。

  男人的欲望一经点燃便难以熄灭,他只是想安慰一下梁玦,今天下了班回来已是满身疲惫,他需要早些休息。

  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意外地失眠了。

  房间里暗暗的,像是张巨大的网,又像是无边的海。徐砚嘉什么都看不清,眼里脑海里突然满是梁玦刚才略显脆弱的眼神。

  自己刚才还不以为意地安慰他,现在世界突然静下来,才发觉自己也不是毫无感觉。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之前将近半年的时间内,两人从来没分开过太长时间,想见面的时候转头就能看见。

  徐砚嘉心里鼓鼓囊囊的,不自觉就脑补到跟多画面。

  梁玦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去散步,一个人做所有事时寂寥却强大背影,脊背笔直,表情凛冽,像是一匹冷漠矜贵的狼。不时有男生女生们鼓起勇气凑上前想认识他,却被冷脸拒绝。

  他突然想起最初进宿舍时,听他们传言的一个小男生纠缠了梁玦半学期的事。

  这种事会不会再重演?

  徐砚嘉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吃醋,即使只是虚空所迪罢了。

  但是安静的黑夜就是会把人的情绪放大再放大,徐砚嘉坐起身来,寻找着发泄的闸口。

  他拿起手机来,才发觉周老头下午的时候给他转发了一则公告链接:【恭喜!(大拇指(大拇指)(微笑)】

  他心里闪过一丝一样的紧张,点开才发觉是之前那幅“梦港”在全国决赛里获奖了。徐砚嘉突然有些恍惚,准备那个作品时还是在去年深秋左右,梁玦陪着他在画室呆了整整一天。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还好,所有的事似乎都走向了圆满。

  徐砚嘉突然起身,拿着床头那两只兔子去了画室,看着这幅作品在现实世界里的模样,又一次觉得眼眶热热的。

  他把得奖的公告截屏,拍了一张兔子坐在复古木桌上的照片,旁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绿植、收音机、玻璃鱼缸的影子,把这两张图一起编辑到朋友圈,发了句耐人寻味的话:

  【最好的已到身边】

  他没有屏蔽任何人,小红点的数字疯长,许多同学、学弟学妹都纷纷恭喜获奖,几分钟后的评论才出现其他声音:“怎么觉得一语双关?”

  之后,可能顾鹏飞和丁文峰刚双排完,一齐杀到他评论下面。

  “租房了?”

  “同居了?”

  “这是官宣?!!学霸的官宣方式果然与众不同。”

  “卧槽99!!!!”

  “你们还回来吗?不会留我和老顾独守空房吧?”

  “小情侣去过幸福日子了哪会管你?”

  两人像是说相声般,他们之间的共同好友少,但也不是没有,很快就有别的学弟学妹开始研究,加上轮胎“绝佳cp”的磕糖高楼贴不少人刷到过,立马明白的徐砚嘉隐晦的官宣。

  “祝福!!”

  “恭喜!!”

  “好甜呐!!”

  ……

  徐砚嘉看着评论心跳怦怦,是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

  这一夜果然很晚才睡着,第二天起床时,便发觉梁玦已经走了。

  本来说好送他的……

  徐砚嘉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准备去洗漱,便看见流理台上贴着一张字条:

  【锅里有粥,冰箱里有三明治,加热再吃。】

  后面画着一个弧度过大的笑脸。

  徐砚嘉的唇角也跟着弯起来。

  *

  梁玦有节早八的课,七点不到便提着行李出了门。打车碰上早高峰,紧赶慢赶终于在铃声响起那一刻进了教室。

  他还有喊人帮忙占座的习惯,幸好右手边后排还有一个空位置,让他能够尽快坐下来。

  他微微匀着气息,脸上和耳根因为剧烈跑动而微微泛红。

  突然,前面的人转过头来。

  梁玦一抬头便看见两张熟悉且鸡贼的脸。

  丁文峰和顾鹏皱着眉不可思议的模样,咳嗽两声,又挤眉弄眼一翻。

  梁玦莫名其妙:“见到我这么惊讶?”

  “春宵一刻值千金”“从此君王不早朝”……两人叽里呱啦念完,对视一眼,“我去梁哥我太佩服你了…….我们都打算帮你答到了,你居然自己赶回来了!”

  丁文峰无语问苍天: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精神啊!”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最后一两章,本来这就是最后一章,结果内容根本写不完(跑……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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