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帮手杀回社区医院,时宁心里却仍是忐忑。
躲鬼似的,时宁藏到方鸣舟身后,从他肩膀处探出一只眼观察着。
这番举动引得云霖不满,趁着方鸣舟不注意,不时抬抬拳头吓唬。
时宁怕得很,只想赶紧把俞诚找回来教训他一顿。
来到住院部门口,时宁躲在门后朝里看。
黎焕果然堵在赵燕的病房外,而他对面,年川抱着胸背靠墙壁,全身上下全是警惕。
“时哥,要不我把他叫出来?”方鸣舟说话时,藏不住语气里的低落。是揪心时宁的性格转变,或是不习惯他的唯唯诺诺,谁都不清楚。
“嗯。”时宁轻轻点头,迟疑一瞬,赶在方鸣舟迈腿前小声提醒,“你别怪焕哥,不是他的错。”
闻言,方鸣舟神色复杂,捏捏他的肩膀,动身朝走廊深处走。
担心方鸣舟和黎焕吵起来,时宁继续躲在暗中观察。
正偷看着,一道威胁意味拉满的声音在耳侧响起,“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以后离小舟远点,不然我有办法弄你。”
“你...”感觉又回到当年被秦念欺负的时候,时宁很想解释,可根本张不开嘴。
越想越委屈,如果俞诚还在,那云霖断然不会这样嚣张。
云霖似乎被他渐红的眼眶惊到,后退两步躲开距离,微微举高双手撇清关系,“我又没怎么你,敢哭你试试!”
不被骂还好,一被骂,时宁就憋不住眼泪,忍着哽咽声抽动鼻头。
软弱的性格不止一次被俞诚说教过,只是从苏醒到现在,他已经习惯被俞诚保护,一时间很难适应过来。
“靠,你心眼儿就这么多,想挑拨离间是吧?”骂完,云霖下意识侧头查探方鸣舟的位置,却正好见着一头黎焕直直冲过来。
“你TM找抽?”黎焕将时宁护在身后,怒意横生。
他连祁炀都敢骂,云霖自然不在话下。
但云霖并没祁炀那样好说话,挑眉轻笑,“就凭你刚才说的这句话,我能让你横着出医院信不信?”
“当劳资怕你?”一言不合就开打,黎焕伸手去拽他衣领。
当年的黎家都不敢在云家面前放肆,更何况现在,无奈他的脑袋想不到这么多,只觉得男朋友被欺负,不揍回去都不算男人。
好在方鸣舟及时赶到,拽着云霖后退一截,将他的手躲开,“你有病是吧?云家的人你也敢动?”
他的举动本来挺让云霖开心,可他的话,却让云霖非常不满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担心黎焕。
“关你什么事?别逼我连你一起揍!”黎焕简直把不知好歹表现得淋漓尽致。
方鸣舟没打算跟他计较,只轻轻皱起眉,“你这种不带脑子做事的人,怎么配得上时哥?”
黎焕被刺激到,牙一咬眼一瞪正想发火。
却在这时,时宁从背后将他抱住,“不要打架,不准欺负他!”
这一下,黎焕被弄得怔住,不解地回过头,打量时宁半晌,“你...”
之前在医院里堵门时,他就思考过时宁的转变。
这样软弱的时宁对他来说不陌生,简直和初中的时宁一模一样,就是那个只会哭不会闹的小孩儿,是喜欢追着他屁股跑的小跟班。
和这样的时宁相处,感觉是不错,但这些全是以前的想法。见识过没有泪腺的时宁,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很矫情。
对此,黎焕不是没问过医生,但就是不能接受“受刺激昏倒,醒来就变成这样”的屁话。
沉默一阵,黎焕的火气渐渐消散,时宁的哽咽声渐渐停止。
黎焕转过身,旁若无人地和他对视,“时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最怕听到的问题终究没躲过,时宁埋低脑袋回答不上。
“说话,我在问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黎焕都快被磨光耐性,拽住他的肩膀,有些用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啊。”
旁人看来,他确实是在担心,而方鸣舟看不过去,上前打掉他的手,“吼什么吼?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
“我...你放屁!”不是没意识到错误,只是没料到事态这样严重。
严重到,黎焕不得不嘴硬逃避。
方鸣舟没和他闲扯,瞪他一眼,轻声安抚时宁,“时哥,你不是有事想问他吗?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
时宁蹭蹭眼眶,点点头。
叹声气,方鸣舟将他带进一间空荡的病房,“别怕,我和云霖就在门口,有事就叫我们。”
“好...”
拍拍时宁的肩膀,方鸣舟不放心地走到门外,“进去吧,一会儿收起你不值钱的脾气,不然我就算把时哥关起来,也不会让你见他。”
黎焕没当回事,冷着眼进屋,并带上门。
又回到最开始的场景,闻着刺鼻的消毒水,时宁和之前一样手足无措,都不敢抬眼看黎焕。
而黎焕和他的感触大同小异,很不明白,明明是久别重逢的场面,怎会弄得这样尴尬。
想着先把误会解释清楚再说,黎焕搬来板凳放到他背后,尽量克制着音量,“时宁,我们谈谈好吗?”
犹豫许久,时宁仍然没能抵御住他的声音,正如初中时那样,乖巧地坐上板凳。
黎焕顺势半蹲,试探着盖住他的手背,“还在生我的气?”
好温暖的掌心。
时宁慢慢握起拳头,却舍不得把手移开,“有点...”
“因为赵燕的事?我...我之前说的话确实有点过分,但你知道我说话一般不过脑子,所以...给我个机会吧?”
害怕一开口就会守不住底线,时宁不敢做声,只晃动拳头磨蹭他的掌心。
黎焕差点被他的小举动逗笑,急忙趁热打铁,“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说俞诚的坏话,这样行不行?”
“不行。”只硬气不到半秒,时宁软下语气,“你必须向诚哥道歉,而且要很真诚的那种。”
“我TM...”
差点被‘诚哥’惹到暴走,黎焕长吐一口气,“他怎么就变成你哥了?你以前一口一个焕哥,不是叫得挺顺嘴吗?”
这话听进耳,时宁不觉有点小窃喜,轻轻抬眼看向他,“焕哥,你和诚哥道歉好不好?“
“啊?”黎焕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笑笑,“诶,再叫一声,你再叫一声我就跟他道歉。”
“...焕哥。”
大概是征服欲得到满足,黎焕不再嘴硬,“听好啊...俞诚,之前骂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而且我保证以后不会乱说你坏话。”
听完,时宁的负罪感锐减不少。可是,身体里还是没能出现俞诚的情绪。
那是不是说明,诚哥是真的离开了?那,那...我是不是可以继续和焕哥在一起?
没人回答他,只有偶尔吹过耳侧的风声,在隐喻着俞诚的消失。
“时宁,时宁?”黎焕抓住他的拳头晃晃,将他叫醒,“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黎焕眼里的期待比阳光炽烈,时宁差点被灼伤,中蛊一般地缓缓张开嘴,“焕哥,我喜欢你都快有十年了。”
他和黎焕之间,从来不存在任何隔阂,硬要说的话,俞诚才是他们之间的隔阂。
“呵呵...”比捡钱都要开心,黎焕止不住傻笑,随即将他抱住,“你要是早这么说,之前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事。”
耳膜被唇齿音磨蹭着,酥酥麻麻,时宁不受控制地抬手回应。
当曾经的求不得终于独属他,诸多杂乱的情绪一股脑溢出,压得他逐渐喘不过气。
不过数秒,时宁几度面临崩溃,“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太喜欢焕哥了,我不能没有他。
“傻不拉几的,我又没怪过你,而且...”黎焕身体后仰躺在地上,带动时宁砸到身上,死命地将他抱住不松手,“该道歉的人是我,你要是再不原谅我,我都准备跪下求你了。我告诉你啊,我爸的皮带都没让我跪过一次呢。”
时宁砸进黎焕胸膛时,并没感觉到他的衣服里藏着石头。伸手摸摸他的脖颈,果然也没摸到黑绳...
时宁忍着歉疚,选择性遗忘平安扣的事,只圈住黎焕的后颈,用力闻着松木香,“焕哥,我把小火龙弄坏了,还...还把耳钉弄丢了。”
铁盒里的太阳,是俞诚的。大概是被情感冲昏脑袋,时宁只想藏好、并抹除关于俞诚的一切,安分的当个小偷,就算有天俞诚回来骂他,也没关系。
“多大点事,明天就带你去买新的,想要什么都给你买。就算你想要真的太阳,我都帮你射下来。”
不存在逻辑性的谎话,听着却很悦耳,时宁哭得更加大声,不过这次是为自己哭的,算是喜极而泣。
离开病房时,方鸣舟与云霖已经不见人影,似乎是不想看见他们和好。
而年川却皱着眉头杵在斜对面,看看时宁,又看看黎焕,眼里失落且无奈。
下意识间,时宁牵住黎焕的手,“...赵阿姨怎么样了?她醒了吗?”
年川视线下移,落到他们的手上,轻轻摇头。
眼下正是消除误会的好时机,黎焕拿出手机,“放心,我马上联系人转院。”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就传来道急切的呼喊,“小川,你赵阿姨醒了,快过来!”
不等反应,年川扭头就跑。
相比之下,呆在病房门口的两人,就显得有些漠不关心。
之前嚷嚷着让黎焕道歉的时宁,此刻却不敢让他与赵燕见面,一是怕赵燕再受到刺激,二是怕...
要是黎焕与赵燕间的误会解开,那俞诚是否会回来?
“唉...走吧。”黎焕晃晃时宁的手,正想跟着年川过去。
时宁却顿住一瞬,“焕哥,如果你不想见赵阿姨,那我们其实可以不用去...”
“是有点害怕见她,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欠她一句道歉,还是早点说开比较好。”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你焕哥我敢作敢当。”黎焕拽着他就走。
分开数年,好不容易重新把时宁牵住,黎焕实在不愿意放手,想着先把赵燕的事解决...
再来处理时宁的性格问题。
现在的时宁好是好,不会和他杠上,满眼全是他,又软又听话。
除了不适合他,挑不出其他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