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界所有产业里,赵杰是一人之下,翻手云覆手雨。
但离开时界,他在A市顶多算是稍大的蚂蚁。
祁炀一出现,他急忙后退小半步,凝着瞳孔微微颤动,再也嚣张不起来,
“...祁少,我哪有资格提点你呢?你是来找时总的吧,他就在里面,我带你进去...”
祁家独子,光凭这个身份就能让时斌客客气气,更别说赵杰。
只是祁炀意外的没计较,“也行,正好我也找你们时总有事。”
赵杰弓着腰,笑着正欲献殷勤。
而在他出声前,祁炀却斜去一记冷眼堵回他的话,转而在俞诚肩膀拍拍,
“你先忙,我一会儿去找你。”
“嗯。”
俞诚跟没事人一般,掠过赵杰朝公司里走。
没有被解围之后的舒心,他心里反而愁得不行。
一会儿祁炀和时斌的谈话,他大致都能猜到,无非是在商量他的最后归属。
这种被人当作物品交易的感受,很不舒服。
时界公司22层,研发部。
走出电梯一眼望去,是规整且紧凑的工位,键盘的敲击声层出不穷。
众职员只懂埋头苦干,不摸鱼不交谈,比自闭症患者都要冷漠。
俞诚是这一层虚有其表的管理,手里并没实权,所以没人和他打招呼。
而且在时界上班这么久,时斌都从没让他学习过专业知识。偶尔几次参与工作相关的会议,也都归功于赵杰的刁难。
入口右侧有张独立出来的办公桌,俞诚上前抱起桌上的文件,走向打印机,开始一天的繁杂琐事。
正打印文件时,身后走来一道与环境氛围不搭的轻快脚步。
鞋跟落地极为清脆,带着几分故意踩出来的意味,一听就是赵杰。
“诶。”许是刚才被祁炀吓到,赵杰不似之前那般嚣张,“你今天的任务。”
语罢,赵杰用手里的档案,砸向俞诚的手臂。
力道不重,但硬壳的棱角有些尖锐,砸得手臂隐隐刺痛。俞诚低眉一瞬,转身接过档案翻看。
“别装了,你看得懂吗?”
赵杰还真怕他看出端倪,用鞋尖踩着节拍解释,
“前段时间,时总在外面收了个降压药的配方,药效比市面上的都要好,但时界现在还没有插手医疗方面的计划,时总就想着做个顺水人情,把配方低价卖给上京,这事儿你去谈。”
俞诚虽对药品配方一知半解,但这阵子经手过的合同,至少都有千八百,很难看不出纸上的问题。
档案里,全是天花乱坠的夸张句,没有半点落到实处,就连最基本的产品介绍、临床试验报告都没,但...
时斌既然让他去办,那就说明时斌对这事儿很有把握。
俞诚单手合上档案,“行,我一会儿就去。”
赵杰眼里略有意外,一时语塞。
答应得这么干脆?是没看出问题吗?
转念一想,赵杰索性顺着话说,
“时总让你办事是在给你机会,好好把握,别把事儿搞砸了,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嗯。”
“草...”
赵杰欲言又止,可蠕动半天嘴皮却吐不出一个字。
不论何时,他都看不惯俞诚这副装模作样的从容,因为会显得他很呆。
对视一阵,赵杰突然气急败坏,一脚踹响打印机,
“知道就快去准备,杵这儿干嘛?还等我送你呢?”
“打印资料。”
俞诚朝身后一瞄,四两拨千斤,“这些文件等着用,弄完就去上京。”
“你...”赵杰有气没地儿撒,属实憋屈,“那你快点!”
这次没讨到便宜,赵杰转身欲走。
可他刚转身,就被迎面而来的鞋底踹到小腹,导致整个人后倾,砸到打印机上。
砰!
不久前才维修过的打印机,此刻抽风似的,应声往外吐着纸张,很快就把倒地不起的赵杰淹没。
状况突发,兢兢业业的职员们,全都忍不住探着脑袋偷看。
“都跟你说过,能动手就别吵吵。”
祁炀转着手腕走到纸堆前,轻蔑地垂下眼,“你敢装死,我就敢鞭尸,要试试吗?”
“...没有没有。”疑似昏迷的赵杰瞬间苏醒,急忙从地上爬起。
他扯着嘴角四下一扫,额间突然冒起汗,轻声哀求,
“祁少,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吧?”
祁炀不为所动,“转过去,把屁股撅起来。”
闻言,赵杰的眉宇都快拧成苦瓜,被眼神警告之后,才不情愿地转身趴好。
一秒,两秒...
祁炀许久不动手,却在赵杰怯怯回头确认状况时,轻笑着踹出一脚。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打印机算是成功被废掉。
“走吧,帮你请假了。”
祁炀枕着手臂转身,面向俞诚的一瞬,不自觉地露出小虎牙。
似乎损坏公物的事与他无关。
俞诚却是眼神微暗,捏紧手里的档案袋,轻轻点头。
祁炀已和时斌商量完了吗?
结果又是什么?
“是被KTV了吗?放假都不乐意?”祁炀问。
“不是,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必须要去上京一趟。”
俞诚本打算解释,但思索一瞬,却直接递出档案。
直到刚才,他才突然意识到时斌的目的,无非是想借祁炀之手,把降压药给推销出去。
“嗯...”
祁炀翻开档案,大略扫过一眼就将其合上,全程不过五秒,“诶,现在我们才是一家的,难不成你想帮着你爸坑我?”
亲耳听到结果,俞诚就算早有预料,心脏却仍然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祁炀,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
祁炀无所谓地笑笑,将手肘靠上俞诚的肩膀,“就当是彩礼吧,弄完就带你回去见家长。”
话音刚落,时宁就在脑袋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俞诚不是滋味地叹叹气,“这么直白吗?”
“直不直白有什么区别?反正你又没拒绝。”祁炀在他耳侧打了个响指,走向电梯,“走吧,争取早点完事,然后陪我回家补个觉。”
刚出公司大楼,之前不见人影的苏江,鬼魅般地从侧方走出。
但他只跟在两人身后不做声。
上京距离时界不远,都在市中心,不堵车的情况下开车不到10分钟。
这次仍是祁炀开车。
俞诚以安分的外表,掩盖内心的不安分,不时用指甲抓抓档案的硬壳,
“祁炀,你很喜欢我吗?”
祁炀投来余光,上下一阵打量,“在车上别调情,再说...你也没脱裤子啊。”
“......”
俞诚接不上话,费力吐口气,才能得以继续开口,“我可能...只把你当朋友。”
这话若是被时斌听见,他都不敢想象后果。
但不说出来,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是想遵守和黎焕的约定,二是不想利用祁炀。
而祁炀全然不顾他的死活,仍在打趣儿,“谈事儿就正经点,先把裤子穿上。”
“......”
车内冷静片刻,祁炀却突然说道:“我喜欢和自私的人相处,因为不想听见又当又立的话。要是你不得不利用我,那就想想怎么把利益最大化。”
闻言,俞诚羞愧万分,渐渐把脸侧向窗外。
你也觉得我很自私吗?
不对,你说的应该是时宁吧。
而俞诚的多愁善感,祁炀一概接收不到,食指随着音乐鼓点,轻轻敲击着方向盘,“烟灰缸在你旁边,想抽就抽,但不准吃独食。”
俞诚没接话,继续抓着档案。
上京医院。
此处对俞诚来说不陌生,不单因为前世来过,更因为来到时界的三年里,不止一次过来维护过同辈之间的关系。
云家长女云芸,就在上京里任职。
虽然只是个副院长的闲职。
只是今日的上京与往日不同,除了往来频繁的病患、家属,还有许多身形笔直尽显突兀的黑衣保镖。
“抽个烟再进去,你要吗?”
祁炀将车开到门诊部侧门,降下三分之一车窗,熄火点烟。
俞诚轻轻点头,看向角落的黑衣人,“你带来的人?”
祁炀没正面回答,亦没递烟。
他直接侧身过来,咬着烟头上下摆动似在挑逗,“要这根,还是我重新帮你点?”
“...不都一样吗?”
祁炀弯弯眉眼,退回座位,递出一支没被口水沾染的烟,
“他们是我叫来砸场子的,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家医院,被你承包了。”
“...我这辈子能生完这么多病吗?”
俞诚接烟点燃,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团白色的可乐香精。
“而且不止他们,上京里面,还有个你心心念念的人。”
说着,祁炀故意停顿三秒,再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可别忘了感谢我。”
黎焕!
拿烟的手指一颤,俞诚的脑袋顿时乱作一团。
他不解祁炀的行为,可时宁没给他时间思考,
【祁炀不会想对焕哥动手吧?这可怎么办?要不给时斌打电话?】
好一句脱裤子放屁,俞诚懒得搭理。
可祁炀又一直不解释,只咬着烟头静静打量他,颇有一种钓鱼执法的意味,似乎不在他脸上见到对黎焕的担心,祁炀就不会死心。
一支烟结束,俞诚都理不清,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下车的。
带上苏江,跟着祁炀进入门诊部,乘电梯上到五楼。
这一层少有病患,通往院长室的长廊两侧,每两米就有一名不苟言笑的黑衣保镖。
来到院长室外,祁炀侧着身却并没开门,仍在挑逗俞诚心里的忐忑不安。
“你是在欺负我吗?”俞诚忍不住问。
祁炀不恼反笑,“我倒希望我舍得欺负你。”
俞诚无言。
沉默一阵,他抓住衣角蹭掉手汗,抬手推门。
吱呀...
门缝还未完全展开,俞诚就以极快的速度在屋内一扫。
院长室里,只坐着一名霸占办公位的副院长,并没黎焕的影子。
可俞诚仍没放下戒备。
毕竟祁炀起的调子太高,没理由只放个哑炮。
不等回神,办公桌内的云芸抬眼看来,笑着打趣儿,
“最近精神状态怎么样?真不用我帮你开点药?”
云芸是典型的富家女,高马尾垂肩,妆容略淡,可如此不施粉黛再加上略显臃肿的白大褂,却也掩盖不住她一颦一笑里透露出来的温婉。
相比许烟洒脱不少,更矜贵不少。
而她会这么问,是因为俞诚之前托她帮忙伪造了一份病检报告,病因是...
多重人格障碍。
“云姐,好久不见。”
俞诚深呼吸放缓心态,拿着档案走上前。
不论见过多少次,他面对云芸时仍会紧张。
最早听见云芸的名字,其实是在七年前。
前世,俞诚最后一次生日的前一天,祁炀正和云芸举办着订婚宴。
不能说他失足滑落天台的事,完全与这场订婚宴无关,可是...
祁炀和云芸的订婚宴,又明明与他无关。
毕竟前世的他,都没资格收到一份请柬。
俞诚再次深呼吸,正欲开口表明来意。
云芸却偏头看向门口,微微皱起眉,“嚯,好大的排场。带这么多人来医院,是想绑架我吗?”
祁炀跟着进屋,将苏江关在门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云芸眼里闪过一瞬厉色,但碍于俞诚在侧,也就没有发作,
“我今天事儿多,想说什么就快点。”
祁炀走上前,趴上办公桌探头看向电脑屏,“是挺忙的,还没通关呢。”
“...祁炀!”
云芸随手抄起手边的书,砸向祁炀。
祁炀只是稍稍直起腰,就与书本擦面而过,“好一个知识就是力量。”
云芸似乎快忍不住脾气,撸袖恐吓。
祁炀没当回事,抽出俞诚手里的档案,放上桌面,
“来找你谈个生意,帮时界谈。”
云芸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俞诚。
“他还有其他事。”
祁炀帮着俞诚解释,而后拍拍他的肩膀提醒,“去隔壁等我,里面有人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