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粥天下周天子>第81章 追溯

薛平平听到石若伊说就是这里,神色顿时凝重起来,朝四周观察一番,再回头朝来路瞅瞅,只因石若伊一边走一边回忆,所以走得极慢不说,还停停走走,到现在为止不过才走出几十步,正要说话,却见李静姝绷着小脸蛋儿,瞪着大眼睛,一边怒视薛平平一边一溜小跑的奔跑过来。

薛平平见李静姝脸色冰冷,便急忙转过脸来问道:“殿下,你说就是这里……是什么意思?”

石若伊也朝四周观察着,慢慢悠悠地答道:“就是昨夜里……我记得好像就是走到这里时……那诵经的声音好像越来越悠远……好像就……就……就引着我朝那边后门去了……”她一边说一边回忆着,伸出手来朝另一个方向一指,指的正是先前他们进来的那后门所在的方向。

薛平平也闭上眼睛,稍微想了一下,觉得这事更加蹊跷:那诵经之人难道真如武侠、仙侠小说中描述的那样,能用什么内力将发出的声音朝某个特定方向发出吗?随即睁开眼睛来,用力摇摇头,若是在一定范围内弄个喇叭筒之类的东西,将声音朝一个方向传导的更加响亮一些或许有可能,但不知那诵经之人到底是何居心?却见李静姝气呼呼地走到面前,正要说话,急忙朝她摆摆手:“你先别发火,我现在有事呢。”随即又低声说道,“你想要知道什么,等没人时我再告诉你。这事很要紧,不弄明白,我心里不踏实!”

李静姝狠狠瞪他一眼,又斜着眼睛瞥了一眼石若伊,将脸蛋儿扭到一边,轻轻哼了一声,便静静地站在旁边。

薛平平见安抚住李静姝,心里松了一口气,便朝石若伊道:“殿下,咱们继续。”

石若伊轻轻点头,又闭眼睛静静地回忆着,过了一会儿方才睁开眼睛,朝前走去。薛平平便落下三五步距离跟在后面,李静姝便紧紧跟在他后面。服侍石若伊的颜月、竖岩等人,急忙带着宫女内侍也跟了上来。不远处还跟着一帮佩着兵器的御营司、皇城司官兵,这回他们可上了心,再不敢怠慢,一定要将这位公主殿下保持在视线以内。

石若伊一边走一边回忆,若是停下来,便将自己回忆出来的感触说给薛平平听。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自晓事起,离开生母到了这宫中之后,就再未与任何人说过这么多话,倒是今天虽与薛平平还保持着距离,但却愿意将心声吐露给他听似的。很明显她自己内心深处对于这个少年,并没有什么防范。

昨夜街头遇险,两人拉着手一同奔跑,不但将两人间的生疏感给消除了,更加深了两人间的信任。

眼看石若伊一边回忆,一边慢慢走着,就来到那后门,这时颜月走上来,躬身一礼,面带恳求之色,轻轻劝说道:“殿下,咱们……不能出去……应少监说过,外面危险,还请殿下留步……”

石若伊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朝薛平平看去,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薛平平朝那后门看去,有两名年轻的僧人把守,透过那半开的门板朝外看去,似乎门外也站立着几个把守的几个军兵,又朝四周看看跟上来的那些宫女、内侍、官兵看看,包括那李静姝,见众人一态,脸上都露出恳求之意,便轻轻说道:“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思……那咱们就在这门外看一下,若无异样就马上回来,如何?”

李静姝首先就不满地哼了一声,心说就知道你不会安分守己的守在这庙里!那些宫女内侍官兵更不用说了,都惊愕地看着薛平平,心说本以为你要说大家都是这意思,就不出寺了呢,谁知你却……

这么多的随侍中,也就颜月跟石若伊亲近一些,只能上前劝阻:“殿下,这两天外面观灯的人太多,有些混乱,太不安全,咱们还是……”

薛平平不等她话说完,便摆摆手道:“那是晚上,现在大天白日的,虽然有灯但没什么看头,能有多少人?咱们就在附近看一下,随后就回,能有什么危险?再说还有这么多人跟着,若是再被坏人给拐走了,那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不都成了废物点心了?”说罢也不等他们答话,便领先朝那后门走去。

那把守的僧人只是打量薛平平一眼,并未阻拦。

石若伊稍一迟疑,随后便急忙跟了上去。李静姝跺一跺脚,朝薛平平背影瞪了一眼,也急忙跟上。那颜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得匆匆小跑着跟了上去。之后便是竖岩,朝后面的几个内侍、宫女、官兵一挥手:“快跟上!”也急忙跟在后面出了那门。

薛平平、石若伊一行出了大相国寺后门,却见守在门外的几个官兵立即警惕起来,手握在佩刀柄上,拦住去路。后面一位小跑着出来的御营司都将看着他们,急忙轻轻喝道:“不得无礼!这是……”瞥了石若伊一眼,急忙又将后面半截话咽了回去。已经出了大相国寺后门,外面虽不是主街,但依然有些行人来去匆匆,他并不敢高声说话,当然也不敢将公主的身份给暴露出来。

那把守后门的几个官兵明显也是御营司的,见状急忙躬身行礼。那都将看他们一眼,轻轻吩咐道:“你们去一个人等候应少监,若他回来,赶快禀报;另外留一个仍然在这里把守,其余的都跟着。”一个军兵应声行礼,随后便进寺去了,另外几个便急忙分开,自动列入跟出来的御营司军兵的队伍中。

石若伊并没有将御营司的动作看在眼里,只是东张西望一会儿,便朝一个方向一指:“我昨夜出来后,好像就是朝那里走的……不过夜里人太多了,我有些记不准了。”

薛平平顺着她手指方向看一下,又朝左右观察一番,问道:“殿下可还记得,昨夜出来时,这大街上最多的人潮是向哪个方向涌动的?”

石若伊想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仍然指着先前方向:“想起来了,也是朝那边走的,当时好像很多人都走得很快,还有人说那边的灯又大又好看,还是以前没有的,都想上那边去看个稀奇呢!”

薛平平顺着她手指方向,慢慢抬高视线朝远处观望,想了一下,这个方向的街道,明显也是通往内城御街去的,内城御街上的灯都是官灯,当然好看;再想一下那个时候应该就是他们的大号“孔明灯”上天之际,万众瞩目,无数人都朝那个方向去,这里与之并不太远,当不会例外;若是诵经之人布好了局,将石若伊一步一步引出大相国寺来,那些人就会……

薛平平一念及此,急忙朝大街正中走去,然后站在大街正中,朝四下里观察,不过缓缓转了一圈,便朝石若伊招招手。

石若伊不疑有它,提着裙摆便小跑着过来。别人且不说,那颜月不禁一抚额头,心说公主殿下,你怎么就跟中了魔一般,一点都不矜持,人家一招手就跑过去了呀?她能这么想,却不能说出来,无可奈何之中,只得也跟着跑起来,紧紧跟在公主身后。

她们俩一动,那几个宫女、内侍和那都将所带的官兵,也只得小跑着跟了过去。

李静姝自然也跟了上去,只是脸上仍然一副谁欠了她八百贯钱赖账不还似的气呼呼的神情。

石若伊跑到薛平平面前,小声问道:“怎么了?”

薛平平随后朝周围一指,也小声答道:“看到几个可疑之外。”随后便朝那跟上来的都将看去,见他一脸络腮胡子,便看着他说道,“这位……”

那都将朝石若伊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自我介绍道:“我姓孙,乃是御营司都将。”

薛平平便轻轻说道:“有件功劳,不知孙都将能不能拿到手。”

那孙都将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容:“你这……嗯,我现在所负之任乃是护持……贵人,守护好了便是有功,否则便是有过!你说的那什么功劳,很可能与我无缘!”

薛平平不由得一怔,随即笑道:“若是举手之劳便可立功呢?”不待孙都将回答,便朝周围慢慢指点着,“你看那个方向……还有那里……那里……,若是殿……嗯……贵人从寺内出来,即使人多,也能无碍的观察到,昨夜若有人布局想对贵人下手,那必会在那几个点中的其中一个或两个点,事先布下人手在那里蹲守。若是派几个人去搜查一下,没什么嫌疑倒还罢了,若有可疑之处,查出什么线索报上去,不是一件唾手可得的功劳么?”

孙都将一听,不由得朝那几个方向看去,思索一番,也只得认同薛平平的观察力,心说这少年虽然年龄很小,但心却不小,眼力毒得狠呢!便转身朝一名手下吩咐几句,让他回寺中去调御营司的军兵,去那几个点搜查一番;最后又沉思一下,十分郑重地叮嘱道:“切记,不可动静太大,惊动太多人了!”

那手下应下施礼告辞,小跑着回寺去了。

薛平平又向石若伊说道:“殿下,可曾想起之后是怎么走的了么?”

石若伊慢慢转动着,想了又想,便朝西边走去:“我……想起来了,出了寺就顺着人潮向那边走了……”

薛平平便走到她身旁,一边走一边和她说着话。后面的李静姝心里更加郁闷,默默地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那几个宫女内侍也只得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孙都将警惕地朝四周观察一下,挥挥手命手下以宁阳公主为中心,朝四周散开,形成一个保护圈子。

他们一行顺着这条东西街道朝西走,这时候大街上的行人虽然没有可以看热闹观灯的夜晚多,但毕竟是京城,还有有不少因各种各样的事情忙碌而赶路的;路旁也有一些小摊小贩摆摊吆喝,招揽着顾客;街边店铺,亦有开门营业的,只是看上去并没多少顾客。

他们走过一个路口,正要再往前走,石若伊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方说道:“就是这里……昨夜我就是在这里迷了路,遇到了……那个……那个坏女人……”一边说一边还抚着胸口,看她脸上神情状态,明显是心有余悸。

这回不用薛平平说话了,那孙都将便立即指派了几个手下,去附近搜查。

颜月见石若伊停下来,便凑上去恳求道:“殿下……咱们……咱们回去吧?”

石若伊叹息一声,正要转身,可一眼瞅见薛平平正含笑看着她,脸蛋儿不觉一红,垂下眼眉轻轻问道:“薛……公子……意下如何?”

李静姝站在薛平平身后,相距并不远,听到石若伊向薛平平征求意见,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立即便把头扭向一边,可随即又转回来,目光如刀子一般盯着薛平平,又用眼角余光瞥着石若伊。

薛平平似乎什么都没感觉到,朝四下观望一下,轻松惬意地说道:“好容易等到能轻松逛街,哪能不玩一会儿呢?咱们不走远,就在附近转转。现在人不多,又是大白天,不会出什么意外。”说罢便率先朝前走去。

石若伊微一迟疑,便立即跟了上去,心里倒是极为认同。她这几年深居宫中,即使出来也不过是几座寺院做做法事,为父亲、生母、养母做做法事祈祈福,跟随服侍的宫人内侍护卫都数以百计,何曾像今天这样,和一个同龄的少年一块儿在大街上闲逛,何况这个少年……对于缺少同龄玩伴的她来说,既能说到一块儿,又能玩到一块儿,好像真的是知心知意的好朋友一般。

薛平平和石若伊两个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朝四周观看,好像很开心似的;后面跟着的李静姝,眼睛中瞅着那两个,心里不停地泛着酸意,目光冰冷,脸色不善;随侍的颜月、竖岩等宫女、内侍以及御营司、皇城司的官兵更是个个都紧绷着一根弦,生怕突然蹿出来个不轨之徒。

但薛平平和石若伊两个,越走越是高兴,两个少男少女不但好像是多年未曾见过的好朋友今天重逢一般,看着周围的景致,话也说个不停。

跟在后面的竖岩倒还无所谓,但李静姝则不停地咳嗽,颜月则郁闷的要死。

薛平平、石若伊两个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小路口,只见这路口东北角处一家店铺,围了一大群人,里面吵吵嚷嚷的也不知什么人在叫喊。

薛平平并未打算多事,正要走过去,却听一个说着生硬的汉话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这人参品相极好,都说你们汉人做事地道实在,可怎么能这样?给出的这价格比你们的人参低太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来你们这里卖参,曾经也打听过,这样的人参根本不是你说的这价……你不能这样……”

随后便听到一番似乎是店家的解释声,但围在店内店外的看热闹的人却不断地发出嘘声,似乎在嘲笑那卖人参的。

薛平平一听人参二字,不觉便停下了脚步,朝那边看去。石若伊站在他旁边,也朝那店铺看了一眼,轻轻问道:“怎么了?”薛平平轻轻说道:“听着是卖人参的和店家吵架,你在这边等一下,我去看看。”

石若伊看着他奇怪地问道:“你想买人参么?”

薛平平笑道:“当然,我正愁着没地买些好人参呢,也不知这卖人参的能拿出什么样的来!”说罢便朝那边走过去,见围观的人太多,便绕过人群,墙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石若伊瞅着他背影,随即也跟在他后面。那些随侍见公主挤进了人群,更是着急,急忙推开人群,挤了进去。

薛平平绕过人群,走到店铺门口,却见几个与他往日所见之人服饰打扮大相迥异之人,站在那店铺柜台前,为首的一个壮汉正和店家争吵。他目光朝那柜台上一瞥,目光随即便被柜台上的放着的几株人参所吸引,不由自主地便迈步走了过去。

薛平平走到柜台前,朝那柜台上铺着的包袱皮上的人参看去,打眼一瞧,却见真的是几枝硕大无比的人参,情不自禁地又走近几步,细细观察。只见那几枝人参,枝形如人,个个硕大无比,似乎都在一斤半以上,不由得大吃一惊。

俗话说人参是“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柜台上放着的人参有好几枝,虽然大小参差不一,但最小的似乎也在一斤以上,中等的多在一斤半左右,还有几枝更大的,似乎都接近了两斤!若按后世的说法,这样重量的人参不但是宝,而且都成了真正的天材地宝了!

薛平平仔细看了一回,心里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从哪里弄来的人参?莫非是做假做来的?人参哪有如此巨大的?这要是真参,就是那最小的一斤来重的,只怕也要有上百年的生长期,那些更大的只怕几百年、上千年都有!

当然,对于他来说,虽然见过不少人参,甚至也吃过不少人参,但上百年的野生人参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至于千年人参……当然更是传说了,也不知道历史上到底有没有出现过。

后世在拍卖会上动辄上千万、上亿拍卖出去的人参,最大也没超过一斤的,不过是百年左右的人参,便被炒作成天材地宝,这些人参要是真的,只怕在后世的拍卖会上,都是上亿甚至数以十亿计的价格才能拍得!

薛平平看着这些人参,心里正自思索,却听那店家说道:“这位客人,我们这里虽然也收人参,却收的是党参,虽然你这人参与党参相类,但我中原医家却从未用过。按医家所说,你这人参是胡参……客人勿恼,我只是据实告知,不信你可以走遍这汴京城里所有的药铺,看有没有人收你这人参?”见那胡人打扮的大汉面色不悦,又放缓了语气说道,“本来我们店里也是不收胡参的,可最近有亲友说,若有胡参他们要,但价格却不能以党参之价。客官呀,若不是我那亲友说是要收这参,便是这个价格我们也不会收的!”

那壮汉神色阴沉,冷冰冰地说道:“我们这人参无论品相还是年份,都是极好的,你这价格却似收破烂废物一般,却不是正经做生意,想是欺我们不知你们汉人的医药,故意来哄骗我们,这确不能!我们虽不懂你们汉人医药,却也不能任你们欺负!这价格却是不行!”

那店家脸色刹那间便也冷淡下来,但随即又换上一副笑容:“客人,你既然不同意小店给出的价格,那还请自便。或许有人识得你这人参之妙,能给出令你满意之价也未可知,小店却是不能再给出高价了。客人,你须得知道,小店若不是有亲友相托,那怕你白送,也是不会要你这人参的!”

那胡人壮汉顿时大怒:“呸!你想天鹅屁吃呢?还想我白送?你咋不上天呢?”

即使是那胡人大汉出言不逊,那店家也并不着恼,仍然笑模笑样的打拱作揖:“客人,真的不好意思,那你还是请便吧。我方才说了,或许有人真的相中了你这参,给你出了高价,你若是这时候便宜卖给了小店,岂不亏了?”

那胡人壮汉听了,迟疑不定。他后面的一个少年,凑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那胡汉仍然摇头。

薛平平上前一步,凑近那似乎是这店掌柜的身前问道:“敢问大叔,他这是哪里的人参?莫非是假的你才不收吗?”

那店家看他一眼,见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虽未放在心上,可看他衣饰鲜明,明显是富贵人家子弟,却也没有小看,轻轻解释道:“他这人参并不是假参,只是契丹那边的胡参,咱们中原医家所用入药之参,向来是上党那边所出的党参,从未用过胡参,只因胡参药性暴烈,入药不宜,所以胡参不值钱,咱们医家不用,药铺怎能收它?若是收了岂不是拿钱砸到了水里?”

薛平平一听,心里便起了一团火来,若是真的东北人参,这么大个的人参至少也要有二三百年的生长期,那些份量更大的只怕几百年上千年的生长期都有了,既然不值钱,那自己能不能捡个漏呢?便做出一副慒懂的模样问道:“大叔,既然是胡参也不值钱,咱们医家也用不上它,那你们怎么还收?”

那店家苦笑道:“先前有个亲友曾经说若是遇到了胡参,价格合适的话,可以代他收一些,只是这价格……不可能有多高呀!我这又不是自己炮制,不过是替人收货,连一个大子儿都不赚的,不可能赔钱收吧?所以见他们来卖胡参,便估摸着给了个价格,不想他们嫌我这给价太低,便在这里吵了起来。”

那胡人壮汉一听,便叫起屈来:“你这价格还不低?我这九枝大年份大份量野生老参,哪里不好了?便是一根须也没有断的!若是你们的党参,同样的品相,你们是什么价格收货?区区十贯大钱,以为我是初来你们中原汉地,没见过钱怎么的?我也曾打听过的,即使我这参比不上你们的党参,可也不能给的这么低吧?”

“多少?”薛平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眨眨眼睛又追问了一句。

那胡人壮汉道:“十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