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不须归>第108章 王少爷的生意

  厉枭蹭掉唇畔的血迹,拨开身前已经自顾不暇的少年,“你们让开。”

  “少主!”聂小琅看眼前方显已动了真怒的教主,情急大呼。

  他回转过去推推倒地不起的活死人,连唤两声人事不省的崔老头,眼看罗刹女跟鬼面尚未近身就被教主内力震飞出去,他忍痛咬牙强行接上方才给教主拗折的胳膊,连滚带爬扑过去摸到跌在一旁的匕首,正要折返战阵,却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按住了肩膀,“小琅!”

  他回头瞧见来人,又气又恨急得大吼,“你来干什么!教主正要杀你,快走!”

  远处两父子斗得难舍难分,那位天渊教主慕容胤虽知之不多,但一教之长定非凡人,几大高手合力都难于应付,足见对方的实力登峰造极,他望向身后闻讯前来查看伤者的两位老人,“伏老,季老,人怎样?”

  老太医探完脉息,“死不了。”

  “王爷放心。”季老先生说着也取出良药给几人服下。

  他闻说,略略放下心来,正要开口吩咐兵丁将人送回营地,忽听身前的少年口中爆出一声惊呼,他应声回头,只见盛怒的父亲卡着儿子的咽喉,像提着一只死鸟般将人擎在半空,杀气腾腾一副当真连亲儿子也不顾惜的模样。

  慕容胤一把将聂小琅带到身后,大步迎向来人,“本王迟来,惹得前辈大动肝火,是本王的不是,前辈找的是我,与旁人无干。”

  厉天行虽恨,到底舍不得真对亲生儿子下杀手,实在是逆子当着外人的面这般忤逆他,半点面子也不给老父留,这燕人来得正好,不将他碎尸万段,难解他心头之恨,他冷哼一声,当即挥开掌中不知死活犹在挣扎的孩儿。

  赵飞见状忙提起轻功,飞身上前接住狼狈摔落的人,二人受对方内力波及,慕容胤快步抢上前去,一把扶住二人,“当心!”

  “你跑来干什么……快走!”厉枭怒不可遏。

  慕容胤望着伤成这样还在为他担忧的人,凝眉苦笑,“你爹来了,该为我引见才是。”

  “咳……”对方情急之下呛出一口鲜血,猛抬起虚垂的手臂推了他一把,“蠢货,他是来杀你的……我叫你走你听不懂么!”

  “殿下?”赵飞方才已见识了老者的厉害,此际面上也显出不安。

  慕容胤摇摇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带他先去疗伤。”

  “慕容胤!”

  “厉枭,不要紧,让我去会会前辈,兴许他能改变主意呢。”他说着重又将目光转向赵飞,“去吧。”

  赵飞见他心意已决,“殿下……小心。”

  厉枭放心不下,伫在原地一脸固执动也不动,赵飞心中没底,也执意守在一旁。

  慕容胤迎向长者,“前辈远道而来,旅途辛苦,不如去营中喝茶小坐。”

  厉天行大袖一挥,慕容胤只觉一股强劲的内力挟着飞沙碎石,尘土落叶,好似一道厚重的垣墙气势汹汹覆压而来,“废话少说,你若识趣自我了断,本教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飞线一般的沙砾眨眼在他额角脸颊划出细密的伤口,落叶如刀擦身而过,转瞬锦衣俱成褴褛,慕容胤抬手拭去颊上淌落的血珠,“前辈好功夫。”

  小安子远远瞧着,气得跺脚,“主子是傻了吗,怎避也不避!”

  曹芥一手拉着顾元宝,一手按着气冲冲的少年,虽也心焦,却还是镇定地说了一句,“莫吵,主子有分寸的。”

  厉天行暗道此子年纪轻轻确有胆识,以肉身硬扛他三成内力而面不改色,“不敢动手,果真要老夫代劳么?”

  “爹!”

  他怒瞪向不知事的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脸叫我!”

  慕容胤回头望向不知何时已走到身旁的老人家,意有所指朝对方递出左手。

  老太医反手搭上脉搏,没好气轻哼一声,“算你小子听话,勉勉强强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可以了。”他说着掌根在他大椎上猛得一顶,推出封在体内的金针,“当心些。”

  “小子,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若自我了断,我取你人头足矣,待到本教动手,便不只是杀你一个了。”

  “前辈,厉枭为人坦荡,待我一片赤诚,与他相识实是晚辈平生幸事,前辈要取我性命,长者所欲,不敢不予,晚辈没有别的本事,只从家师处学得几首曲子,临死之前想为前辈吹上一曲,若得能博长辈一笑,还请厉教主手下留情,饶我性命,若前辈听罢,仍决心杀我,届时再动手也不迟。”

  厉天行刚想斥他勿耍把戏,他一个粗人不识音律,听不来什么曲子,可未及开口,抬眼却正见对方不紧不慢自怀中取出一柄白玉箫。

  山野之中,鲜闻雅乐,那人吹得也并非什么阳春白雪,不过山人常哼的小调,虽有几分动听,总来却也乏善可陈,但不知为何,自箫声响起,厉枭已见老父神情变了数变,一曲听罢,更连杀气也不知不觉隐去,父亲眼中惊愕,不解,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且毫无缘由的不甘。

  箫声歇下良久,他才听到父亲出声喝问,“小子,你师从何人?”

  “家师,风弈子。”慕容胤知道这关算是过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跟对方动手,若是输了,他难逃一死自不必说,即便侥幸赢了,一方豪杰败在后生晚辈手中,颜面扫地,最后更难收场。

  厉天行来时路上就听说,望江楼一战,天玄正宗的传人已被他的儿子斩于剑下,兔崽子一出手就扬名立万,替神教立威,原本还很叫他得意了一阵,如今才知只怕那个傻孩子连谁是正主都未搞清楚。

  三十年前他曾与天玄宗交过手,彼时年轻气盛,自视甚高,耐不住性子勤修苦练,反而心存侥幸专走旁门左道,小有所成便自诩天下第一,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朝落败,从此无颜再见世人,这才迫不得已改名换姓远遁漠北,闭关练功创立天渊教。

  万万想不到,三十年后,面对天玄正宗的再传弟子,他仍旧没有全胜的把握,方才那一曲听来平平无奇,可曲中蕴含的功力却浑厚绵长绝然不在他之下。

  可叹他苦练三十年,竟叫天玄宗区区一个门下弟子又一次当面杀了威风,中原武林果然人才辈出,他不该再来,也不能再来了。

  “厉枭,我们走。”

  愣在一旁的人闻听老父召唤,面上越发疑惑,刚要开口发问,却见老父声色俱厉,“今日你不跟我回教,以后也不必再回来了。”

  慕容胤向长辈施礼谢过,转回好友身边,“你爹亲自前来,若非教中有事,便是突厥人施以威压,今日伯父手下留情,回去还不知要如何跟对方交代,你在身边,遇事也有照应。”

  厉枭按着闷痛的胸口,神情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你果然吹了一首曲子就让我爹改变了主意?”

  他理直气壮信口开河,“是不是格外动听?我师父可是燕都有名的乐师。”

  厉枭不清楚燕都有没有一位姓风的乐师,自然也不会信他的鬼话,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不假,他爹曾发过誓再不踏入中原半步,如今亲自前来,教中必定有事发生,“你多加小心。”

  慕容胤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若遇难为之事,可持我令牌前往燕军西北大营找封老将军,以防万一。”

  “你不怕我拿着你的令牌呈给突厥人,破你燕国大军?”

  “当然怕。”

  厉枭毫不客气将信物收入怀中,“后会有期。”

  慕容胤点头,“保重。”

  余下几人见少主随老教主离去,也忙互相搀扶,与众人拜别。

  “罗姐!”

  罗蕊摸摸满眼不舍扑上前来的少年,“姐姐的本事都教给你了,待你学成,就算武功平平,也能杀人于股掌之间。”

  小安子摸摸口袋里豢养的毒虫,垂下脑袋,“我学罗姐姐的本事,是觉得虫儿有趣,不是为了杀人……”

  罗刹女瞥眼那位一贯心慈手软的王爷,有主若此,无怪教出的小奴这般天真,她妩媚一笑,“随你,我走了。”

  老药农取出一早配好的药材连带药方一道送给崔老头,“老哥,你所练武艺刚强无匹,此道克敌,却也损身,这是我与先生一道研制的药方,你定时服用,善加调理,老来修身养性,长命百岁无虞。”

  崔老头接过药包,好不别扭,他一生杀人无数,人人盼他早死,哪曾听过长命百岁之说,吭哧半晌才憋出一句,“多谢。”

  活死人扛着尚未苏醒的鬼面,瞧了眼身后瞪圆两眼的小鬼头,他伸出舌头朝对方做了个怪脸,成功将人吓了回去,早该走了,他嗅惯了死人的气味,这里生人太多,还到处弥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情,叫他一直挺不习惯的。

  慕容胤叫住大步离去的长者,“厉前辈。”

  深感挫败的天渊教主不耐烦地顿住脚,厉枭回头正要问他还有何事,却见那人匆忙赶上,对老头子神神秘秘耳语了两句,父亲听罢,神情更加古怪。

  “爹,他说什么了?”

  老爹虎着脸斜了他一眼,理也不理,但出人意料的是,父亲眼中怒气却较先时更去几分,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把他老子哄好的?

  厉天行心中五味杂陈,那小子对他说,他少时有奇遇,机缘巧合拾取一身内力,未曾勤修苦练,也非天分使然,武学一道脚踏实地方是正途,故而他从不曾自诩武林中人,更不敢妄加卖弄,辱没师门。

  哼,原来如此,他还道世间真有奇人,小小年纪便有此修为,三十年前他服得是天玄正宗的功夫,三十年后服得是天玄宗门下弟子的磊落胸襟。

  天渊教一隅之地,到底比不上中原武林人才辈出,那小子若果如他所说不曾勤修苦练,又哪来一副钢筋铁骨硬扛他三成内力,有此造诣,为人却虚怀若谷,体贴入微,难怪枭儿来了一趟中原,就瞧不上突厥大王子了。

  厉枭好奇心作祟,明知会挨骂却还是忍不住一路追问,“爹,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老教主装出一脸不快,“说叫老夫有空去燕都做客。”

  “那爹你去吗?”

  “看心情。”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慕容胤立在山岭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友人,叫两个眼泪汪汪的小鬼闹得心里也不好受。

  “主子,漠北离燕都是不是很远?”

  “是很远。”

  “那我们还能再见到罗姐姐和厉少主他们么?”

  “会的,回去吧,大战在即,他们离开也好。”

  年关里的盈盈喜气稍稍冲淡了纷纭的战事带来的紧张气氛,军中奏报尚未送到御前,荆州大败的消息就闹得都城人心惶惶,加上北面蛮夷大军压境,这个年实在没有一家过得省心。

  随行的小厮提着手里满登登的年货,望着前头兴致不减仍在跟人讨价还价的主子,“爷,够了吧?府上过年又无宾客往来,买这么多,咱吃得了么?”

  男人回过头来,将憨直的小厮引到背人处,“傻孩子,你不懂,如今兵荒马乱,东西能备一些是一些,常言道,有备无患。”

  小厮挠挠头,“爷想得周道。”

  男人叹口气,他生来是遭罪的命,怕只怕这八年将后半辈子的福一股脑都享尽了,瞧这世道,以后的日子还真难说,“等会儿啊,再去买两匹好布,给少爷做件袄子,腊月门里冷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小厮笑说,“少爷大户人家,还能没有袄子穿?”

  孟子青听得直摇头,“王老爷显见是个不管事儿的,少爷一天天钻营大事,也不懂得料理自己,昨个儿夜里咳得一宿没睡,我不心疼他,谁心疼他。”

  “有爷惦记着,少爷有福。”

  小厮着意奉承,他听来也高兴,若说半点私心没有,也不尽然,没心没肺的小王八蛋穿着他给制备的衣裳,闲来无事总要想想他这个人。

  “逛了一天,爷也累了,不然去前面的留香居喝杯茶,歇歇脚吧?”

  喝茶歇脚倒是正该,这一天东买西看可把他累坏了,但留香居孟子青不大爱去,饭食分明还没有对面寮棚底下烧的大锅菜可口,东西却贵得吓人,可偏偏那冤家甚是喜爱留香居的桂花酸枣糕,他斟酌一瞬,“就依你,走吧。”

  小厮在前领路,跑堂拿了赏银,径直将主仆引向楼上的雅间,“孟爷,还是老样子,一壶茶,一份桂花酸枣糕给您装好?”

  “先这些,旁的若要,我再叫你。”

  孟子青在扶梯旁顿住脚步,他瞧见两个形貌粗犷的外邦人一前一后跨进大门,一人方脸高额身后结一条粗黑长辫,一人瘦削猥琐,左耳还比常人少了一半,他下意识蹙起眉头,“小二,蛮夷在边境作威作福,怎么城中还有外邦人进出行走?”

  “不瞒孟爷,边境打起仗来,商市关闭,反倒是这些胡商大发横财的好机会。”

  “若只是胡商也就罢了,万一是敌方细作,任由他等来去自如,岂非防不胜防?”

  “孟爷说得是,不过那两位已在京都跑货跑了年余,是咱们留香居的常客。”

  孟子青摆摆手,“我也就是说说,军国大事自有官府操心,咱们这等升斗小民踏踏实实将日子过好就是了。”

  “孟爷是个明白人。”

  孟子青眼瞧着两个外邦人照直走进走廊另一侧的天字号房,“看不出,这些外邦人还是豪客?”

  小二笑说,“与咱们京都的豪客比,自然差得远,既然是跑货的,难免要认得几个有头有脸的老爷。”

  “好了,你去忙吧,有事我再叫你。”

  小厮将手里采买的物件放在一旁,“爷,我去瞧瞧茶沏好了没有。”

  “得,你去吧。”

  小厮应了一声,忙不迭转出门去,孟子青小坐片刻,忽然想起小王八蛋近来伤风咳得厉害,该再要些蜂蜜带回去炖梨才是,这么一想,他起身步出雅间,匆匆迈过走廊,途径那扇天字号的雅间,却堪堪听到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