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被黎焕堵着,时宁不敢回去。
本想开车回家,可摸到方向盘他就害怕,似乎没有俞诚在,他就是个废物。
这些年一直藏在身体里,他从未真切体验过生活,导致有些与社会脱节。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就该多跟诚哥学点东西。
思来想去,时宁拿出手机,拨通方鸣舟的电话。
半小时过去,时宁被方鸣舟开车接回家。
是栋复式小洋房,和自家没有可比性,但室内采光极好,阳台种满花草,比起那栋只有倪虹不见俞诚的房子,要温暖很多。
时宁坐上客厅的沙发,方鸣舟端来杯水,“时哥,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接过水,双手握住杯放到腿上,时宁绷着肩膀,微低着头瞥向冰箱处。
原本方家破产前,只是A市里不入流的小企业。现如今却快挤入中流,似乎除开时斌帮忙,还有其他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而正巧,幕后推手此时正靠着冰箱,冷着眼和他对视,“看什么看?”
时宁被吓得急忙躲开视线,朝方鸣舟靠近一分。
“啧...”方鸣舟顺势搂住他的肩膀,朝云霖瞪去,“不想待这儿你就回家。”
“你...”云霖哽着一口气拉开冰箱,拿出一瓶水,带着满脸不爽动身上楼,临走前不忘提醒句,“自己注意点。”
他俩的关系很好猜,而且之前方鸣舟确实提过男朋友的事,想来当初祁喻松愿意帮忙,或许不单是因为祁炀。
而云霖的性格和黎焕很像,只是言行举止中,比黎焕多出一分“家教”。
见到他俩的相处模式,时宁不由回想起当初的俞诚和黎焕,心里就更加酸涩。
“时哥?”方鸣舟带着些许疑虑问得很轻,目光一直落在时宁脸上,似在试图理解他的反常。
“我没事。”时宁喝口水,喉咙停止吞咽时,水杯却停在嘴边没放下。
语塞一阵,方鸣舟隐下疑问,轻拍他的肩膀,“还记得我说过吗?不管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和我说。”
之前藏在身体里,并未真切感受过他的善意,现在直接听进耳朵,却无端觉得他的语气里,有种让人卸下防备的魔力,只是...
这些善意本该是属于俞诚的,毕竟当初帮助方鸣舟的人,从来不是时宁。
挺奇怪的,明明身体是自己的,怎么心里却有种当小偷的负罪感?
越想,鼻头越酸,时宁快速眨眨眼,“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问吧。”
“方鸣舟,你有没有感觉到...我和以前不太一样?”
方鸣舟听得一愣,停顿数秒才回答,“是很不一样,言行举止都不一样。”
“那你觉得。现在的我比较好,还是以前的我比较好?”时宁很需要答案,想获取点认同感,哪怕只有半点。
“我觉得吧,其实都很好。”方鸣舟在他肩上捏捏,凑过来,用哄小孩儿的口吻安慰,“至少我现在能够照顾你,就当是,归还你以前对我的照顾。”
“不是这样的...”时宁有苦难言,由衷觉得说谎是种备受煎熬的事。
他很想告知方鸣舟真相,可话一到嘴边就说不出来。
如果让关心俞诚的人知道原委,那这群人心里该有多难受?
他头次理解到俞诚的为难,瞒着所有人将残忍的真想埋在心底,不能被人感同身受,不能与人倾诉,像是将自己隔绝在闹市里那般压抑。
然而,他却不止一次说过俞诚自私...
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时宁弯腰抱住腿,将脑袋埋进膝盖,“我把很重要的人弄丢了,我想把他找回来,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找。”
随着一声叹气,后肩被方鸣舟的胸膛贴上,“没事的,我们可以一起找。”
怎么找...
时宁没被安慰到,抽噎更加急促。
想着方鸣舟再聪明一点该有多好,像时斌那样一言道出他的真实身份...
等下,时斌?
时斌聪明到能猜出重生的事,那说不准他能想出把俞诚找回来的办法!
说做就做,时宁从方鸣舟怀里起身,拽住他的手臂,“方...”
话音未落,兜里的手机掐点响起。
时宁整个人一愣,都不敢把手伸进裤兜,生怕是黎焕打来的。
半分钟过去,铃声终于断掉,方鸣舟不解地问,“时哥,不接吗?”
时宁摇摇头,拿出手机翻找记录,而屏幕刚被点亮,来电再次响起。
果然是黎焕。
他揪紧眉头,止不住颤抖的手指慢慢朝接听键靠近,但就是落不下去。
见他这幅犹豫不决的模样,方鸣舟直接动手挂断来电,“时哥,是不是黎焕对你做了什么事?”
时宁下意识摇头,却又垂眼“嗯”了声,“...很过分的事。”
“行,我知道了。”说着,方鸣舟作势要起身。
以为他想找黎焕麻烦,时宁被吓得一把拽住他,“别...别去找他。”
方鸣舟被弄得不知所谓,挠挠头发看向二楼,“我只是想叫云霖下来,有他在,黎焕不敢对你怎么样。”
“不用...”时宁支吾半晌,喝口水缓解喉间干涩,略带为难地问,“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我有件事想和...想和我爸聊聊。”
“...那我带你过去?”
因为受贿案还在处理中,时斌并没被关进监狱,此时就在看守所,而前一个住进去的熟人还是倪虹,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
靠着云霖打通关系,在方鸣舟的陪同下进入看守所。
时宁很不习惯这里的氛围,总觉得有些压抑,但最后还是独自待在观察室里等待。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一股冷空气灌进屋,时宁被冻得一激灵,“噌”的一声站起身。
门口的两人微微一愣,警卫打量他一阵没说什么,将带着手铐的时斌送进屋。
砰!
房门一关,狭小的空间瞬间安静,门后的时斌一直没动作,静静盯着时宁不做声。
时宁根本不敢和他对视,视线压得很低。
似乎俞诚临走时,一并带走了他单独面对时斌的底气。
许久,时斌走到桌前坐下,反手叩叩桌面,“坐吧。”
“哦...”时宁的屁股刚落下,就差点被时斌的下一句话烫到。
“怎么是你,俞诚呢?”
“......”时宁不知该作何反应,眼珠狂颤,“你怎么知道?”
“哈哈...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爸,哪有父亲认不出自家孩子的道理?”停顿一瞬,时斌问,“有烟吗?”
...时宁摸摸兜,握着烟和打火机放到桌面,快速收回手。
“咔”,白雾升空,可乐味溢满观察室,熟悉的气味让他安心不少。
“说吧,找我什么事?”时斌问。
做足心里准备,时宁试探着抬眼,这才发现几天不见,时斌已经落魄到长出胡渣,只是他的眼神仍旧从容,见不到半点厉色。
“我...”时宁不安地扭扭肩膀,音量渐小,“我想把诚哥找回来。”
“哦?”时斌似乎被勾起兴趣,单手撑着桌面托起下巴,“这样吧,你把知道的事全说一遍。”
沉默好一阵,时宁眼里尽是担忧,仍然不敢开口。
时斌的城府太深,他没有俞诚那般的眼力,生怕不注意,会掉进时斌的圈套里,可是...
眼下又只有时斌能够帮忙。
随着烟头落地,时斌续上第二根,“你放心,祁喻松不会放我出去的,所以你说出来也没事。”说着,他抬眼瞄瞄监控,“要是怕人听见,你可以凑到我耳边小声说。”
时宁抠着手指,嘴巴张开又合上,十分纠结。
“唉,你过来不就是想找我帮忙吗?你不说,那我怎么帮你?”
如果诚哥在的话,他会怎样做?
时宁试着以俞诚的思维模式思考,问,“为什么要帮我?”
“不为什么,只是好奇。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怕是没人能忍住好奇心。”
“哦...”时宁附和地点点头,攥紧拳头,把上半身探过去,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讲述,事无巨细。
探视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而刚叙述完,警卫就推开房门催促。
时斌似乎没听见,半眯着眼陷入沉思,不知不觉中,指缝的烟已经燃尽。
不多时,他忽而问,“你说你以前能影响他,但后来就不行了,对吧?”
“...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回忆一瞬,时宁逐渐睁大眼,“从那天在西餐厅里见到焕哥之后。”
“焕哥?”不知是不是错觉,时斌似乎在不经意间,朝他翻了白眼,“在西餐厅里,你遇到过什么人?碰到过什么东西吗?”
“有,是...”
平安扣三字没来及说出口,第二次进门的警卫,直接过来将时斌拽走。
时斌在离开前,回头笑笑,“做回自己,难道不是件好事吗?对了,以后别过来了,我们本来就不在一张户口簿上。”
地上的烟头冒着火星,观察室却陷入沉寂。
时宁揉揉眼眶,不清楚刚才是否被父亲又抛弃了一次。
但眼下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必须得去见黎焕一面,拿回平安扣!
走出观察室回到大厅,满眼担忧的方鸣舟第一个迎上来,“时哥,谈的怎么样?”
不等时宁回答,方鸣舟就被赶来的云霖拽到背后,并一顿数落,“好歹是他爸,虎毒不食子没听过吗?犯得着你担心?”
“云霖,我到底要说几遍,我和时哥只是朋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过他?看他现在这么落魄,你的同情心就泛滥了?小心脏就承受不住了?我看你是巴不得一脚把我踹了,上赶着贴上去吧。”
方鸣舟无语地移开眼,“我再说一遍,看不惯就回去。”
“好啊,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赶我走?想让我给你们腾地儿是吧?你这算盘打得真响!”
“云霖!”
眼看快吵起来,时宁缩着脖子挪到方鸣舟身侧,拽拽他的衣角,“我没事的,你们先回去吧,我...我去趟医院。”
态度是个很玄学的东西,方鸣舟的语气骤然变轻,”时哥,是哪里不舒服吗?你去医院干嘛?“
”我...“隔壁的醋劲儿,酸得时宁浑身不自在,不由侧着脸躲到方鸣舟背后,”我去找焕哥。“
”黎焕?“方鸣舟揪着眉,不解中带着恨铁不成钢,深吸口气,拽住他的手腕,”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