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念云,是不是你◎
眼见着项鸣好似受了打击似的离开病房, 尹念云心情很复杂,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到“妈妈”这个角色。
只能说对不起了,项先生。
尹念云缩在病床上, 试图像以前一样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然而一声接一声的信息提示音在敞亮的病房响起, 打破了他刻意维持的安静。
尹念云不得已拿过床头的手机, 映入眼帘的文字真切诚恳, 是叶海明发来的问候。
许久不曾打字, 尹念云笨拙地敲打着键盘,又斟酌着字眼,怎么看都不满意,最后索性将好不容易编辑好的文字全都删除了,只发了句简短客气的:谢谢关心, 我没事了。
“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 病房门被敲响。
“你好, 我可以进来吗?”女孩的声音带着试探和小心。
尹念云微惊, “嗯。”
尹长凝攥紧了手中的果篮, 有些难为情地绕过门口的保镖,“那个, 你还好吗?”
尹念云看了她一眼。
尹长凝立即解释道:“本来今天我舅舅是想让我登门道歉的,之前的事非常对不起, 但是听说你生病了, 我就来医院了。”
她说完, 尹念云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看着她手中的果篮, 问道, “很重吧。”
“是啊。”真的特别重, 拽得尹长凝手背青筋暴起,听到尹念云的话后她才如释重负般将果篮放下。
想到临走前舅舅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道歉,不能给项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尹长凝就头疼,项家有多大的分量她不清楚,但她唯独不太敢面对尹念云,因为站在他面前,她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和别扭感。
“你吃果子吗?”尹长凝干巴巴地说道,“我舅舅果园里种的,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但是非常鲜甜,我给你剥皮吧……”
“嗯。”尹念云可有可无地应声。
尹长凝认命地开始剥皮。
尹念云沉默不语,视她如无物般,尹长凝万分不自在,“那个,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真的很不一样。”
眼前人身形消瘦,双眼沉寂如潭,浑身笼罩着淡淡的病气,就像是……什么呢?尹长凝出神地想着,恍惚间看到了窗外一支弯折的树枝,绿叶蔫萎,枝条在轻风中怏怏垂下,拖曳于地。
而后一个人影闯入了窗框中,他带着口罩和墨镜,极为不耐烦地一把扯掉眼前碍事的枝条。
尹长凝惊讶地瞪大眼睛,即使做了遮掩她也绝对不会认错,那个人是尹永乐。
尹永乐怎么会来医院?看他手里拎的东西,大概也是来探病的。
尹长凝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尹念云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那个,我就是……”尹长凝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她就是不想让尹永乐见到尹念云,总感觉让他们俩人见面,肯定会发生难以承受的后果。
说不定尹永乐是去探望别的病人呢?她侥幸心理地想。
“咚咚——”
尹长凝紧张地打开门,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门口果不其然是尹永乐。
尹永乐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
“我来探望病人啊。”尹长凝边说着,边堵在门口用身体遮挡视线。
尹永乐注意到了她的古怪,不过他也懒得在意,“既然你也是来探望这位尹大师的,那麻烦你把这些补品送给他了。”
沉甸甸东西一放,尹永乐转身就走。
“唉?”见他走得这么干脆,尹长凝反倒感觉奇怪了,“你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他吗?”
“还要进去干什么?”尹永乐脸上的不耐烦连口罩都遮不住了。
叶海明得知那位所谓的尹老师生病了,因为忙于工作,所以吩咐工作人员去探病。而尹永乐在剧组本就不受待见,又有尹长雨施压,现在地位一落千丈,连小小导演助理也敢使唤他了,将探病这种跑腿活安排给他。
“好歹相识一场……”尹长凝碎碎念,“他现在也怪可怜的。”
“谁?”尹永乐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话中的关键词,停了脚步。
此刻病房内传出一阵咳嗽声,尹永乐回过身,满脸惊愕。
“哎你等等!”尹长凝只感觉身边闪过一道人影,尹永乐已经飞奔至病房门口,身形高大的保镖将他拦在门外。
“劳烦关一下门。”病房内传出青年虚弱的声音。
尹永乐顿时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是不是你,尹念云是不是你?!”
只见他神情激动,歇斯底里,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几名保镖险些没按住人。
尹永乐拼尽全力地扒住病房门框,极力向房内望去,已经看到了一片衣角……
忽然响起了一个冷漠的声音,“把他带下去。”
得了准确命令的保镖们这下没有顾忌,直接将人拽走。
尹永乐不敢相信地看着那道门被关上,那片衣角就这样消失在视线中,明明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尹长凝已经被吓懵了,亲眼看着自己曾经那么崇拜的偶像露出如此失态不堪的一面,绕是处于半脱粉状态的她,也有种严重幻灭的感觉。
在挣扎的过程中,尹永乐的口罩墨镜全掉了,露出整张脸,引来不少人驻足围观举起手机拍摄。
尹长凝有些麻木地心想,马上尹永乐医闹的黑料就要上热搜了,他洗白翻身的可能性又小了。
“咳咳咳……”尹念云咳得喉咙干哑生疼,床边就是水,可惜咳嗽仿佛牵动着五脏六腑,他连起身都困难。
正当他咳得昏天暗地时,一杯温水送到嘴边,同时对方轻轻拍打着着他的背。
尹念云以为是尹长凝,抬头看去,原来是项鸣。
他下意识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就在附近没有走远。”项鸣扶尹念云半起身靠坐好,又摸了摸他的手,大热天也冰冰凉凉的。
看着尹念云脸上呆懵的神情,项鸣忍不住捏了捏他手指,“怎么,消气了?”
“我没有……”尹念云底气不足地小声嘟囔,其实他更在意的是,项鸣是怎么看出来他生气了的。
“昨天是我不好。”项鸣这时的笑容柔和了很多,他经常笑,但尹念云看得出来此刻他的笑和平常那种随意扯闲的不同,而是带着一种认真感。
见项鸣真提起了昨天的问题,尹念云反而不自在起来,“项先生没有哪里不好。”
“我不好的地方多了去了。”项鸣没有让尹念云扯开话题,“小云,我有事想和你说。”
项鸣顿了顿,接着道,“之前我考虑过你对这种事的接受程度,所以打算先瞒着你。现在我想,或许知道了这事,你会更开心也说不定。”
“是什么事?”尹念云心里隐隐有个很模糊的猜测,但无法抓住精准的字眼。
“小云,你有想过你的家人是什么模样吗?”说完这句,项鸣几乎是没有间隙地接着补充道,“你亲生的家人。”
“我……”尹念云试图幻想一下,可惜脑子里没有相关信息可供加工处理,他无力道,“我不知道。”
“项先生是要帮我找愿意领养我的父母吗?”尹念云猛地想到这点,心下立马慌了,“我不想要。”
项鸣略显惊讶,“为什么?”
“我不知道。”尹念云牢牢地握紧项鸣的手,不自觉地整个人都贴到了项鸣身上,“我就是不想。”
其实他是知道的,他在恐惧,恐惧一段开展新的感情关系。尹念云知道自己特别胆小,懦弱,只能像个吸血虫一样扒在项鸣身上,利用项鸣的善良和同情而活。
尹念云浑浑噩噩的意识在这一刻骤然清晰了起来。
他害怕被项鸣抛弃。
从来都不是项鸣需要他,而是他需要项鸣。
清晰意识到这点的尹念云感觉一阵恶心反胃,他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自己,遗忘过去,逃避未来,活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尹念云颤抖着松开手,本能地压抑住所有可能浮现于表面的情绪,他面上一派平静,对项鸣道,“我想静静,项先生可以出去吗?”
项鸣看着他,看了许久,才终于松开手,“好,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嗯,都行。”尹念云挤出一个笑来,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
室内重新归于平静,尹念云面无表情地扯下输液管,一串血珠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室外的枝桠随风摇曳,他在窗边望了好一会儿,低下头时,听到有人疑惑地问道: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尹长凝话音刚落,进来看见的就是尹念云站在窗户边,半边身体往下探的画面,她忙冲上前一把将人往屋里拽。
“你干什么?”尹长凝吓得手脚都是软的,心脏剧烈地跳动。
眼前人却一脸平淡,还对她露出个笑来,道,“这是一楼。”
“一楼……一楼你也不能!”尹长凝感觉自己憋屈得不行,原本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只能改道,“外面风多大啊,你感冒了不准吹风!好好躺着!”
“嗯。”尹念云果真乖乖地回到了床上。
尹长凝捡起针头,下意识拉过尹念云的手,“你是病人,别乱动……”
话说着忽然禁了音。
她看着那道疤,脑子里飞速闪过类似的画面,悠悠直播间里寥寥几次的露手,在尹永乐各大活动花絮角落里不起眼的带着疤痕的手,还有那天雨夜,朝她伸出的手,都在此刻一一重叠。
“你、你……”尹长凝惊慌地抬起头,看向尹念云,“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