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暴雪之下>第4章 问题

  “你说你是凶手?”审讯室里,公安局局长陆安弛亲自提审嫌疑人。他并不年轻了,两侧的头发都因为各种原因而花白,只是他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镌刻着审慎与肃然。

  青年坐没坐相地窝在审讯椅上,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对啊,难道这个年头,自首还要自证凶手?”

  陆安弛冷笑着说:“走投无路又想投机取巧的年轻人,难保不是想赚点不光彩的名声。”

  “好吧。”晏如抿唇点头,想了想,说,“我还剩了不少带料的玫瑰花,被我丢在了城中村三栋二单元一号的出租屋地下室里。”

  青年话还没说完,守在审讯室单向玻璃外的警察们已经毫不拖泥带水地出动。

  晏如对外面的一切都无所察觉,又自顾自地补充:“你们应该还没有查出我杀掉的那个人是谁吧?”

  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居然带着笑,眼里有兴味的光,仿佛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路边不值一提的花草虫兽。

  陆安弛捏住了拳头才压下心里的怒火,顺着晏如的话头:“所以是谁?”

  晏如说:“那个倒霉蛋啊,我记得是微曜科技工作的,脑袋瓜子很灵光啊!叫做什么来着……”

  他略一沉吟,又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啊,我想起来了!他叫魏钦州!”

  立刻又有人去调去魏钦州的生平资料与入库存档的个人信息。

  比对很快就有了结果——魏钦州在资料库留下的DNA信息与玫瑰花上浸染的鲜血DNA完全一致。

  晏如没有骗人。

  也是,哪里真的会有人冒着风险,去假装杀人凶手?

  陆安弛说:“你为什么会想到自首?”

  “嗯……”晏如支着下巴,苍白的脸色为他阴柔的面容带去几分病气,“因为我实在太无聊。你们久久破不了案,我玩厌烦了呀。”

  他说话时,神态中竟有几分天真的残忍。

  ——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出车厢?又不是我偷了东西!”

  我准备去餐车吃些东西,结果却在车厢口遇到了阻碍。

  那个肌肉上铺叉着腰站在车厢连接处,不满地与乘务员争辩。

  灰色风衣男乘务员——好吧,现在已经算是半个熟人了,即使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擦着脑门的汗水,试图安抚自己面前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家伙。

  “乘客,请你谅解一下。硬卧车厢从昨晚九点到今晨五点一直都是封锁状态,所以……”

  所以那个偷了东西的贼还在我们车厢。

  我上前去,灰衣男乘务也认出了我,一脸歉意地笑了笑。

  我说:“这走道两边都有监控啊,你们调监控不就可以看到是谁不对劲了吗?”

  硬卧车厢的两端,分别有一个监控摄像头,可以监视过道的情况。

  男乘务为难地说:“因为列车昨天供电系统出了些事故,等电力恢复的时候,为了减轻列车的供电负荷……我们断了每节车厢一个监控,而事发地点在另一个监控的盲区。”

  哎,这叫什么事?

  我要是出去投诉,保准他们统统丢了饭碗下岗。

  如果没有出事也就罢了,可现在却这么倒霉,正正出了问题。

  我对那个肌肉上铺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少给他们添麻烦了。”

  男乘务立刻对我感激地笑了笑。

  “之后铁路肯定会对乘客们有补偿的,我现在就是专门服务二车厢,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

  “谁需要补偿了?”肌肉上铺撇撇嘴,还是选择了妥协,不太乐意地往回走。

  男乘务明显松了一口气,就差对我鞠躬敬礼了:“太感谢你了,乘客!还是你讲道理啊!其实我们也不是故意的,等不到警察,我们也不能轻易把小偷放走啊。”

  “好说好说!”我靠在火车的车壁上,“你们也不容易。你说你现在专门服务我们车厢,肯定咱们得常见面。你怎么称呼呢?总感觉叫服务员或者乘务怪怪的。”

  “许黯然,黯然销魂的黯然。”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是黑暗的暗?”

  “不不不!”许黯然连忙用手指在空中比划比划,写了个什么字。

  实际上我没有看清,也并不关心。谁会关心一个乘务员的名字怎么写?

  “哦!好的,真是一个好名字!”我笑着说,“我叫秦月章,你也可以不用叫我乘客了。”

  许黯然连连点头。

  我想了想,问:“你知道我们车厢到底是丢了什么吗?搞得这么大阵仗?整节车的人不准走动。”

  许黯然说:“这个是乘客的隐私,我们不能随意透露。”

  “那是谁丢了东西?”

  “这个我们也不能随意透露。”

  无聊。

  我遗憾地说:“好吧,我也理解你们,肯定也配合你们工作。我先回去了。哦,对了!不是说有补偿吗?那我们三餐问题……”

  许黯然抖了抖灰色的风衣,立刻说:“这个你放心,列车长已经交代过了,肯定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我友好地对着许黯然抬手示意,然后回到了我的床位。

  肌肉上铺很郁闷地坐在硬卧车厢靠车壁设置的翻转座椅上。那座位很小,他缩在那里颇有些可怜。但火车硬卧的上铺空间狭窄,他在上面会连腰都直不起来。

  他瞥着我和晏如的下铺,眼里全是羡慕。

  “也不知道到底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对晏如说道,“我刚刚问了那个乘务员,他啥都不说。”

  晏如倒是很平静:“等找到了东西或者抓到小偷就好了,不用急。”

  我还没说话,肌肉上铺便先开口了:“我什么车没坐过?就这小破火车事多。”

  我问:“你经常坐这条线路?”

  “我们公司经常出差,我两头跑。要不是这次赶得急,我才不坐火车呢。”肌肉上铺挠挠头,“而且都这么久了,不见人来搜查,也不见车开动,到底算个什么事?不是耽误我们吗!”

  晏如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搜查车厢的。可能列车那边在申请搜查令,没有批准就擅自搜查,是侵犯民众隐私权。”

  我不由得对这个小摊贩刮目相看:“你厉害,还懂法!”

  晏如一愣,目光躲闪开,蹙着眉说:“我……我应该是平时看书看的。”

  我说:“可这么久不见来搜,还把我们堵在车厢闹这么大阵仗。如果我是小偷,肯定已经把东西藏起来了。”

  而且那个许黯然也很蠢。他就这么信任我,相信我不是那个小偷?就这么轻易地把监控缺失了一部分的事情告诉了我。虽然现在两个监控肯定都已经通了电,但我要是真是小偷,那可以操作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肌肉上铺忽然说:“哎,如果是你们,你们会把东西藏在哪里?电视剧里不是常演吗,站在嫌疑人的角度看问题,那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会把东西藏在哪里?我下意识跟着他的引导思考着。

  晏如则垂着眼睛,神色莫名。

  我抬头环顾四周。硬卧车厢说起来很大,陈设却并不复杂,全是一个又一个的床位。只是乘客很多,床位上情况就混乱起来了,犄角旮旯也多,要藏起东西来不被发现,似乎也并不难。

  是我的话,我会藏在哪里呢?

  床下?过道?自己身上?

  “我不知道。”我索性耸耸肩,把焦点转移到晏如身上,“你会藏在哪里?”

  晏如抬起眼睛,深色的瞳孔里一片淡然:“我不会偷东西,所以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考虑了这个问题的我:“……”

  难道我就会偷东西吗?!

  那头肌肉上铺好像来劲了,又补充道:“那换一个说法,你们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你现在的第一反应是把它藏在什么地方?”

  他话音落下,我狐疑地看着他。

  肌肉上铺很迷茫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挑眉一笑,脸上是自认为很友好的笑容,半开玩笑般地说:“既然我都要藏起来,为什么要告诉你?”

  或许是我话里的恶意和质疑被脸上的笑容掩盖得足够好,也或许是肌肉上铺本身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他还解释说:“我就是无聊随便说说啊,我又不会去撬你们家保险箱。大家不就是萍水相逢吗?等下了火车,难道还能再碰上?”

  防人之心不可无。

  肌肉上铺转而问道:“晏如,你觉得呢?”

  晏如很惊讶,甚至有些激动地转过身。他刚刚一直面向着火车车壁,我们聊了这么久,他这才迟迟地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们。

  “你认识我?”

  晏如一直都挺冷静沉稳的,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肌肉上铺努力瞪起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我,我就是听他刚刚这么叫的,难道我叫错了?”

  晏如眼睛里的光差点都灭了,失望的表情显而易见:“没有,你没有叫错。”

  奇怪,我虽然和晏如交情不深,但也看得出他是个内敛不外放的男人。怎么突然间反应这么大?

  我皱眉盯着晏如,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