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一番胡闹过后，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八点，而欧格斯特身上也收获了数个恼怒的牙印。
欧格斯特将这些牙印全都笑纳了：逗猫就是要做好被猫猫抓咬的准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而另一头，某只超大型猫猫也迅速将N小时之前的尴尬遭遇一股脑塞进了垃圾桶，这会儿正趴在欧格斯特的书桌上，毫不客气地把原本整齐摆放的书本与笔记用脸挤得乱七八糟，而后一边喊饿一边打开手机迅速点进附近的外卖店家，熟练地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购物车。
甜品√甜品√甜品√甜品√甜……
“悟。”
正忙着，突然的，五条悟手上一空，手机被人抽走。他抬头一看，便见到欧格斯特正笑着看他，柔和说道： “偶尔也吃一顿正餐怎么样?”
五条悟缓缓眨了眨眼，脸上浮出惊奇表情： “哇，欧格斯特，你竟然也会知道人类正餐和零食的区别吗?”
欧格斯特无奈，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会给自己的恋人留下这样的糊涂印象：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知道呢?”
五条悟毫不犹豫： “因为你不需要进食吧?”
“……咦?”欧格斯特有些意外。
“‘咦’什么啊，你以为我是笨蛋不会发现吗?”五条悟说， “虽然第一次，哦，是第二次见到欧格斯特你的时候就是在咖啡厅里，之后我们的约会你也会经常点一些吃的，可说到底，你自己其实是没怎么吃吧?”
五条悟并没有特意去观察什么，但当需要回想的时候，这些记忆总是会格外清晰。
他记得，欧格斯特点过咖啡，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点过甜点和冰激凌，尝过后没有说什么，但应该不喜欢太甜，最后全投喂给了他;还点过各地的特色小吃，但无论是小吃摊上的酸甜苦辣咸，还是米其林五星的名厨推荐，也统统都是浅尝辄止，没有偏好。
如果是其他人，五条悟会认为这样的做法是口味比较挑剔且胃口不大，但换作欧格斯特这样的非人类，五条悟却迅速明悟：欧格斯特的确口味挑剔，胃口不大，但最重要的是，他不需要进食。
无论是人类还是妖魔，在自己“不需要”的方面，总是处理得比较随心所欲的。
所以——
“对于欧格斯特你‘不需要’的东西，你也会知道其中的区别吗?”
五条悟好奇发问。
以己度人，在欧格斯特出现前，五条悟也从来懒得去观察天空飞过的鸟儿有什么区别。
那停在树上的黑鸦，到底是乌鸦还是渡鸦?
有区别吗?
那在清晨歌唱的鸟儿，是百灵鸟还是金丝雀?
有区别吗?
那随着季节而迁徙的候鸟，是灰雁黑雁还是鹊雁?
有区别吗?
跟他无关吧。
所以不了解也是正常的，不是吗?
在五条悟的注视下，欧格斯特先是一怔，然后又笑了起来，那笑容叫五条悟看得有些晃神。
欧格斯特笑起来是很好看的，但欧格斯特并不会常常露出这种“好看”的笑。
在五条悟看来，更多的时候，欧格斯特会将他那不知道从哪里模仿来的“完美”笑容焊在脸上，温柔无害，平易近人，但就是半点个性也没有，反倒像是某种面具，让五条悟看得直撇嘴，总是忍不住蠢蠢欲动想要把这“面具”扒下来，让欧格斯特露出更生动的表情。
可以是生气，可以是无奈，可以是窘迫，也可以是……这样的笑。
可爱。
真的很可爱。
五条悟盯着欧格斯特的脸，稀里糊涂地想着，觉得这件事可真是奇怪：明明两人都认识了这样久了，明明欧格斯特的模样自己早已经闭着眼都能画出来了，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欧格斯特越来越可爱了呢?
明明世上最可爱的人是自己啊，这可是欧格斯特都承认的。
但是欧格斯特好像也很可爱……唉呀，好烦！
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嘛！
糊里糊涂间，五条悟看到欧格斯特笑着靠近了他，笑着俯身在他额角亲了亲。
“错了哦，悟。”他柔声说着， “与人类有关的一切，都不会是我‘不需要’的东西。”
五条悟看到欧格斯特那双漂亮的眼睛与他靠得极近，长长的鸦青色的睫毛好像每一次眨动都会抖落金色的碎光。
“它们是我重要的，需要学习的，并且也一直都在学习的一切。”
欧格斯特笑着，看着他，靠近了他，手指像鸟儿的羽毛一般轻轻拂过了他。
明明欧格斯特什么都没说，明明欧格斯特什么都没做，但五条悟却感到一股热意再一次试图爬上他的脸，原本平稳的心跳也再一次慌张起来。
“什么啊……”
搞什么嘛。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
明明两人能做的都做过了，能说的都说过了，他现在到底在害羞个什么劲?也太逊了吧！
五条悟装作抱怨地扭过脸，换了个方向趴着，把自己发烫的脸贴在冰冷的木质桌面上试图降温，不肯叫欧格斯特看出自己莫名其妙开始慌张无措的心。
而很快的，五条悟听到欧格斯特发出了一声轻笑，也不知道发现没有，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摸了摸，动作简直就像是在给小动物顺毛。
“好了，收拾一下，我们去外面吃个晚饭怎么样?”欧格斯特低声哄他。
五条悟耳尖发痒，脸上越发滚烫，心中桀骜不驯的那一面蠢蠢欲动试图奋起反抗，痛骂他不该这么好说话，看，现在的欧格斯特简直在把他当小孩子哄，所以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帅气才行;但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则敲锣打鼓般地大喊“可是欧格斯特好可爱”， “你不觉得欧格斯特很可爱吗”， “果然欧格斯特超可爱啊”！
于是，当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交织后，脑袋里一团乱的五条悟最后只发出了一个声音：
“……哦。”
欧格斯特声音越发柔和： “那我在外面等你?”
五条悟手指动了动，将手指蜷缩起来，像是要把那蔓延到指尖痒意也统统藏起。
“……嗯。”
五条悟听到欧格斯特又笑了一声，低头在他发顶上亲了亲，然后出了门。
而直到书房的门关上，欧格斯特的脚步声远去，五条悟这才缓缓回神，伸手抱头，无声哀叫。
呜哇，好丢人！
怎么会这样?
这种自己什么都没做但莫名觉得好丢人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明明是天上地下最帅气可爱的人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五条悟思来想去，发现自己果然只能怪一个人——
“都是欧格斯特的错！”
绝对都是欧格斯特的错！
所以一定要好好反省啊，你这个试图驯养他的坏心眼妖魔！
104
两人离开公寓后并没有走太远，而是就近找了一家好评率很高的咖喱店吃晚饭。
而直到五条悟和欧格斯特的各自点单被端上餐后，五条悟才震惊发现，欧格斯特竟然点是的辣咖喱乌冬面，并且不是普通辣，而是超超超激辣。
对，五条悟又看了菜单一眼，确定欧格斯特点的确的是这个辣度。
大甜党五条悟狐疑道： “你真的能吃这个吗?”
欧格斯特微笑，轻描淡写道： “没问题的。”
于是，接下来，五条悟眼睁睁看着欧格斯特吃了一口，两口，三口，半碗……明明是辣味飘到对面桌的自己都感到辣眼睛的程度，但欧格斯特却偏偏吃得面不改色，别说被辣到后常见的喝水，眼红，吸鼻子等表现，五条悟甚至发现欧格斯特的呼吸都没有乱上半点！
五条悟越看越奇怪，越看越觉得怀疑人生，最后他终于没忍住，说： “我要尝一口！”
欧格斯特看了五条悟一眼，像是有些犹豫： “真的吗?”他好声好气地劝道， “悟，你平时不吃辣吧?这一碗真的很辣哦。”
五条悟心中的叛逆之心瞬间支棱。
“欧格斯特，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没有‘只是’， ‘可是’， ‘什么是’啦！我们换一碗！”
原本只是打算尝一口看它到底辣不辣的五条悟，豪迈一挥手，直接把两人面前的碗换了。
然后，五条悟捞起一筷子乌冬面，咬了一口这碗欧格斯特吃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超超超激辣乌冬面”。
下一秒，五条悟的眼眶一红，长长的眼睫眨了眨，眼泪蓦地掉了下来。
他吸了吸鼻子，震惊看了看面前的乌冬面，又抬头看了看神色微妙看他的欧格斯特，突然福至心灵： “你——欧格斯特，你是故意的?！我就知道！”
五条悟委屈指控： “就这么想看我哭吗！”
欧格斯特像是有些好笑，又像是没忍住叹气： “悟，明明是你硬要换掉我们的点餐的吧?”
猫猫不听，猫猫不管，猫猫笃定： “你就是故意的！”
欧格斯特： “……好吧，我是故意的。”
欧格斯特叹笑一声，抽了两张纸巾，微微倾身，抬起五条悟的脸，细细擦掉他被辣出来的眼泪，柔声道： “原谅我吧，我只是真的很想要看看悟的每一个表情，但又不想悟真的难过到哭出来的地步，所以才用了这种小手段……戏弄了你，我很抱歉。”
顿了顿，欧格斯特又说： “而且，看完后我才发现，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悟笑起来的样子——自信又骄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像是会发光一样，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呢。这样想来，我能来到这个世界，能够见到悟你，果然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啊。所以，这就是命运的指引吗?我还挺喜欢的。”
什，什么——?
这一刻，五条悟睁大了眼，连口腔里的辣味都感受不到了。
——干什么啊，怎么突然说这种话?还是用这么平常的语调?
虽然，虽然早就知道欧格斯特是那种典型的“热情外国人”的性格，日常对他也都是夸夸夸……可是这种，这种比表白还要过份的话，也是能在餐厅里用这样日常的口吻随随便便就说出来的吗?！
这算是文化差异还是算种族差异?
这个妖魔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五条悟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又捞起了一筷子面。
但欧格斯特眼疾手快，把五条悟面前的超辣乌冬面换成最初的餐点，就连筷子也细心换掉后，才重新坐回座位，继续吃起了自己的乌冬面。
五条悟： “……”
你在若无其事什么啊！
刚刚说“幸运”啊“命运”啊之类的人，明明是你吧?
为什么在说过这种话后为什么你还能这么淡定地继续吃面?
现在是吃面的时候吗?
五条悟的心里像是被无数小猫的爪子抓来抓去，叫他坐立难安。
一边，五条悟忍住不住想要问欧格斯特刚刚那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当然，不用想，肯定是喜欢他的意思，但他就是想要听到欧格斯特亲口说嘛！
而一边，五条悟又觉得自己主动询问的话简直就像是向欧格斯特认输一样……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就哪件事“认输”，但就是感觉很没面子很不好意思啦！
五条悟心中天人交战，左右拉锯，连晚饭都吃不香了。
而很快的，五条悟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说起来，当年，二十三年前，欧格斯特好像也是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他面前，突然就跟他说“听说我命运中的恋人就在这里，我过来找他”这样的话的……欧格斯特口中的“命运的恋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来自异世界的妖魔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背景，什么样的来历?
在甜咖喱乌冬面蒸腾的雾气中，五条悟开始模糊升起一个念头：想要了解欧格斯特。
想要……知道有关欧格斯特的更多的事。
解对方。
其实这才应该是恋人间最重要的事吧?
可他似乎很少去解欧格斯特，反倒一直都是欧格斯特在迁就他，照顾他，纵容他。
虽然这件事会这样里头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比如说自己工作太忙，比如说欧格斯特从来不主动说他自己的事，比如说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很多，比如说欧格斯特在他面前真的很好说话……糟糕！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好过分?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自己不应该是个完美恋人吗?！
呜啊！不想了，总之，绝对不对那就从现在开始改变吧！
五条悟决定快刀斩乱麻。
他放下筷子，看向欧格斯特，说： “欧格斯特，我……”
嗡——嗡——嗡——
是五条悟手机的声音。
五条悟心中一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号码：也对，都已经好几小时没动静了，咒术界和窗那边也差不多要找他去解决咒灵们的麻烦了。
可是——
五条悟抬头看向欧格斯特，眼中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茫然和无措。
欧格斯特笑了笑，神色柔和，像是早就了解了五条悟全部的喜悦，踌躇与靠近，甚至也了解五条悟自己都不了解的茫然，无措与自责。
欧格斯特手指轻轻一动，一张纸巾便轻轻飞出，自动折成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鸟，跳到了五条悟的手中，蹭了蹭他的手指。
“悟。”欧格斯特率先说道， “去吧，祝你一路顺风。”
五条悟欲言又止，最后小声嘟囔： “你在把我当小孩子哄吗?”
“我可不会哄孩子。”欧格斯特笑道， “我只会哄我喜欢的人。”
“……哼。”
“好了，快去吧。”欧格斯特温柔说， “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不是吗?”
未来?
五条悟觉得自己又要脸红了……真是可恶，自己到底都在脸红些什么啊！
他没再多说，拢起手中的小鸟，放在口袋，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了餐厅。
然而，就在他踏出餐厅的前一秒，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去向欧格斯特的方向张望。哪怕厚实的墙面阻碍了他的视线，可那份已经能够被他隐约看到脉络的“空白”，还是映入了他的眼中。
这一刻，五条悟感到自己心中有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并越来越强烈。
——想要了解欧格斯特。
想要知道欧格斯特的喜好，而不是让欧格斯特来迁就他的喜好;想要知道欧格斯特的过去，而不是单纯向欧格斯特倾诉自己的过往;想要知道欧格斯特性格的成因，去过的地方，见过的风景，眼中的世界。
他想要了解欧格斯特的一切。
不过，就像欧格斯特说的，这件事不必急于一时。
因为他们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不是吗?
啊， “未来”，这可真是一个美好的词呢。
五条悟戴上眼罩，露出笑容，转身离开。
105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能够让五条悟解欧格斯特的“未来”迟迟没有抵达。
接下来，时间不知为何，竟然过得格外快。
很快的，忙碌的2月过去了，接着又是3月， 4月， 5月……
一眨眼，时间就来到了2018年6月。